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是說庭淵的不好, 而是庭淵的身體不好,壽命不剩幾年。
哥舒璡堯自己年紀輕輕就喪妻喪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活下來的人會有多難受。
伯景鬱的父親也是早年便喪妻,這麼多年一直沒能接受事實。
哥舒璡堯不希望伯景鬱走他們走過的路。
讓他有些發愁,應該怎麼和伯景鬱溝通。
巧在伯景鬱沒忍住, 在兩天後的一個下午, 與他一起處理公務時, 主動談起了相關的話題。
“舅父,我問你一個問題。”
哥舒璡堯不知道他要問什麼, 本著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的想法,他道:“問吧。”
伯景鬱看了外頭一眼, 刻意地壓低了一些聲音,“你有聽庭淵說過他喜歡的人嗎?”
哥舒璡堯心說: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他有喜歡的人。
看伯景鬱好奇的模樣, 哥舒璡堯問:“怎麼了?”
伯景鬱:“我就是想知道, 他喜歡的人什麼樣, 他有告訴過你的嗎?”
哥舒璡堯搖頭:“他從未與我說過。”
庭淵確實沒與他聊過這事,在此之前, 他都不知道庭淵有喜歡的人。
庭淵說他的身體,不適合拖累任何人, 壓根就沒有考慮過要成婚。
不過按照庭淵的說法,他也確實沒說過自己有沒有喜歡的人,最多隻能證明是不考慮成婚。
“怎麼了?”哥舒璡堯問他。
伯景鬱搖頭:“沒事, 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哥舒璡堯:“既然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你也收一收你的心思。”
“啊?”伯景鬱懵了一瞬,看哥舒璡堯一臉認真, 他忙否認,“舅父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都聽不明白。”
哥舒璡堯態度認真地說:“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伯景鬱的臉上難得出現慌亂的神情,他趕忙低頭裝作處理政務,“我不明白。”
“景鬱。”哥舒璡堯認真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伯景鬱沾墨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後一切照舊,“舅父,怎麼了?”
伯景鬱沒想到哥舒璡堯發現了他的心思,他知道自己不能認,自己若是認了,很可能庭淵就會知道。
此時他也隻能矢口否認。
不明白自己是哪裡露了餡,庭淵都沒發現,他怎麼發現的。
哥舒璡堯道:“你可以喜歡任何人,但庭淵不行。”
“為什麼?”伯景鬱下意識反問。
隨後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刻往回找補:“我不喜歡他,你怎麼會認為我喜歡他。”
哥舒璡堯的視線盯在伯景鬱的身上,他道:“既然你不喜歡他,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伯景鬱嘗試抬頭與哥舒璡堯對視。
可偏偏他從小就做不到,若是撒謊,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小時候他也和哥舒璡堯撒謊過,每次都被識破,此後哥舒璡堯對他來說就像魔咒一樣。
在哥舒璡堯精明的眼神中,他總是無法堅持太久。
人在心虛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回避所有的視線。
伯景鬱的頭沒能抬起。
屋裡陷入沉默。
半晌,伯景鬱問哥舒璡堯:“為什麼我不能喜歡庭淵?”
哥舒璡堯:“因為他會死。”
“是人都會死。”伯景鬱不覺得這是一個合理的理由。
他當然知道庭淵會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可這不會成為他不喜歡庭淵的理由。
他喜歡庭淵,從來都與庭淵能否長命百歲無關。
伯景鬱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攥緊了衣袍,“如果以生命的長短來衡量是否要喜歡,那我為什麼不去喜歡烏龜,烏龜能活百年千年。”
哥舒璡堯被他的詭辯給氣到了,“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伯景鬱,我與你父親都是早早地就喪妻,我們都知道這條路有多辛苦,不希望你重蹈覆轍,世上的人有那麼多,你可以喜歡一個身體健康的,即便你喜歡一百個身體健康的,能夠陪你多些年的,不會早早離世的,我們都隨你,可庭淵現在的身體狀況,撐五年都難,他沒了你怎麼辦?”
伯景鬱:“我是喜歡他,但他有喜歡的人,我與他之間不會有結果,我也沒有想過要與他更進一步,我隻是喜歡他,隻是想默默地喜歡他……我可以接受他死亡,隻是喜歡他而已,與你說的這些又有什麼乾係,我們之間不會成婚,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若今日/他和我在一起了,你來說這番話,我或許能夠理解,但很抱歉,舅父,此時我不認為你所說是正確的。”
喜歡是他的主觀意識,與庭淵的身體狀況無關。
他道:“即便明日庭淵死去,也不妨礙今日我喜歡他。”
哥舒璡堯:“即便是單方麵,你也付出了情感,趁你還沒有陷入太深,聽我一句勸,迷途知返。”
伯景鬱搖了搖頭,“我隻是喜歡他,沒有想過要將他據為己有,我願意付出情感,這是我的自由。”
哥舒璡堯難以支持伯景鬱的想法。
他何嘗不知伯景鬱喜歡庭淵是他自己的事情,可他不能放任事態發展下去,“他死後呢,你要用你的一生去懷念他嗎?你的餘生要怎麼度過?”
“為什麼不行呢?”伯景鬱反問哥舒璡堯,“若你知道舅母會早逝,你還會娶她嗎?若你能回到多年前與舅母成婚前,你會因為舅母會早逝,便不娶她嗎?”
哥舒璡堯果斷道:“會,無論重來多少次,我依舊會娶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是快樂的。”
伯景鬱不能理解,明明哥舒璡堯自己也做出了與他相同的選擇:“我喜歡庭淵的每一刻,我也是快樂的,為什麼要以他會死來阻止我喜歡他呢?”
“漫長的歲月裡,用來懷念一個人,實在是太孤單,太痛苦,我隻是不希望你和我們一樣痛苦。”
這種苦哥舒璡堯吃過,所以他不想伯景鬱受苦。
伯景鬱:“即便是如此,你還是會選擇和舅母成婚,不是嗎?”
哥舒璡堯道:“是,我仍舊會選擇和她成婚,但我與你舅母,和你與庭淵是不同的。”
伯景鬱不認同他的話,“在我看來,沒有什麼不同,我可以理解你不想讓我吃苦的心,可你怎知不是甲之□□乙之蜜糖,我已經喜歡上他了,你現在讓我不要喜歡他,你覺得我能夠做到嗎?時間無法回流到他與我出居安城那天,無論重來多少遍,我與他相處還是會被他吸引,我還是會喜歡他。”
“舅父,你不覺得你的要求對我來說太殘忍了嗎?我認清自己的心意卻發現有人捷足先登住進了他的心裡,這對我來說已經很殘忍,我能看見他,但我得不到,我說服自己默默喜歡他陪他走完在這世間最後一程,我隻有這麼點要求,這很過分嗎?”
當然不過分。
哥舒璡堯深知這一點。
可他不能讓伯景鬱在庭淵身上越陷越深。
伯景鬱和他所說的一切,他都清楚,也能理解,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伯景鬱往火坑裡跳。
他還年輕,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僅是幾年的暗戀,不足以支撐他走完後半輩子沒有庭淵的日子。
哥舒璡堯沒有再說什麼。
伯景鬱也沒再說什麼。
他們之間的氣氛凝固住了。
這麼多年,伯景鬱第一次與他爭吵,不願意聽他的話。
哥舒璡堯並不生氣,他隻是不希望伯景鬱餘生過得艱難。
無法從伯景鬱這裡下手,哥舒璡堯隻能從庭淵那頭下手。
要從根源上阻斷伯景鬱的心思,隻能是庭淵揮刀斬斷伯景鬱對他的情絲。
庭淵著涼身體好轉後,哥舒璡堯借由帶庭淵出去轉轉,與庭淵一起離開官驛。
二人乘坐馬車,去了城內一座寺廟上香祈福。
不同往日,今日庭淵能明顯感受到哥舒璡堯與他有話說。
上香祈福後,兩人往寺廟後院走,後院花園人少,多數收留的都是些清貧學子和無家可歸的孩子。
學子們借宿寺廟,教無家可歸的孩子讀書識字來換取免費住宿,而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則要替寺廟打掃後院的衛生,以換取留在寺廟。
哥舒璡堯與庭淵坐在一棵桂花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