66.第 66 章(1 / 2)

可惜這些蘭花都枯了, 也不知道自己送的那一盆還活著嗎?

看品種,倒是和自己的那盆一樣。

也不知為何會枯。

崔舒若心中微歎,想起幽州圍困多日, 許是並無閒心照料如此多的蘭花吧。崔舒若最後還是上前瞧了眼, 這些蘭花看著怎麼像是澆了太多的水?

她輕輕歎氣, 有些可惜了。

光看這些蘭花的長勢, 還有滿院子的數量, 想也清楚定然是得到極好的照料,按理應該不會不清楚蘭花不能澆太多水的。

崔舒若沒費太多心思,不過是可惜了一會兒, 就繼續等著了。

她隱隱間能聽見書房似乎有討論聲,但聽不大清, 依稀是能聽見有趙巍衡跟齊平永聲音的, 而且大多數時候似乎是齊平永在說話。

崔舒若猜測,十有八九就是在說投靠的事情。

正當她有所猜測是, 門被突然打開,崔舒若和魏成淮打了個照麵, 她輕輕頷首,魏成淮也微微點頭。在眾人麵前不好有太多交流,魏成淮伸手一請,出來的正是齊平永和趙巍衡。

趙巍衡還戀戀不舍, 他走前還不忘道:“請成淮賢弟仔細思量,我並州絕對願以最大誠意相待。”

“多謝趙將軍,事關重大,請容我思量!”魏成淮俊朗的臉上,神態凝然,但對趙巍衡十分客氣有禮。

趙巍衡悵然若失, 雖希望魏成淮馬上就應下,可也清楚他說的沒錯,隻好斂下心中的那點遺憾,連連點頭,“應當的。”

齊平永則拍了拍魏成淮剛正寬闊的肩膀,齊王那邊是義,魏成淮這邊是情,不論是誰,對他而言都隻管重要,即便私心裡期盼魏成淮能一同效忠齊王,可他到底不能越俎代庖。

該勸的方才已經勸過,利弊也說得不能再透著,此事也毋需多言。

最終,千萬萬語隻彙做一句話,“你好生思量,表兄信你。”

魏成淮抱拳,動作剛勁有力,帶著多年習武的利落,“多謝表兄!”

他們這才要分道揚鑣,趙巍衡也上去走到崔舒若麵前,他知道崔舒若不可能無故跑到此處,定然是有什麼事尋自己。趙巍衡做了個手勢,崔舒若點頭,心領神會。

兄妹二人送走了齊平永,才在一處四麵開闊的地方,讓下人們站得遠一些,開始交談。

崔舒若把糧草簿拿了出來,遞給魏成淮。

“我們的糧草還有許多,不僅夠吃到回自家地盤,還能多出在此處盤旋一月有餘的糧草。

我想,既然我們已經解了幽州之圍,大抵也不會在此停留太久,幽州如今糧草儘無,哪怕出去采買,一城人的吃喝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湊齊的。光靠每日施放稀粥,也並非長久之計,不如我們將多餘的糧草賣給幽州?

如此一來,既解決了幽州而今的難題,亦不會難以向阿耶交代。”

趙巍衡拿過簿子看了起來,很快又合上。

他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再等等。”

“等?”崔舒若不解,但很快反應過來,如今要等的無非是魏成淮的決定,究竟是否要效忠齊王。以趙巍衡的人品,他敬佩幽州上下的不屈與悍勇,便不大可能以此事相逼,唯一的可能便是,若魏成淮同意,那麼糧草便是效忠的第一個甜頭。

“哥你是想低價將糧草……”崔舒若試探著問。

趙巍衡搖頭,“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北地又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若是幽州能效忠,讓那些觀望的人好生瞧見投靠齊王的好處,區區糧草又算什麼。

天下動蕩,若是能少些兵禍,於百姓而言,何嘗不是幸事?

自前朝起,大小諸國變換便如曇花一現,某朝篡位者眾,臣竊主國者多,天下禮樂崩塌,信義無存。北地刺史起義頻頻,唯獨阿耶苦等,站在義理之上方才起兵。他是想重拾仁厚禮義,也許在旁人眼中天真無比,我卻覺得阿耶所為方才是國朝綿延的根基。

君無仁信,臣無忠孝,僅僅靠武德打的天下是不長久的。前朝如此,晉朝亦如此。

當然……”

趙巍衡說著又是一笑,“所有的信念也好,仁義也罷,都要站在武德之上,否則不過是紙上談兵的空想。”

他將糧草簿推向崔舒若,麵帶微笑,神采奕奕,眉宇中透著旁人不敢有的自信從容,“阿耶是仁義禮信,而我,還有所有並州將士,則是能依托起阿耶的堅不可摧的矛。”

崔舒若似乎頭一回如此直觀的麵對趙巍衡,如此清晰的認識他。

他才是真正聰明的人,竇夫人總說他年少輕狂,可他才是唯一看懂了齊王心思的人。正如同他頭一個勸齊王造反,換旗時不惜遲來,也要帶上侯監察使的頭顱。

一個來日能將帝王權術玩弄得爐火純青的人,即便是在成長期,也不可小覷。

“哥高義,衡陽敬佩!”崔舒若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待起趙巍衡。

她有預感,趙巍衡橫掃天下的榮光,堪堪起始。

往後再不能小瞧這位哥了,說話做事,怕是要思而後行。如趙知光那樣陰鬱的人尚好看穿,趙仲平那般的也不怕,唯獨是趙巍衡,他可以與人稱兄道弟,可以縱情而哭,甚至可以包容部下的諸多過錯,但真到了取舍的時候,他一定會做出最適宜的決定。

這,才是帝王該有的心計。

真實又殘忍。

然而下一刻,趙巍衡卻又哈哈大笑,“二妹你怎麼這般嚴肅,小小年紀就板著臉,往後可就容易臉生橫紋,就如同阿耶那般。”

他和方才似乎判若兩人,又是好說話、真性情、愛胡鬨的趙家郎君,是會帶著崔舒若胡鬨的哥,是會和亂七八糟的江湖眾人縱馬狂奔、行俠仗義的趙。

崔舒若能說什麼,她當然是忽而莞爾,附和著道:“還不是怕哥你做得太過,到時候回並州,怕是有不少人要對阿耶進言了。

隻盼著阿耶可莫要動家法,每回都要來這麼一出,然後阿娘帶著我們去求情。”

崔舒若說得煞有其事,仿佛真的是為此憂心,趙巍衡則得意笑道:“沒法子,誰讓我是阿娘第二疼愛的孩子呢!”

“嗯?每回阿耶對哥你動怒,都被阿娘攔了下來,怎麼竟不是最疼愛的?”她抿嘴笑道。

趙巍衡指著她,顧盼神飛,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你這麼說可就沒良心了,誰不知道阿娘最疼的就是你,怕是一百個我都比不上呢!”

兩人說說笑笑,當真就隻是兄妹尋常的揶揄打鬨。

其實兄妹情義是真,但很多事並不能如同普通百姓般簡單。可真要是像普通百姓,在這亂世,怕是連活下去的機會都不會有。

崔舒若等到和趙巍衡告辭,才漸漸停下笑容。她看著手裡的簿子,心中感歎,自己到底是少了些魄力和眼力。

罷了,橫豎她也不準備謀奪天下,少了些就少了些,隻要能站對陣營就是了。

她已經做出了最重要也最正確的決定,其餘的……便是錦上添花了。

至於魏成淮,崔舒若知道他不僅會效忠齊王,最後還會站在趙巍衡的陣營裡,成為他最好,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可從定北王世子,到效忠齊王,這裡頭的心態轉變,必須得魏成淮自己過渡,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她也是。

否則不僅不是幫忙,還是加害。

必須要他自己心甘情願,崔舒若在心中想到。

接下來的時日裡,崔舒若儘量深居簡出,有什麼也是在屋中處理完,或是在齊王軍隊的營帳裡。儘管她不曾說,但“有心人”多少能看出她在刻意躲避。

接連兩日,她都不曾見到魏成淮。

直到某一日,崔舒若從窗邊窺見外頭春色苒苒,不知何時,冰雪已經悄悄消融,枯萎的樹枝上真的長出了冒著花苞的嫩芽。在黑灰白的暗沉色調中,那點嬌嫩的嫣紅色,真的像是破冰的第一錘,叫人心神馳往,心情都無端好了許多。

她下意識的嫣然淺笑。

今時今日,她似乎才體會到魏成淮當時的心境。北地苦寒,春色來臨才更顯得不易,更讓人心動。若是她,也覺得沉悶嚴肅的冰天雪地裡的春色,即便是千金萬金也比不上。

可惜不能與人同賞。

崔舒若放下手中的筆,決定給勞累的自己放個假,好好歇息。

行雪幫她泡了壺茶,旁邊是個小暖爐,她就坐在窗邊,一邊飲茶,一邊靜靜地賞景。明明不過是個都未曾徹底盛開的花苞,可卻比滿園子的花,還要令人喜愛。

就這般看著,什麼也不坐,都叫人心曠神怡。

係統經過崔舒若同意,也看起了那隻嫣紅的小花苞,但它沒有崔舒若那樣的感知力,也不知道什麼叫曆經徹骨寒霜後仍舊冒頭的堅韌。

【親親,這花沒什麼好看的呀!】

“嗯,不好看,你去玩吧,不用陪我。”崔舒若沒有強行要係統和她一樣鑒賞喜愛的花草,十分包容的體諒了係統在感知力上的缺陷。

這般好的景色,其實也未必非要有人共賞,自己瞧著就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她撐著臉,仔細的看著,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行雪垂著手小心走進來,“郡主,外頭說有客商,要為您獻禮。”

“嗯?”崔舒若訝然抬頭,平日裡能為她獻禮的客商有許多,可如今身處幽州,商人們懼怕胡人圍攻幽州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為了討好她這個並州的郡主,跑到幽州來?

當真奇怪。

拎起滿幽州的人瞧一瞧,能讓崔舒若想到客商二字的也隻有霍良了。

崔舒若詢問道:“不是霍將軍假扮嗎?”

行雪也頗為疑惑,但肯定的回答道:“不是,那客商雖戴著鬥笠呢,說是麵容粗陋不堪,怕驚著郡主,可奴婢瞧著,身形同霍將軍的粗壯並不相似,不過也挺人高馬大的。”

崔舒若放下手裡的茶碗,叫行雪讓客商去堂前候著,自己一會兒出去。

既然不清楚是誰,見見便是了。

吩咐完以後,崔舒若望了眼嫣紅的小花苞,輕輕歎氣,看來今日是不能偷閒了。難得她有如此懶散的時候,也不知是誰,平白無故跑出來,壞人興致。

崔舒若一慣冷靜,但有時情緒上來,也會鬨些脾性。

她也不過是自己跟自己生了會悶氣,很快就收拾好情緒,準備出去。冷靜不遷怒人,她還是能做到的,畢竟旁人也不清楚她今日正想些什麼。

等到出去以後,崔舒若拐個角就到了堂前,漫不經心地抬眼,突然覺得不對,又認認真真的瞅了一眼。

眼前人雖然穿上了商人的白粗絲布,腳上也換了簡陋的布鞋,但那一身練武人的器宇軒昂怎麼也藏不住,即便是站著也板正有站相,如鬆木般巍然不動,即便是不經意間的舉手投足也帶著自幼養成的矜貴。

旁人或許認不出,可崔舒若一眼就能瞧出來,她沒好氣的笑了。

他怎生如此發閒,幽州的事還不夠操心嗎,不好好思量究竟是否要效忠齊王,竟還能跑去喬裝什麼客商。

崔舒若故意不揭穿他,仿佛真的認不出來,自顧自的坐上主位,晾著對方。

“客商”向她拱手行禮,崔舒若好半天才頷首,她向後倚了些,好整以暇的道:“你這客商好大的口氣,竟敢說有寶物要獻上,倘若不是寶物可是要落個欺瞞郡主的罪名!”

真要是普通的客商,此時怕是已被崔舒若的威勢嚇得流汗緊張了,眼前人粗衣麻布亦掩不住卓然風華,語氣中帶著笑意,“若郡主不滿意,認打認罰,絕無二話。”

“嗬!”崔舒若才不吃這套,她故意板下臉,“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麼寶物。”

她一副要仗勢欺人,威脅“客商”的模樣,倒把侍候的人嚇得不行,心底又覺得奇怪,衡陽郡主明明平日裡是最講道理的,完全看不出權貴驕奢,今日怎麼如此不同?

她們都以為是崔舒若心情不佳所致,不由得可憐起這個無知無覺的“客商”,誰知人家甚至還高興得很,從容不迫地獻上一個木盒。

接過木盒的是行雪,她最是有眼色的人,又是官宦人家出身,見到木盒險些以為自己認錯了,雖然上頭沒什麼繁複的花紋,可那木料瞧著竟像是小葉紫檀的,聞著香味應當是真的。

看來這位“客商”獻上的禮定然珍貴,否則也不會用如此貴重的木盒裝著,這般木料從來都是用來做成手串的,哪有好人家做成木盒子,簡直是暴殄天物。

送到崔舒若的案幾之上,她裝若隨意的打開,先是瞥了一眼,隨後又瞥了眼,她原本想說,玉料雖好,雕工也不錯,但玉簪什麼,也未見的是多麼驚人的寶物,可看清上頭雕刻的紋樣,崔舒若止住了話。

崔舒若在並州待的那些時日,也算是被竇夫人養在富貴錦繡堆裡頭,多少有了點眼光與品鑒能力。但也正是因此,才叫她發覺端倪。

她拿起來細細打量,質地極潤,是品相最好的羊脂玉,雕的是蘭花,雕工熟練,但說實話,並不算頂尖,略有些配不上這樣的玉料了。

若是魏成淮處心積慮想要送她東西,不會選了頂好的玉料,卻不選最好的雕刻。

這玉簪是他自己雕刻的。

作為權貴,最不缺的就是金銀財寶,再珍惜的東西,也不過是要多費心去尋,可若說付出心血,倒真談不上。

也正是因此,肯費心費力做出的東西才珍貴。

她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就手握玉簪,目光怔然。

“客商”很有眼色的提醒,“郡主,盒子下頭還有。”

這一聲提醒,算是給了崔舒若台階,否則她說不好違心,說好卻不知如何開口。

她打開夾層,卻見裡頭用飴糖擺了個字,“我錯了!”

崔舒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豔若桃李,灼灼耀人,遺傳自博陵崔氏的風姿與永嘉公主的美貌在她身上被融合得恰到好處。

崔成德被譽為崔玉郎,但真要是與如此的崔舒若比較,還真不一定誰輸誰贏。

除了容貌之美,一顰一笑的風姿才是真正使人出彩的。崔舒若就有這樣的風姿,不比芍藥妖嬈,不似蓮花板正,而如幽蘭曠穀,芬芳自持,不諂媚不矜傲。

崔舒若如今才知道魏成淮鬨這一出是為什麼,自己刻意避著他,本是怕他受了自己的影響,但卻沒料到,他竟以為自己生氣了。

可他明明什麼也沒做錯呀,也不知他怎麼會得到這個論斷的。

崔舒若忍俊不禁,但她還是得配合著魏成淮把這出戲演完,“嗯,尚可,你要什麼賞賜?”

誰知他一拱手,“郡主已經給過某了。”

此言一出,連侍從都覺得奇怪。

崔舒若卻沒問,就怕他語出驚人,於是明目張膽的收下他的禮物,揮手讓他退下,“既然我已經給過賞賜了,你就下去吧,出去了可不許說本郡主仗勢欺人。”

他彎腰拱手,想做出一副恐懼謙卑的模樣,奈何臂膀挺直,舉止貴氣,畫貓不成反類虎,“小人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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