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2 / 2)

就這麼把人打發出去,還占了對方的珍貴玉簪,換成其他任何人怕都要生氣,這個“客商”卻真是好脾氣。

等到“客商”走了以後,崔舒若說自己要回屋子裡歇息,讓人不要來打擾。

而下人們都下去以後,屋子的門也被輕手輕腳的合上,崔舒若才放下木盒,窗台就傳來輕扣聲,崔舒若抬起窗戶,用叉竿頂住,一個熟悉的麵容出現,竟還是那身粗布衣裳。

不過,老話說得好,若要俏一身孝,魏成淮本就俊美,白色的粗布穿在他身上也無端倜儻,自帶分惹人憐惜的風流俊逸。

崔舒若手肘放在窗台上,輕撐著半邊臉,歪頭打量他,“好一個‘客商’竟敢闖定北王府,不怕被世子發現麼,嗯,讓我想想,冒犯郡主是什麼罪過呢?”

她這般說著,臉上的笑卻掩不住,顯然是在故意調侃他。

魏成淮看著她,也不惱,反倒是故意道:“‘客商’驚擾郡主自然是死罪,要是世子呢,依照八議,‘大罪必議,小罪必赦’。”

他此時才仿佛有了幾分兩人初見時的鮮活,少年將軍的頑劣,而不是一味老成持重的定北王世子。

崔舒若眉開眼笑,“你這不著眼的‘客商’,怎敢非議世子,難道世子也有不軌之心?”

“郡主竟才發覺。”他故作驚訝。

崔舒若忍不住發笑,“好哇,原來這位世子人麵獸心!”她說後幾個字的時候,咬字重些,明晃晃的在欺負人。

誰知魏成淮竟配合的點頭,煞有其事般鄭重道:“嗯,人麵獸心!”

崔舒若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翻,她再也裝不下去了,指著他硬邦邦的胸膛,“魏成淮,你怎麼連自己都罵?”

“若能博郡主一笑,罵又何妨?我隻怕你不搭理我。”他含笑看著她,說到後一句時,快七尺的頂天立地的男兒,語氣裡竟透著些委屈。

崔舒若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真是……

我哥不是正和你談投靠阿耶的事嗎,我怎好在這時與你相見。”她正色道。

見魏成淮似乎還在難過,崔舒若起了促狹的心思,若蔥白的柔荑輕輕勾起他的衣帶,纏繞成好幾個圈,本該是嫵媚的動作,但崔舒若做來,反倒是有幾分天真的姿態,可愈是如此,愈是將人拿捏得死死。

她檀唇輕啟,似乎是苦惱,又是挑釁,“萬一世子一不小心被蠱惑了,色令智昏,那可怎麼好?”

崔舒若不過是玩笑話,故意這般說,其實她怕的是自己太過能言善辯,說不準魏成淮真因此被自己影響選擇效忠齊王。

但此時並非什麼苛刻的正式場合,也不必妄談家國,才可以肆無忌憚的捉弄人,暢所欲言。

魏成淮捉住崔舒若的手,他修長有力的大手握住崔舒若的,將那雙若柔荑的手儘數包裹。他靠近崔舒若,在她耳邊輕聲道:“郡主說晚了,為了湊齊那些飴糖,世子他已經自賣自身,把人賣給她阿耶了。”

崔舒若耳朵發癢,還有些發熱,因為離得近,她甚至能嗅到魏成淮身上的氣息,不似一般武將總愛練武流汗,魏成淮喜潔,又是權貴,身上總是纏繞著近似皂角與男子撲麵而來的灼熱氣息相交纏的味道。

好聞,但卻太有攻擊性。

崔舒若伸出雙手,正準備佯怒推開魏成淮,他卻先一步退開。

他真心傾慕崔舒若,也正是因此,不會有過於逾矩的舉動。

因情而生克製。

他退後了一步,兩人不至於離得太近,崔舒若靠在窗扉旁,看著他,正色了不少,“你真決定率領幽州,投靠我阿耶?”

魏成淮點頭,他並不避諱什麼,細細解釋,“而今胡人虎視眈眈,幽州多年征戰已無餘力,自然也沒有了再戰之理。橫豎我也不準備逐鹿天下,投靠齊王確實是個好選擇,我阿耶當年投靠晉朝被罵沒有風骨,卻確確實實保了幽州百姓二十年安穩。

而且齊王治下賢能,頗類漢光武帝之仁德,如今勢頭正猛,投靠他不失為上選。我身後是幽州百姓,總該為他們籌謀生路,之前我便曾尋思過此事,但卻不了了之。

畢竟,不是誰都敢冒著風險與幽州交好,遑論是受投靠,在關鍵時出兵相助。我亦沒料到齊王如此有魄力,投靠他自然成了理所應當。”

“那你先前還故作為難,同我哥說要細細思量。”崔舒若知道魏成淮會想通,卻沒猜到他一開始就打著這樣的主意,畢竟他骨子裡是極為清高自傲的人。

可細細一想,卻又能明白。他清高驕傲,卻不會用幽州百姓的性命來清高。

崔舒若方才說歸說,轉念間便清楚了魏成淮會故作猶豫的原因。

他清俊貌美,靜靜笑著望向崔舒若,“我不願瞞著你,我既做著幽州百姓的主,便當為他們討最體麵的活路。”

既然都要效忠,不如斡旋其中,多為百姓們要些好處。

不見趙巍衡都準備白送糧了嗎?

其實魏成淮也是個狡詐的人,誰說少年將軍就要清正爽朗,能在沙場縱橫的主將各個心思詭譎,沒一個是愚鈍魯直的。

崔舒若自然也不會生氣,並州吃些虧也不算什麼,能得魏成淮這麼一位猛將,到最後都會成倍的賺回來。

故而崔舒若就是眉眼清淡的應了聲,“嗯。”

不置可否。

魏成淮突然望著她,意有所指的道:“嗯,不過我確實也有私心。”

他笑得牙不見眼,隻要長眼睛就知道不對勁。

崔舒若猛然想起了什麼,她張嘴又閉上,瞪著他,“你是不是從齊大哥那聽說了什麼?”

魏成淮神采飛揚的點頭,像是貧家子貿然撿到了百金一般驚喜愉悅,“我的私心是你,卻不知你當日同表兄說的私心是什麼?”

說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語氣裡泛著莫名酸意,“想來不會是我,畢竟某些人連喊我的表兄都是齊大哥,而我卻……”

他生得實在好看,又英武不凡,容貌上能和崔玉郎並列,卻更為勇武,怪道當初惹得滿建康的小娘子們都心馳神往。他做出這樣低落的神情,又這般示弱,很難不令人憐惜心疼。

奈何崔舒若心冷似鐵。

她先是故作憂心的盈盈望上他一眼,猶猶豫豫的想開口,將魏成淮拿捏得死死的,在他滿心期待,似乎她下一瞬就會期期艾艾的喊他時,崔舒若陡然變臉一笑。

“魏!成!淮!”她驕傲抬起下巴,“我便是要這般喊你,不成麼?”

雖然崔舒若沒有多麼親昵的喊他,可除了他,從不曾對外人有過如此驕蠻神態,魏成淮十分心滿意足的想,忙不迭點頭,“成!”

好好一個定北王世子啊,建康裡備受閨中女子喜愛的俊美勇武將軍,在崔舒若麵前予取予求,此時笑得竟像是不要錢般。

崔舒若快要沒眼看了,她決定打斷魏成淮,於是從窗下的案幾上拿起那枚玉簪,問道:“這是你親手雕的?”

魏成淮點頭,“你喜歡嗎?”

不管有什麼氣,有任何爭執,在少年人真摯熱烈的感情麵前,都消弭於無形。

他早早擔起幽州重任,似乎變得嚴肅冷麵,可崔舒若認識的他,始終是戰場上那個殺敵如神,恣意爽朗,會一口白牙笑得燦爛,問她女郎可安好否的少年將軍。

誰清楚有些緣分,是否是早已注定的呢?

她握住生機,他一見傾心。

崔舒若沒再逗他,而是眉眼陡然溫柔,重重點頭。

魏成淮從她的手中接過那枚玉簪,崔舒若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有不少已經變淡到快要看不見的傷疤,也就是在陽光之下,才能若隱若現的瞧見痕跡。

他神色歉然,“我本想在你及笄時送與你,可想來竇夫人定然會備好,便一直留著,直到能當麵送出去為止。

錯過你的及笄禮,對不起!”

崔舒若卻清清楚楚的記得,在自己及笄時,北地流傳著幽州軍正與胡人血戰的事,據說,那一戰極為慘烈,連主將魏成淮都身負重傷,可仍舊是勝了。

他像是屹立在北地巋然不動的傳說,重圍也好,險境也罷,他都能勝。

崔舒若注視著他,神情認真,她一邊開口,一邊牽起他的手,將玉簪插在自己的發間,“魏成淮,你沒錯,為百姓而戰,多少個及笄禮都值得錯過。

你親手幫我戴上了玉簪,便是參與了我的及笄。”

兩人互相對望,魏成淮粗糲的大手停留在她的發間。他的手長了繭子、多了傷痕,變得粗糲,崔舒若握著甚至覺得磨手,可那是魏成淮,她知道那些傷痕與繭子背後的故事。

兩心相知,便不需互說衷腸。

不僅是崔舒若和魏成淮的關係逐漸明朗,便是趙巍衡如今也陷入晴朗的心情之中。

有什麼能比魏成淮答應投靠要更重要呢!

他也真的如先前和崔舒若說的那樣,當真隻留下大軍所需的糧食,剩下的全都白送給了幽州百姓,崔舒若也帶著棉種,開始親自傳授幽州百姓棉種的載重之法。

棉花已經在並州附近廣泛的傳播開來,不需要強製,嘗到甜頭的百姓,他們自己就會在田地的邊角栽種些棉花,倒未必是紡織成布,尋常人家不需要那麼金貴,隻要在粗衣麻布裡頭夾些棉花,能暖和些過冬,不至於凍死就是了。

而幽州的百姓們當然也嘗到了甜頭,崔舒若送給老弱的那些棉衣不就是嗎?

她親自給帶著百姓們種下棉種,不厭其煩的告訴他們如何澆水,如何摘籽,又該如何曬。崔舒若已經能很熟悉的教導他人了,甚至還留下了有關栽種的文字記載。

做完了這一切,也就到了該回並州的時候,大軍在外久候,終究不妥。

其實這麼一走,多少有些冒險了。誰清楚魏成淮會不會突然變臉,一切盟約,即便歃血又如何?亂世下,違約的人還少嗎,尤其是在禮樂崩壞,信義無存之際。

但趙巍衡敢篤定的信魏成淮,他說自己不信一個一心抗擊胡人的英雄,會出爾反爾。

這也是趙巍衡的一搏。

而魏成淮在趙巍衡走之前也主動提出,自己安頓好幽州事宜,便會親自前往並州麵見齊王。

於是趙巍衡便率領大軍,帶著崔舒若回去。

一直到草長鶯飛,春日都快過去了。

齊王一開始聽趙巍衡這般說,倒沒怎麼生氣,若魏成淮不是真心歸順,即便趙巍衡將人帶回來,他同樣能伺機逃走,既然做了援軍,又給了糧草,不如徹底一搏,給足信任。

退一萬步,即便魏成淮真的毀約,可他齊王仁厚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至少不是全無所獲。

而並州的官員們,不少都對趙巍衡做法有所異議,其中文官居多。並州做了這麼多的事,最後若是落不著好,豈不是成了笑柄?去拚殺的可是並州兒郎,你救了幽州百姓沒錯,但如何對並州的百姓們交代呢?

因為趙巍衡犯了錯,趙仲平近來連走路都是帶風的。兩方勢力從來都是東風壓倒西風,或是西風壓倒東風。

但趙仲平的得意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魏成淮真的來了。

他安頓好百姓,著手交代部下,竟真的隻率領幾十騎親衛朝著並州來了。

其實從過了曲南以後,齊王就清楚了,但他刻意不叫消息傳進並州,隻為了讓趙仲平的人多蹦躂一會兒,等清楚消息以後,也能消停消停。

趙巍衡和沿途武將交好,他是什麼時候得知的消息沒人清楚,但趙仲平是實打實等到魏成淮快到並州時才清楚的。

趙仲平想起自己連日來的做派,屏氣長歎,他昨日甚至還當著趙巍衡的麵說自己來日一定會好好照顧對方,現在想來,簡直猶如跳梁小醜,愚不可及。

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手上沒有武將的人脈。其實也不是不可彌補,若是嶽家是武將,自然也就搭上關係了,可他的世子妃之位被陳氏牢牢占據,她阿耶兄弟都不過是文官,還是沒什麼實權光清貴的那一種。

他的側妃之位倒是可以利用,就是願意做妾的,還是少,低階武將拉攏了也什麼用處。

不管趙仲平心中多了什麼主意,魏成淮還是如約到了並州。

這裡頭最最高興的怕是齊王了,他不僅在並州給魏成淮準備府邸,還命竇夫人在前院也收拾出一個院子,他覺得能有魏成淮這樣的猛將,自己到時候說不準會時常留下他,賞賞歌舞,用個家宴,指不定太晚了就直接在前院歇下。

人還沒到,但齊王已經是心心念念起來。

真到了城外的那一日,他還特意帶著親信去迎接,一早開始翹首以盼。趙仲平和趙巍衡他們自然在其列,但女眷確實一個也沒去。

包括崔舒若也是。

畢竟聽著不大合宜。

而且那日一早,趙平娘就來找崔舒若,她如今發髻都高高挽起,即便嫁為人婦,依舊不失郡主的高傲,足可見成婚後,她同訾甚遠相處得不錯。不過,身處並州地界,她又是並州的郡主,誰敢對她無禮,除非是不想活了,即便夫婿也是一樣。

而兩人後來還是搬了府邸,隻是仍舊時常回齊王府。

她一早來尋崔舒若,並非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夫妻間的爭吵,而是帶來了十幾捆畫像。趙平娘一進門,就讓婢女們齊刷刷打開,全是美男子。

崔舒若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她原是剛醒不久,如今被十多個俊朗的男子畫像齊齊盯著,再有困意也全嚇沒了。

崔舒若遲疑的看向趙平娘,“阿姐這是何意?”

然而趙平娘繼續一拍手,拿著畫像的婢女身後的婢女則打開字跡密密麻麻的小冊子。

趙平娘這才滿意笑道:“訾家行商,消息靈通,這是我讓你姐夫替你在各地搜尋的青年才俊。品貌端正是其一,家世少說也得與我們家相配,還要兼具學識。”

趙平娘指著左邊七幅道:“這邊的是文采斐然。”

她又指向右邊六幅,“那邊的是武藝出眾。”

“這下文武兼有,想來總有你能看得過眼的。為了能收集這些人,你姐夫足足忙了半年,總不會一個滿意的都沒有吧?”

崔舒若簡直哭笑不得,什麼時候竇夫人沒動靜了,趙平娘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出。

但那些人乍一看過去,確實順眼,也的確出色,光為了這份心意,她也不能看都不看就推拒,隻能陪著趙平娘好賴是把人挨個看完。

結果這一看,看到日頭升起都沒看完一半。

為何相看不僅有人家的祖宗八輩,因何而死,甚至是對方吃鹹吃甜都記得如此清楚,難怪每幅畫像背後都是一整本書。

就在崔舒若苦不堪言時,鸚哥興高采烈地進來,崔舒若見她神情就清楚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叫住問了緣由。

鸚哥才說清楚,原來是齊王已經接到了魏成淮魏世子,接風宴上,魏世子正和人比試呢,裡頭甚至還有四郎君趙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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