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輕輕撥了一下琵琶弦,聲音傳出,周圍立刻便安靜了。
樂師朝圍觀人群微微點了一下頭,隨後便開始彈琵琶。
是庭淵從未聽過的曲子,卻能聽懂曲子裡的情緒。
時而洶湧澎湃,時而低沉婉轉,能夠讓人體會到曲中的意境。
一曲彈奏結束,周邊響起歡呼聲。
庭淵問船家,“這彈的是什麼曲子?”
船家說道:“這是西府軍出征曲。十年前西州起義,叛軍趁亂偷襲西府南部,大量屠殺從西州逃難過來的難民,用難民開路,逼迫西府南岸城防開城門放人,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朝廷的軍隊還未趕來馳援之前,一直是西府軍在前苦苦支撐,當時的西府剛剛經曆過天災,家家戶戶人都很艱難,西府的兒郎們在這種情況下與西州叛軍作戰,幾乎西府能上戰場的兒郎都去了戰場,留下的之後老弱婦孺,新婚的女子失去了丈夫,老婦人失去了兒子,我的哥哥也在那一年死在麗水河畔……”
庭淵陷入沉默。
伯景鬱亦是如此。
戰爭往往是殘酷的。
如今的安寧,是無數人用生命換來的。
船家道:“苦難都過去了,西府百姓如今安居樂業,新帝登基又免稅年,家家戶戶有餘糧,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幾十萬軍隊鎮守在西府邊境,西州的叛軍也被趕到南部大山裡,我們再也不用擔心戰事重啟,即便戰事重啟,我們西府的兒郎當年能前赴後繼地奔赴戰場,如今也能為了我們的親人奔向戰場,絕不會放一個叛軍越過邊境一步。”
庭淵道:“這筆血債遲早是要和他們討回來的。”
船家笑了笑,卻輕輕地搖頭,“叛軍是該死,可他們管控下的百姓卻是無辜的,西府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安寧,沒有人想要再重啟戰事,如今勝國的兵力遠勝十年前,當兵不僅能吃皇糧,還有豐厚的軍餉可以養活一家人,我想一直沒有再出兵前往西州剿滅叛軍,也是不想再讓各處陷入戰亂,西府的百姓是百姓,西州南部的百姓也是百姓。”
伯景鬱點頭,“說得非常好,確實不想再起戰亂,朝廷更希望他們能夠自己走出來主動歸化,不給他們提供糧食,就是為了逼迫他們走出來,也不想拿糧供養出一群餓狼,反撲西州和西府,朝廷也希望能夠不費一兵一卒將西州南部收回。”
船家道:“或許再過二十年,他們看我們其餘各處的百姓日子幸福美滿,心生豔羨,就能主動走出來。”
伯景鬱輕笑了一下,“或許是這樣,希望是這樣。”
回程的路上,伯景鬱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
他與庭淵說:“這麼多年,我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起碼老百姓是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
庭淵點頭:“那是自然。”
伯景鬱道:“其實收不收複西州南部,那都是我們勝國的領土,南部的百姓也是勝國的百姓,倘若他們還想反撲,我們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出兵不惜一切代價收複。”
“我明白。”
百姓們的日子才好過沒多久,戰亂後的傷痕剛剛被撫平,確實不適合再起戰事。
和七億多百姓的幸福生活比,叛軍占據西州南部的山林也不那麼重要,南部部落的百姓隨著時間推移,想要過上好生活,自己就知道要往哪裡去。
兩人前腳回到客棧,後腳送信的驛吏便將信送到了墨山城驛站,驛站那邊將信轉送到客棧。
伯景鬱與庭淵正在屋裡下棋。
庭淵隻會下五子棋,伯景鬱也樂得陪著他玩。
颶風在門外敲門,“殿下,霜風六百裡加急的信到了。”
伯景鬱剛剛放下一枚棋子,對外麵說:“拿進來。”
颶風看著棋盤上擺得亂七八糟的棋子,都不知道兩人這是在玩什麼,他完全看不懂。
將信呈上後,他站至一旁。
庭淵看著棋盤上的棋子,在想自己下一顆放在哪裡,好像怎麼都贏不了。
五子棋也能把把輸,都輸麻了……
伯景鬱好奇究竟是什麼信息,得要霜風用六百裡加急來送。
打開之後,看了信的內容,氣得他一手拍在了棋盤上。
棋盤直接從中間裂開,而他的手上沾著棋子的碎渣。
庭淵:“…………”
他問:“怎麼了?”
伯景鬱伸手將信遞給他,“你自己看吧。”
庭淵快速看完信上的內容。
霜風將他們查到的內容全都寫在信裡,包括薛哲與杜海亭的關係,以及杜海亭和前任尚書房秋景的關係,還有現如今戶部尚書孔笑言都有可能牽扯其中。
庭淵早有預感背後有大人物參與,他對朝廷官員也不太了解,作為一個局外人,看著內心卻是掀不起多大的波瀾。
更多的時候他隻是負責查案,其他的事情也不用他來操心,他幫助伯景鬱,也不是因為他熱愛這個國家。
即便最後查到皇親國戚的身上,他也能保持平靜。
可伯景鬱不同,這是他的國家,他是君王,他是切實地與這些人有直接的利益和關係。
他是參與者,而庭淵隻是一個旁觀者,他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伯景鬱不行,這是他的家務事,他躲不了,必須處理。
庭淵轉手將信遞給颶風。
拉起伯景鬱的手,有些棋渣已經紮進皮肉裡開始往外滲血。
庭淵道:“我去喊許院判過來,給你清理一下傷口。”
“你彆走。”伯景鬱用那隻沾滿碎渣的手反手握住庭淵的手。
庭淵停下,看向伯景鬱,“我不走,你快鬆開,一會兒渣子會鑽得更深,不好清理。”
颶風此時看著信上的內容,也是一臉震驚,難以置信。
“這怎麼可能……”
庭淵拿走颶風手上的信,推他:“快去喊許院判過來。”
颶風看到伯景鬱受傷的手,這才後知後覺地往外跑。
於庭淵來說,信上的內容是虛無的東西,眼前伯景鬱才是重要的那一個。
伯景鬱用另一隻手抵住額頭,“我說今日為什麼如此心慌,原來竟出了這樣的事……”
庭淵半蹲在他麵前,奈何上身力量不足,蹲著牽扯到胸腔骨頭跟著疼,蹲也不是站也不是,站著得彎腰,又彎不下去,想幫他簡單地處理一下傷口也做不到。
隻能半蹲半跪地卸掉自己上身的壓力,輕輕地吹著伯景鬱受傷的手,“有氣你往他們身上撒,彆折騰自己。”
伯景鬱見庭淵看了信一點反應都沒有,問他:“為什麼你看了不生氣?”
庭淵依舊是輕輕地吹著伯景鬱的手,肋骨可能是真的有點問題,隻要憋氣用力胸腔也會疼。
麵對伯景鬱的問題,他解釋道:“因為我已經麻木了,這些東西在我所在的世界,我的國家曆史上發生過很多次,史書上有記載,在這裡我始終隻是一個旁觀者,自然沒有必要生氣。”
“撒氣的方式有很多種,以後彆折磨你自己,於我來說,哪怕朝廷上下全都參與其中,我也不在乎,我隻在乎我身邊的人,比如現在正暴怒的你。”
“雖然很不想打擊你,但我還是想說,有光明就有黑暗,每個人都有隱藏起來的那一麵,哪怕你今日把這房子點了,事情也不會發生轉變。”
庭淵伸出手摸上伯景鬱的臉,溫柔地說:“少生氣,把自己氣死了他們也不會心疼你,反倒讓心疼你的人更心疼。”
伯景鬱:“……”
庭淵語氣輕鬆地說:“我們不是早就預料到這些了,現在不過是印證了我們的猜想,應該高興才對,起碼我們知道背後是誰在搗鬼,可以將他們一網打儘,有進展是好事。”
“我就是氣不過,朝廷待他們不薄,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伯景鬱真的想不通,要錢有錢要權有權,為什麼要乾這種事。
“不氣不氣。”庭淵抬手輕輕地揉著伯景鬱的心口,“哪有人會嫌錢多的,人啊,都是貪心的,總想要更多,總覺得不夠,你要因為這事兒把自己氣出好歹,那就太不值當了,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老百姓還等你主持公道呢,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