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月見報警時打好招呼了,三係這次帶了不少人過來,人多力量大,他們很快就把現場的氰化/物毒氣清理了大半。不過出於安全考慮,走進房間勘察的刑警仍需要帶上特製的麵罩,而且最好一次隻進去一個人。
目暮警部當然不會讓部下冒險,他選擇自己走進房間。
這是柴田教官單獨的辦公室,分彆擺著幾張桌子、兩張做客用的沙發,牆角豎著一張折疊床,靠近門口的桌子旁還貼著一隻拉杆箱,臟衣服丟了一桌,還有些掉到地上去了(這些是白野月見離開時不小心撞到)。
除此之外,辦公室裡就沒什麼了,連一個放雜物的衣櫃都沒有。
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看年紀就知道了,柴田教官是一眾教官裡最年輕的,剛來警校沒幾年,用的東西還都是新的。
死者的身份也查出來了,他並非是柴田教官,而是另一位教官班裡的學生,身高和體格都比柴田教官要大了一圈。巧合的是,他也姓柴田。
“竟然是警校生……”目暮警部拿出死者口袋裡的證件看了一眼,當即道,“立刻聯絡公安。”
“是。”有人應下,轉身去聯係了。
每當發生警察、或者警方內部人員的死傷案件時,他們需要把事情告知公安,由公安來判斷這件事的嚴重程度。
這時,得到消息的柴田教官匆匆忙忙趕來,聽到有個學生死在自己辦公室裡,他表情空白,整個人都是懵的,還差點衝進了犯罪現場。
白野月見立刻把他攔在門外,詢問道:“柴田教官,你剛才去哪裡了?”
“我去收發室了。”柴田教官知道流程,也知道自己當下嫌疑不小,乾脆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剛才他們給我打電話,說我有個快遞放在那裡沒拿走,我就去了。”
快遞?
白野月見記得,她和鐘場警官來找柴田教官時,對方手裡正好有一個沒拆的禮物盒。
柴田教官倒也沒隱瞞:“你猜的沒錯,我拿錯快遞了。那個禮物盒是柴田同學的,隻是那個盒子上隻寫了姓氏,沒寫名字,我也是隻寫姓氏,我就以為那是我的……我剛才差點就要拆開它了,多虧白野警官和鐘場警官及時出現,才製止了我。”
說著,柴田教官臉色變得蒼白:“也多虧了你們拖延時間,我才能接到收發室的那個電話,知道自己拿錯了快遞……否則,現在死的人就是我了,要知道我今晚還約了相親對象吃飯……”
原來如此。
白野月見一挑眉,明白過來了。
柴田同學肯定是為了找快遞才來到教官的辦公室。他見教官不在,就一個人走了進去,而後他大約覺得禮物盒太大了,不方便攜帶,就把禮物盒拆開,想把裡麵的東西拿出來。誰料禮盒一開,裡麵設置的機關就被觸發了,氰化/物與酸結合,迅速噴發出毒氣,可憐的警校生命喪當場。
“那禮物盒裡有什麼嗎?”
“有一瓶酒。”
酒?
白野月見霎時眸光一閃,而後,目暮警部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把酒瓶拿出來,慢慢念出標簽上的單詞。
“cider……呃,這個是……”
“法國蘋果酒。”萩原研二接話道,“當然,也可以稱呼它為……西打酒。”
空氣驟然安靜。
白野月見不動神色地環顧四周。
不會有錯……就在萩原研二說出西打酒這個名稱的時候,在場的人裡,明顯有人加重了呼吸。
這裡,存在著一個組織相關人員!
……
警視廳。
搜查一課管理官辦公室。
管理官的辦公室與搜查一課的辦公大廳在同一層,隻要出門走幾步,他就能走到搜查一課去了。
此刻,鮫崎島治正坐在辦公桌後麵。
他的麵前擺著一份裝在檔案袋裡的報告,檔案袋正麵貼著標簽,寫著此案的名字——灰馬書店細川早紀毒殺案件。
標簽還是嶄新的,顯然剛貼上去不久。鮫崎島治麵色複雜地看著這份檔案,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不久之前。
那天,灰馬書店殺人案件已經告一段落了,他卻忽然接到一個令人血壓飆升的通知。
掛斷電話後,他把三係的白野月見喊了過來。
年輕有為的黑發姑娘走進房間,鮫崎島治坐在辦公桌後,雙手交疊,表情嚴肅地開口:“白野,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千萬彆害怕。”
“什麼叫彆害怕?”
白野月見怔住,隨後她皺著眉,腦子裡飛快閃過無數種可能:“難道上麵準備立個優質形象,打算公開在媒體前給我頒獎了?”
“不是。”
“三係有人要調走嗎?”
“也不是。”
“那還有什麼可能……”白野月見愈發好奇了,忽然她眼眸緊縮,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
“難道說是警校那邊拒絕我了?我的後輩們要跑了嗎?!”
“啊、不……這件事目前還沒有回應。”鮫崎島治愣了一下,隨後有些無奈地看著下屬,“你心裡最可怕的事情竟然是這個嗎……好了,我知道你們三係很缺人,彆擔心了,明年公務員考試那裡的分配我一定第一個考慮你們。”
“這還差不多!”
白野月見鼓起臉頰,帶著點控訴黑心老板的怨氣吐槽,“還不是管理官太狠心了……如果不是警校那邊,還有什麼事情是我接受不了的?”
管理官:“事關灰馬書店一案,上麵下了命令,這件事的負責人是你,那兩個警校生不能出現在檔案裡。”
白野月見:“……”
“為什麼——我說,該不會是公安?!”
質疑剛問出口就有了解答,看到管理官用點頭作為回應,白野月見幾乎眼前一黑,用力按住額頭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失策了!
她計劃中的甩鍋,竟然被可惡的公安絆住了手腳。要是早知道這個案子早晚會到自己頭上,她又何必千方百計的引導後輩?還不如把所有人都帶回警局,拉長戰線,把破案的功勞平攤到三係每個人頭上。
而且公安以前插手搜一的案件不是很開心的嗎?乾嘛不把這個案子也搶過去?啊啊真是的,這麼一來自己的檔案上不是又要多一行功勞了……雖然這個案子確實有她的一份力,可她不想要這種獎勵啊!
此時此刻,白野月見終於理解了搜一那些前輩為什麼對公安恨得咬牙切齒了……想想也是,遇到這種事情,誰會不生氣啊!
可惡,這個仇她記下了!
見她捂著額頭不說話,鮫崎島治還以為她在為那兩個警校生打抱不平,便開口安慰道:“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最不喜歡這種嗟來之食,但是這是上麵的命令,我們隻能遵守了。這件事目前隻有你和目暮知道,你們隊裡的其他人,我跟目暮討論過後認為還是不要告訴他們,越少人知道這件事越好——另外,上麵要求我們忘掉這兩個警校生,如果未來偶然見到了,也要當成陌生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在警視廳待了那麼久的管理官哪裡還不明白,那兩個警校生必定是公安的人。好在根據複盤,那天與兩個警校生接觸最多的隻有白野月見,那個長相比較顯眼的更是全程帶著棒球帽,因此鮫崎島治特地喊她過來叮囑。
“放心吧,管理官。”白野月見咬了咬牙,“東京每天那麼多案子,那麼多嫌疑人,我早晚有一天把他們忘了的。”
——才怪。
——她絕對不會忘記的。
管理官:“……啊、嗯,那就拜托了。”
可是白野,你的表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放下了啊……
時間回到當下。
管理官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
麵前這份檔案已經重新改寫,所有與警校生相關的內容都被刪去,剩下的……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他收起檔案袋。
就在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管理官伸手接起:“搜查一課,請問有什麼事……你說什麼?”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年邁的管理官臉色一下子變了。
……
傍晚,伴隨著太陽降落,警校的天空也被染成緋紅色。
這場毫無征兆的殺戮,依舊沒有頭緒。
柴田同學性子憨直,一直有個“大壯”的稱呼,平時在班上人緣很好,未曾與人結仇。而柴田教官也很好說話,他是警校裡難得的老好人,看他在訓練場的表現就知道,即使被鐘場警官抓著玩那個無厘頭的人質遊戲,他也沒說什麼。這種好脾氣的人,不像是會跟彆人發生矛盾的。
這就奇怪了。
不管這快遞到底是寄給誰的,都找不出一個明顯的動機。目暮警部於是讓部下去調查快遞公司那邊是否有記錄。
正在這時,有幾個身著西裝的陌生麵孔忽然闖進現場。
最前麵的那個男人大步走到目暮警部麵前,亮出自己的警官證,隨後他抬起下巴,像是用鼻孔看人一般,態度囂張又無禮。
“這個案子現在由公安接手了,你們無權再進行調查,快點收隊回去吧。”
“哈?”
“你說什麼?”
“憑什麼?”
不滿聲四起,但公安的權力擺在那裡,無論搜查一課有多不滿,也隻能交出調查權。
白野月見眼眸微沉。
如果說這個案子跟組織無關的話,轉交給公安倒也沒什麼……可目前的情況來看,警察學校裡很可能存在西打酒相關的同夥,要是讓公安把案子奪走,恐怕她以後就很難再接觸到相關情報了。
何況,她還記得前不久,灰馬書店的那個案子,她就被公安甩了好大一口鍋。如今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白野月見才不想讓公安的人順心。
“不用了。”
她走上前,語氣冰冷地製止了他們。
她一開口,那幾個公安警察就把目光投到她身上,眼睛裡帶著明顯的探究和審視。
就是不知這份探究,是為了還沒畢業的降穀零和諸伏景光,還是為了……其他的一些事情。
從兩位後輩的名字被刪去就可以知道,他們兩人畢業之後將會被安排去做臥底,再加上現在,公安主動出麵,接手了與【西打酒】有關的案件……
看來……日本的公安警察,已經調查到組織了……
內心思緒萬千,白野月見麵上還保持著冷靜,她抿著唇,像是被公安的蠻橫手段激怒了似的:“我們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不必勞駕你們出手!”
眾人齊刷刷愣住。
白野月見則手指一伸,指向人群中偽裝得最無辜的那個人。
“凶手就是你,柴田教官!”
……
柴田教官使用的犯罪手法很簡單。
他是故意拿錯快遞的。他先拿走柴田同學真正的快遞,然後以拿錯了為由,請柴田同學來他的辦公室。他打電話聯係對方的時間是在他們上體能課之前,並且告訴柴田同學要儘快來拿,來晚了他就要出門了,於是等到柴田同學急匆匆跑到辦公室時,看到的就是教官放在辦公桌上一個巨大的禮物盒。
這當然不是他真正的快遞,裡麵早就設置好了陷阱,隻要柴田同學一打開盒蓋,陷阱就會立刻觸發,釋放出有毒氣體。
體能課在即,他們班的教官脾氣火爆,要是遲到了可沒有好果子吃。為了能趕上幾分鐘後的體能課,柴田同學隻能選擇丟掉笨重的盒子,隻拿裡麵的東西去上課。殊不知自己完全中了凶手的心理誘導。
“你在胡說八道。”
柴田教官當即反駁,“你說的都隻是自己的臆想,有什麼證據嗎?”
“彆著急。”
白野月見慢慢笑起來,她語氣溫和,但當她緩慢而堅定地揭發真相時,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跟隨著她。
“鬆田同學,可以請你幫我把門口那個拉杆箱拿過來嗎?”
“誒?拉杆箱?”
鬆田陣平看了過去,立刻注意到靠近門口的桌子裡側,立著一個銀色的小型拉杆箱。
“不錯。”白野月見點頭,“剛才我們剛到案發現場時,我不小心踢到這張桌子,連帶著把這個拉杆箱也撞了一下。我當時第一反應是,這個拉杆箱是空的,它要被我撞倒了……請問這是為什麼?”
萩原研二笑了一聲,他已經跟上了前輩的推理:“因為桌子上擺滿了雜物。”
“沒錯,這些雜物和換洗衣服,看上去像是剛從拉杆箱裡拿出來的……當然了,實際上這些衣物確實是剛拿出來的,但是,既然是空空如也的拉杆箱,那麼它為什麼沒有被我撞倒呢?”
“這個我知道。”
鬆田陣平把手放到拉鏈上,笑出了兩顆小虎牙,“說明拉杆箱不是空的,這裡麵有東西!”
緊接著,他拉開拉杆箱的拉鏈。
展露在眾人麵前的,是一雙裝在鞋盒裡的跑鞋,鞋碼44。
眾人轉頭,看了眼相比死者,身形要顯得矮小許多的柴田教官。能夠被鐘場警官一隻手輕鬆抓住,足以看出他的體格在一眾刑警裡根本排不上號。
如此,真相已然明了了。
柴田教官不可能買一雙44鞋碼的跑鞋給自己穿,他家裡又沒有其他男性成員——被鐘場警官要求賣慘時,他說了他家裡隻有一位老母親。
也就是說,這雙跑鞋,是柴田同學的。
柴田教官私自拿走了他的快遞,又設計讓他打開特製的“有毒”快遞,以此來殺了柴田同學。由於白野月見和鐘場警官的突然到訪(這兩人跑得跟比賽一樣),他來不及把這雙跑鞋藏好,隻能臨時藏到自己的拉杆箱裡,現如今也暴露了他自己。
當然,他大可以推脫,說這雙跑鞋是給自己的學生買的,是送給他們的禮物……但事到如今,警方哪裡還會相信這個撒謊成性的男人?
柴田教官臉都綠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在一個小姑娘身上,還是一個跟機動隊合起夥來耍寶的家夥!
“早知道會這樣……該死!我就不該請你們進來!”
男人罵罵咧咧,眼見已經沒有後路了,他整個人頹廢下來,嘴裡不住念叨著,“你們不可以抓我……我晚上還約了相親對象吃飯……你們不可以抓我……”
公安很快帶走了他。
不過,由於這個案子是搜查一課的刑警破的,案件結束的幾天後,搜查一課這邊也得到了一份基礎的案件詳情。
白野月見要的就是這份資料。
她如此簡單粗暴地破了案,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的摸魚準則——放在以往,這種涉及到警校教官的凶殺案,她都是避之不及的。
可如今,她卻打破了自己的原則,主動參與到案件中來。
為的就是拿到兩位當事者的資料。
想也知道,柴田教官被抓走後,他的資料就會被加密起來。且不說他本身就是警校教官,調取他的資料需要權限,如今他與組織、公安有了聯係之後,他的資料隻會被保密得更厲害。
她點開平板,簡單地看了一眼。
柴田教官的身份如他說的那樣,沒什麼新奇的,父親失蹤,被母親拉扯著長大,沒有任何可疑之處。要說唯一有問題的……就是他一直念著的相親對象了。
經過公安的詢問,他母親表示兒子並沒有與任何女性/交往,她也沒有拜托誰給兒子介紹對象。
但柴田教官預定了那天晚上一家法國餐廳的座位,這說明的確有這麼一位“相親對象”存在。
想到那瓶西打酒,白野月見閉了閉眼。
隨後,她點開柴田同學的資料。
這份資料的保密程度就不如前者了,柴田同學的雙親、家庭住址、學校學籍……應有儘有。
白野月見看著看著,眉毛皺了起來。
柴田同學的弟弟,如今正在東都大學醫學院念書;他的雙親,在森本房地產公司工作……而且他們一家,就住在米花町二町目,灰馬書店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