餞行宴上,伯景鬱沒有說太多話,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伯景鬱的心情不佳。
沒有人知道伯景鬱喜歡庭淵,但他們都知道,庭淵對伯景鬱很重要。
幾個月前,他去居安城,從哥舒璡堯身邊,將庭淵帶出來。
幾個月後,哥舒璡堯來了永安城,又要將庭淵從伯景鬱的身邊帶走。
無人知道此時伯景鬱心裡在想什麼。
而今日,不偏不倚,是個月圓夜。
月圓人團圓,可惜,庭淵要走。
這一夜伯景鬱半點沒睡,睜眼到了天亮。
庭淵也是一樣,對他來說無比煎熬。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答應他們出居安城。
那麼此時他就不會如此難受。
永安城外,往北是回居安城的路,往南是去往西州的路。
而他們在此分道揚鑣,從此山水不相逢。
城外十裡亭,亭子建在坡上。
哥舒璡堯道:“送君千裡終須一彆,就送到這裡吧。”
他知道伯景鬱不想庭淵走,所以一送再送,送到內城,又追到了外城城門口,從城門口又送到了十裡亭。
時間已近中午。
哥舒怕他再這樣跟下去,就要跟到居安城了。
伯景鬱看向庭淵的馬車。
哥舒璡堯道:“去與他告彆吧。”
此一彆,等伯景鬱遍巡六州結束,他再去居安城,庭淵未必還活著。
伯景鬱的心情無比沉重,如此時的天一樣,烏雲壓頂,隨時要迎來一場風暴。
伯景鬱想了又想,撩開了簾子。
庭淵的臉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庭淵看向他。
伯景鬱苦笑了一下,“我也就隻能送到這裡了。”
庭淵點頭:“好。”
伯景鬱:“我不知道應該和你說些什麼,庭淵,我喜歡你,你可以記住這點嗎?”
末了他又說:“若是記不住,那也沒關係。”
他低下頭,再抬起,所有的情緒全都被壓下,“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可以長命百歲,可以等到我巡狩結束,去居安城見你,喝你喜歡的桃花酒,為你做喜歡的糕點。”
想到他學的糕點,還沒做幾次。
庭淵道:“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陪伴,也謝謝你對我的認可,祝你前路一切順利,也祝你身體健康。”
多說無用。
伯景鬱退至一旁,與哥舒說:“舅父,求你照顧好他。”
哥舒朝他點了個頭。
伯景鬱站在路邊。
哥舒璡堯道:“出發。”
隊伍向前挪動。
庭淵挑起窗簾,透過窗簾往後頭看。
越走越遠,十裡亭外的伯景鬱越來越小。
杏兒挑起簾子,回頭看了一眼,不知為何,悲傷的情緒湧上心頭。
“從前我明明盼望回居安城,每日都想回去,可今日真要回去了,卻高興不起來。”
平安坐在角落裡,抱著雙膝,馬車一顛一顛的。
窗簾隨風飄起,可以看到外麵的景象。
他道:“我看到王爺不舍卻又無可奈何的眼神,心中有些難受,他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但他對我們,對公子,都是真心的。”
哥舒璡堯就在馬車外,聽著車裡的對話,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可他彆無他法,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庭淵與伯景鬱越走越近。
庭淵心中何嘗不難受。
可他是個騙子,他與伯景鬱說好的,卻沒有履行承諾。
他在想——若我身體健康該有多好,起碼不用以這樣惡劣的方式傷害他。
伯景鬱騎著馬去了附近最高的山,駐足在山頂,看著哥舒璡堯的隊伍慢慢地消失在叢山之中。
到頭來,什麼都不剩。
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很久之後,伯景鬱才返回。
他沒有騎馬回城,而是沿著官道慢慢地往回走,步伐很慢。
走得越慢,他與庭淵之間的距離就會越近,走得越快,他們之間的距離隻會越來越遠。
颶風他們遠遠地跟著,眼看著天要下雨,卻無人敢上前相勸。
走出不到三裡地,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暴雨落在石頭上,得有雞蛋那麼大的雨點子,砸在人身上都會覺得疼。
哥舒璡堯他們隻能找地方避雨。
好在勝國十裡一亭,官道附近若是有農田,還會有茶棚,這才沒讓他們都淋濕。
這就像他們此時的心情一樣。
杏兒伸手接了雨,“也不知道王爺回城了沒有。”
庭淵:希望他回去了,彆被雨淋濕。
還在官道上的伯景鬱被雨淋得透透的。
踏雪在他身旁嘶鳴,要他避雨,他半點無反應,急得踏雪繞著他打轉。
天黑伯景鬱才回到官驛,夜裡便發了高燒。
颶風無奈搖頭,“王爺這是何苦,折磨自己。”
“若是不想庭淵走,就強行把他留下來,難道還留不下來嗎?”赤風氣呼呼地說。
驚風一直用濕帕子幫伯景鬱降溫,“殿下一向很尊重庭淵,庭淵要走,殿下怎可強留?”
赤風:“所以就苦自己,要我說,就直接強留下來。”
防風卻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你知道什麼?”其他人看向他。
防風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說了。
他當時正好去找哥舒璡堯,聽到伯景鬱和哥舒璡堯吵架,才明白庭淵一定要走的原因。
走了也好,免得庭淵真的死在路上。
無論多喜歡的東西,一直在自己的身邊然後碎了,和十年不見的東西碎了,分量完全是不一樣的。
伯景鬱夜裡高燒燒得都快迷糊了,一直在喊庭淵的名字。
太醫喂了很多藥,幾人輪番照顧著,到天亮燒才退下。
驚風幾人才得以喘上一口氣。
庭淵則是又失眠了一夜,他不知道伯景鬱怎麼樣了。
伯景鬱那頭清醒過來已經到了下午。
庭淵他們已經走出一百二十多裡。
伯景鬱一頭從床上翻起來,頭暈得要死,又倒回了枕頭上。
“我這是怎麼了?”四肢無力,實在是撐不起精神。
驚風道:“您昨日淋了雨,昨夜高燒,渾身燙得和火爐一樣,把我們都嚇壞了。”
伯景鬱想了一下昨日的事,臉上半點情緒都沒。
驚風問:“王爺,可要吃點東西?”
“不吃了,沒胃口,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自己靜一會兒。”
驚風:“……”
“好。”
伯景鬱需要時間來接受庭淵離開的事實。
他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塊帕子,與他還給庭淵那塊一模一樣。
這塊才是庭淵的。
而他還給庭淵的那塊,是他連夜找繡娘仿製的。
將帕子還給庭淵後,他又趁著庭淵不注意偷了出來,仿製了一塊給了庭淵。
而庭淵也在晚上發現了。
晚間落宿客棧時,帕子從他的袖子裡掉了出來。
小二見到交還,杏兒接過。
一上手,她就察覺到了不對。
庭淵看杏兒對著這塊帕子摸了又摸,問道:“怎麼了?”
杏兒道:“這帕子不是我娘做的那塊。”
庭淵接過,左看右看,沒發現有什麼區彆,“你怎麼知道的?”
杏兒將自己身上這塊遞給庭淵,“你比比。”
這兩塊帕子是同一塊料子做的,出居安城前,杏兒阿娘給他們的。
庭淵一摸,還真是。
能乾出這事兒的,也就隻有伯景鬱了。
他道:“可能是之前那塊壞了,伯景鬱找人重做的。”
杏兒不疑有他。
庭淵將帕子收好。
而伯景鬱這邊,精神恢複了七八成。
他想了很久很久,還是無法釋懷。
隔日哥舒他們照常北上往居安城走。
身後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傳來,大家以為是有什麼密信,連忙將路給讓出來,讓對方通行。
不管是多大的官員,在官道上碰到驛吏都得避讓。
有可能傳遞的是緊急軍情。
哥舒璡堯想著大家趕路半天也累了,便說道:“那就原地休息一會兒吧。”
隨著眾人退到路邊,馬蹄聲也越來越近。
哥舒璡堯往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卻看到一匹白色的馬載著人已經到了近前。
哥舒璡堯:“……”
平安剛好下車,準備去方便一下,看到熟悉的馬匹顏色和馬上的人,嘴巴張得都可以塞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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