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看向堂嬸壓低聲音,眼神環顧四周,“嬸嬸,你說不會真的有人想殺我吧。”
堂嬸被他問得心頭狠狠的一跳,隨後一甩帕子,轉身往另一頭踱步而去,“你這孩子,胡思亂想什麼呢?咱們府上安全得很,誰能害了你的性命。”
庭淵惡狠狠地說:“前些日子就被人推下水差點溺死,待我想起是誰推得我,我定饒不了他。”
堂嬸:“我問過府中仆人,你落水那日,府中沒人去過你的院子,隻有你和平安在,要真是有人推了你,怕不是平安?”
好一招禍水東引。
“我記得那人穿著白衣服,身形和平安並不相似。”庭淵觀察者堂嬸的神色,繼續說:“落水前我讓平安進小廚房燒水幫我煮茶,所以那人不會是他,不如嬸嬸等會兒幫我問問,我落水那日,是誰穿了白色的衣裳。”
堂嬸的手帕在手裡來回地撚,麵色也很難保持鎮定。
見堂嬸不說話,庭淵繼續說:“堂嬸莫不是有什麼難處?”
“沒。”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我讓人幫你查查。”
庭淵這才滿意,“那就多謝嬸嬸了。”
當然他也清楚,堂嬸是不會幫他查的,推他下水的人是堂嬸的兒子,堂嬸才不會大義滅親。
最終肯定是不了了之,找不到人或者沒人看到,又或者是當日沒有人穿白色衣服。
他出了題,至於堂嬸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庭淵並不在意。
他之所說出來,就是故意營造一種緊張的氣氛,多年審訊經驗,談話間要保證什麼樣的節奏,庭淵還是手到擒來的,他就是想讓堂嬸看不明白他。
現在堂嬸心裡肯定在想自己究竟知道了多少,杏兒到底有沒有告訴自己她在花園見過庭璋。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在心裡生根發芽,他們必然會害怕自己想起那日落水前的事情。
庭淵篤定他們賭不起,不久的將來必然就會有所行動。
隻要他們出手,就能把他們摁死。
庭淵望著門外,嬸嬸則是在原地來來回回地踱步,比起剛才庭淵來時那種鬆散悠閒的勁頭,這會更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根本站不住腳。
偏在這個時候,庭淵還要給她添上一把火,“嬸嬸這地麵是燙腳嗎?你怎麼在此處來來回回地走。”
嬸嬸:“……”
搞人心態,庭淵可最擅長了。
麵對審訊的罪犯,經常要用一些心理戰術,這套戰術庭淵早就爐火純青。
想起這個,庭淵又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在審訊室內和罪犯鬥智鬥勇,一步步地突破他們的心理防線,查清事情的真相,還被害人一個公道。
局裡的法醫說,法醫是為死者言,將每一位死者沒有說的話說出來,而他們刑警存在的意義,是為了守護正義,還受害人一個公道。
比起終日在這裡想著如何爭奪回家產,庭淵更願意回到他所在的時代,入職新的部門,繼續為死者討回公道,守護正義,守護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
從小他就立誌成為一名警察,成為警察後,他曾在國旗下宣誓,願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他做好了準備,這一生都和罪犯作鬥爭。
庭府大門外,四五駕馬車相繼停下。
庭淵循聲望去,門衛趕緊去牽馬繩。
之前還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堂嬸這會兒一個箭步就竄出去了。
等庭淵的視線追蹤到堂嬸的時候,堂嬸的腿已經邁過門檻了。
庭淵:“……”
他慢慢悠悠下台階,走過前廳花園,上台階,邁過門檻,再慢悠悠地一步一個台階往下走。
堂叔從馬車裡出來時,庭淵剛好邁過門檻。
府上的門檻比街道設置得高許多,堂叔往門口看,庭淵往堂叔處看,兩人視線在空中相對。
庭淵麵帶笑意,親熱地喊了一聲:“堂叔。”
往常庭淵怎麼對堂叔的,如今就有過之而無不及。
堂叔看著許久未見的侄兒,有些慌神,仿佛看見了自己早亡的堂兄。
妻子與他說話他都未曾聽見。
庭淵慢悠悠地下著台階,後麵那輛馬車上下來了一位穿著白袍的少年,少年身強體壯,與庭淵相比,庭淵可以用弱不禁風來形容。
看到兒子今日的穿著,堂嬸的臉色頓時一變,方才想起庭淵的話。
自己這個兒子平日裡就愛穿白色,繡著暗色花紋的錦緞是江南最時新的料子,一匹布就得十五兩銀子。
庭淵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眼神掃過庭璋的衣裳,走完最後一個台階,來到堂叔跟前,“堂叔此行巡視各地生意辛苦了。”
堂叔名庭昶,庭淵的父親叫庭瑒,兩人的父輩是親兄弟,庭淵的爺爺早些年離家在外做生意,發家致富後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後來定居於此。
庭昶的父親科舉屢次不中,寫得一手好字,便在縣衙裡麵謀了一份審錄官的差事,家中勉強度日,後來在庭昶娶妻不久後便去世了。
後來庭淵的爺爺回鄉探親,見庭昶一家過得艱難,便讓他們一家跟著自己南下回府,並給夫妻二人都在府中安排了差事,並給他們安排了一間院子居住。
每每想到這些,庭淵就在想老爺子有沒有後悔,原是好心幫他們,誰料養出一匹狼,想要謀害他的孫兒。
庭昶上下打量了庭淵一會兒,關切地說:“原本我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璋兒跑去找我,說你在院中落了水,我這才早些回來,如今看來,你的身體還算康健。”
庭淵麵上笑意濃鬱:“得多虧了嬸嬸照顧得當,日日給我送藥,也多虧了堂叔在外巡視也不忘記掛,我這才能快速康健。現在侄兒每日都在府中走上兩圈強身健體,相信要不了多久,也能和璋弟一樣健健康康。”
庭昶:“那是,多運動多走動,體質會好不少。”
庭昶看向庭璋:“你還不過來給你堂兄打招呼。”
他指著庭璋,和庭淵說,“這孩子都叫我們給慣壞了,愈發沒了規矩。”
言語雖是責備,但打心眼裡還是在偏愛自己家的孩子。
這事上庭淵是有發言權的,每當親戚家的孩子和自己比較,說自己乾刑警是又累又沒前途的工作,不如家裡其他親戚的孩子做律師或者是當大官時,媽媽總是順著他們的話先是附和接著就反著說他們。
幾次下來,這些親戚再也不敢在庭淵和她媽媽麵前逼逼賴賴。
庭昶現在就是這樣,明麵是在責備庭璋不懂規矩,實則是把醜話說在前頭堵住庭淵的話,讓庭淵沒話說。
庭淵皮笑肉不笑地說:“堂叔這話說得,自己人麵前沒規矩我還能責罵璋弟不是,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庭家是這方圓百裡第一富戶,名聲早就在外,璋弟要是在外麵還這麼沒規矩,丟的就是我庭家的臉,從前年幼堂叔縱容倒也無妨,隻是如今十七有多,堂叔若是再不嚴加管教,豈不叫旁人看了笑話。”
庭璋剛走近二人就聽見這話,臉色頓時一變:“你怎麼和我爹說話的。”
庭淵依舊臉帶笑意,慢悠悠地轉頭看庭璋,還特地輕咳了幾聲,“璋弟覺得我哪裡說得不對?”
庭璋看他這樣子就來氣,偏還找不出錯處,一甩袖子一側身,“我家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操心。”
庭淵有些委屈地看了庭昶一眼,轉頭又道:“既然璋弟非要分這麼清楚,那就索性再分得清楚一點,開府彆住,從今往後你單獨一戶,與我居安城庭家的名號分開如何?”
“你。”庭璋被庭淵的話狠狠一噎。
下一瞬迎麵而來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打得庭璋和堂嬸一個猝不及防。
庭昶怒罵道:“怎麼和你堂兄說話的,你堂兄訓你就給我聽著。”
庭淵又做起了和事佬,趕忙上手阻攔:“堂叔你這是做什麼,璋弟也大了,當街打孩子將來璋弟還怎麼在居安城內立足呀。”
堂嬸也趕緊去看庭璋的臉,已經紅了,巴掌印看的讓人觸目驚心。
庭淵倒也沒想到庭昶能下得去手,他隻是想惡心一下這兩父子,換庭璋一個巴掌,倒也不吃虧。
庭昶:“淵兒說得是,得好好教育,免得他再口出狂言。”
庭淵心中彆提多高興,麵上仍是不動聲色。
“外頭風大,你身體不好,莫在外頭吹風,快隨我進屋。”
兩人順著台階慢慢走著,身後母子二人看庭淵的眼神都能噴火。
庭淵似是背後長眼睛了一樣,猛然回頭,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將母子二人的眼神儘收眼底,不怒反笑:“嬸嬸,璋弟,你們也快跟上。”
這些年刷抖音也沒少學些茶言茶語,這會兒他就用上了,“也是我話說得重了,是我的錯,我這身體不好,父母早亡又沒有兄弟姐妹,將來就算是繼承了家業,也不定能有多少天可活,我也不想娶妻禍害人家姑娘,落了一次水,我也想明白了,咱家幾代都是單傳,若我不幸早亡,咱這居安城庭家的名號還得靠璋弟撐起來。”
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拚了命的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句句不怪庭璋卻句句都在怪庭璋。
竟真聽得庭昶有些動容,“我竟不知你考慮得這麼深遠。”
庭淵歎了口氣:“我這身體怕是沒辦法把咱們庭家發揚光大,往後還得拜托堂叔和璋弟,莫要讓這家業就此斷送。”
庭昶聽庭淵說這話,再看這孩子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像極了當年的老爺子,心生愧疚。
老爺子臨終前讓他與堂兄相互扶持,把家守住了。
如今他卻在毒害老爺子唯一的孫子。
而這孫子如此善解人意。
他越想心中越是愧疚,猛地回頭和身後跟上來的庭璋說:“你給我滾去祠堂跪上三天,敢起來我打斷你的腿。”
庭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