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家在居安縣周邊幾個縣也算小有名氣,曹縣令自然是聽過庭家的名號,不過是頭一次見到這人。
庭淵回禮,“見過曹縣令,如今這狼狽的樣子,曹縣令莫要見怪。”
曹縣令忙擺手:“哪裡哪裡。”
緩過勁來,庭淵與哥舒和曹縣令一起進入客棧。
哥舒道:“囚犯死在樓上的房間,昨夜大雨下了一夜,院子裡沒有任何的痕跡了。”
庭淵一看又要爬樓,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現在還真沒這個力氣爬樓。
哥舒問:“要不我背你上去?”
庭淵擺手:“不必,我休息片刻,自己能上去,現場是個什麼情況?”
曹縣令立馬將剛才負責調查的捕頭叫了過來,“給這位大人講講你們的調查結果。”
那名捕頭道:“是。”
隨後給庭淵複述了一遍調查的內容,“昨夜大約是戌時五刻時,客棧裡所有人幾乎都聽到了一聲慘烈的尖叫,聲音來源是地字號的己號房,裡麵住著兩名官差和一名囚犯,其中一名較瘦的官差陳之在樓下後院的浴房洗澡,另一名胖一點的官差鄭南江下樓在後院方便回去,看到他們押解的囚犯聞人政被人一刀斃命死狀淒慘地趴在桌子上,鄭南江驚叫過後不知何故暈倒在地,而後住在對麵地字號乙號房的客官哥舒無災開門查看,他走進房中時,鄭南江已然倒地,而聞人政已經斷氣,而後住在隔壁地字號丁字房的遊商張闖出來查看情況時便看到哥舒無災站在房中,手中拿著一把帶血的刀,嚇得他以為是哥舒無災殺了人,連滾帶爬的跑下樓,驚動了其他人,紛紛到門口查看,大家看到的情況與張闖描述的相差無幾。”
“再然後便是其他房間與樓下吃飯的客官上樓查看情況,那位在樓下洗澡的官差陳之與從柴房回來的店小二薑塘在後院浴房門外相遇,兩人前後腳上樓,看到房內的情況,大家懷疑哥舒無災是凶手,哥舒無災否認他殺了人,幾人據理力爭後誰也信不過誰,於是便將所有人都聚在樓下,等待天亮後,陳之與薑塘一同到衙門報官,沒人擅自動過現場的陳設,直到我們來,一切都是原樣。”
整個案情清晰明了,基本情況庭淵已經掌握,問道:“屍體可還在樓上,仵作驗屍了嗎?”
仵作這時出來,將自己的驗屍結果告知庭淵。
庭淵問:“屍體可還在樓上?”
仵作點頭:“在。”
庭淵扶著樓梯欄杆上樓,客棧是木質結構的,樓梯倒是堅固。
庭淵不得不感歎一句,古人的智慧和建造技術還是很了不起的。
費了些工夫才上至二樓,庭淵有些討厭這具殘破病弱的身體,卻也沒辦法為自己換一具孔武有力的身軀。
隻不過是爬了個樓,便頭暈目眩。
站在樓梯口,便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
從前做刑警什麼沒見過,他倒是看得開,可這具身體看不開,下意識地就想吐。
給庭淵整得也是無語了。
哥舒璡堯看他這個情況,說道:“要不就不去看了。”
庭淵堅持:“第一現場最為重要,往往第一現場的證據是破案最直接和最關鍵的。”
哥舒將自己的手帕遞給庭淵,“那你用這個捂著點。”
行至門口,血腥味更為嚴重。
通常這些縣令任職期間也遇不上幾起殺人案,這方麵的經驗也就一般。
曹縣令便是頭一遭遇上這樣的情況,他也遭不住,早早地就拿了手帕捂住了口鼻。
庭淵站在門外,卻沒著急進門,屍體已經被挪動放在了地上,但桌上與地上的血跡不難判斷出來原來屍體所在的位置,加之一旁的捕頭解說,庭淵也能在腦海裡還原現場。
庭淵看了一下地麵的情況,他低頭看了一下仵作和捕頭,仵作的腳上套著布袋,“這現場共有幾人進過?”
仵作道:“除了我,便是兩位幫忙搬屍體的捕頭,為了留存證據,進屋前我們都在腳上套了布袋的。”
庭淵還挺欣慰,又問:“那昨夜,有幾個人進過這間房?”
捕頭道:“隻有五人,一個是店小二給他們房裡送熱水,另外一個是哥舒無災進屋查看情況,接著就是囚犯本人,和兩位官差。”
庭淵:“有哪些人是下雨之後才進客棧的?他們都是為什麼來這個客棧居住,可問清楚了?”
捕頭:“昨夜下雨之後到客棧的隻有這房間裡的三個人。”
庭淵:“這地上三組沾帶泥土的腳印可與三人比對過?是否吻合?”
“比對過,吻合。”
捕頭指了指地上幾組不同的腳印說道:“腳印分布已經還原了他們昨夜在房中大概的活動範圍,其中屬於聞人政的腳印進入房間之後,便沒有挪動過什麼,直接坐在了桌子旁,隨後麵朝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便沒再行動了。陳之則是從左側去了床邊,放了包袱,最後坐到了床前的凳子上,在聞人政的右手邊,聞人政左手邊的位置沒有人動過,他對麵座位前的腳印與鄭江南相符。鄭江南的腳印在屋裡比較雜亂,四處走動過,有些腳印與自己之前的腳印重合了,他似乎是將房間裡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
庭淵問:“所有人腳底的情況,你們都記錄過嗎?”
捕頭:“記錄過。”
“可有發現什麼異常?”
“並無異常。”
問的問題如此專業,讓捕頭比較意外,此人看著年紀不大,辦案經驗卻感覺挺豐富的,一時間對庭淵也多了幾分好奇,他看著柔柔弱弱風一吹就能跑,想不到麵對這凶案現場,竟然毫不畏懼。
情況庭淵已經了解透徹,隨即他從捕頭手裡接過布袋套在了腳上,進入案發現場。
血跡已經凝固在地麵與桌麵上,桌邊一共四個位置,這個房間沒有窗戶,唯一的進出口便是房門,而聞人政坐在進門東邊的凳子上,在他右手邊位置後多走兩步便是床,屋子並不大,因此可以藏身的地方並不多。
聞人政的身後是一個櫃子,用來放衣物的,旁邊擺了一張桌子,上麵放著一麵銅鏡,應當是供住客梳妝用的。
屋內的東西倒是齊全,讓庭淵沒有想到。
他來到屍體旁蹲下,對仵作說:“把你驗屍的手套給我一副。”
這些手套多數是用動物的皮縫製,做工粗糙,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庭淵也不好挑剔什麼,接過戴上。
仵作看他這模樣,問道:“小公子莫不是還懂得驗屍?”
庭淵:“略懂一二。”
他們做刑警的,雖不能與專業的法醫相比,但基礎知識還是要了解的,如果這些都不了解,如何能辦好案子?
聞人政身上蓋著白布,白布之下身軀赤/裸,庭淵掀開白布,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了一遍,頭上發絲裡也是一點不落地檢查了一遍,接著開始查看死者的指甲縫,口鼻,耳朵,隨後是背部。
一圈看下來,心中已經有了結論。
仵作看庭淵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也是驚奇,這公子看著年歲並不大,卻能如此嫻熟他們驗屍的流程,連他也是不曾想到的,想他在這個年紀,看了屍體都發怵。
庭淵本人對這些屍體沒什麼感想,倒是這具身體扛不住。
都是他強力壓製,才能保持鎮定驗屍。
對於驗屍他也是隻知皮毛,應付眼前這具屍體,倒也是足夠了。
這裡是古代,也沒有現代那麼多五花八門的死法。
仵作問:“小公子看出了什麼?”
庭淵道:“一刀斃命,傷口深約一厘,長約兩寸半,從左前頸至左後頸,前淺後深,割斷了左側大動脈致死,因此血才會留得這麼多,這個案發現場有很大的問題。”
捕頭和仵作都有些詫異這小公子連這都能看出來。
稍微習武的人也能看出來這個現場是有問題的。
仵作:“小公子說說看。”
捕頭也很好奇,想聽聽這位公子的分析。
庭淵道:“無論是從正麵還是背後割喉,割斷大動脈血液都應噴濺,現場的地麵過於乾淨,因此可以斷定,凶手比死者個頭要高,站在死者對麵,以極近的距離和極快的速度在死者毫無戒備的情況下抹了死者的脖子,地上並沒有大量的血跡噴濺,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血液噴濺在凶手的身上,且凶手並沒有在割斷死者脖子的瞬間就將刀挪開,這才沒有造成大範圍的血液噴濺。”
刀口堵住了死者被割斷的脖頸處的傷口,阻止住了血液的噴濺。
曹縣令此刻再看庭淵,哪還有剛才的質疑心思,這簡直就是珍寶,和哥舒說:“哥舒縣令這位知交好友可不簡單。”
哥舒早就見識過庭淵破案的能力,隻是淺淺一笑。
哥舒:“對於凶手,你可也有推論了?”
庭淵擺手:“不忙急著定論,待我四處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