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內廳之後人明顯少了很多,時其意並不急著去“賀壽”,倒是帶著陸矜淮上了樓。
時其意道:“淮淮,先帶你去我之前的房間。”
陸矜淮進了內廳之後,總覺得身後有窺探的視線,但看向後方之後,卻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陸矜淮不懂壽宴的流程,疑惑道:“宴會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前麵的活動很無聊。”時其意拉著陸矜淮進了自己之前的房間,“我們中午吃飯的時候再下去就行。”
時其意雖然自成年之後就搬了出去,期間一直沒有回來住過,但是房間裡麵卻一直有人打掃,東西還跟他離開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但陸矜淮一進來之後就皺了皺眉,房間太暗了,一眼望過去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即使拉開窗簾,讓陽光投射進來,房間裡還是一片壓抑的氛圍。
不同於陸矜淮第一次看到公寓時感受到空,這個房間並不空,該有的東西都有,但卻仍然讓人感受到陰沉的壓迫,像是一個裝修豪華的牢籠。
還沒成年的小時其意,就是住在這種環境裡麵嗎?
時其意看習慣了,倒是沒覺得有什麼,見陸矜淮站在門口不進來,時其意挑了挑眉,“老婆,怎麼了?”
陸矜淮笑道:“在想你小時候的樣子。”
時其意走過來牽陸矜淮的手,自然道:“那你直接和我說嘛,我給你看照片。”
陸矜淮驚奇:“你還有照片嗎?”
“當然有了。”時其意把陸矜淮推到書桌前坐下,從抽屜裡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大方道:“你隨便看。”
陸矜淮翻開相冊,第一頁就是一個抱著奶瓶的奶娃娃,臉上肉嘟嘟,眼睛又大又漂亮。
時其意騰地一下用手遮住了相冊,耳尖發紅,“……弄錯了,不是這個!”
時其意一邊說一邊想抽走相冊,結果被陸矜淮按得緊緊的,相冊紋絲不動。
陸矜淮眉眼笑意漸濃,“這個不是你?”
“……是我。”時其意小聲嘀咕,“當時太小了,和我現在長得也不像。”
陸矜淮伸手把時其意拽到腿上坐著,翻開了下一頁,“像,和你現在一樣,可愛死了。”
下一頁可愛的奶娃娃已經背上了小書包,臉上的肉看著奶呼呼的,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已經初具雛形。
時其意捂臉,耳根已經紅透了。
再翻了幾頁,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留著短發,看著又酷又帥,隻有一雙桃花眼瀲灩,帶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風情。
時其意羞恥,伸手去扒拉陸矜淮,想讓他不要再看了。
陸矜淮光看還不夠,還出聲開玩笑:“阿意,你小時候好像一個奶團子。”
時其意皮膚溫度都燙了幾分,陸矜淮看著好笑,拉下時其意的脖頸,輕輕咬了下時其意的臉。
“……現在也很像一個奶團子。”
時其意趁著陸矜的手從相冊上鬆開了,趕緊把相冊往後翻,翻到了他的初中時期。時其意鬆了口氣,終於不再是幼稚流口水的時期了。
陸矜淮笑笑不說話,順著時其意的心意,從初中時期繼續看下去。
初中時期的時其意外貌和現在相差的不多,就像是等比例縮小過一樣,身高腿長,麵容昳麗,是校服都遮擋不住的驚豔。
陸矜淮指尖點了點相冊上的小時其意的臉,笑道:“當時你在學校一定很受歡迎。”
時其意低垂下眸子,“要是我上學時候能遇見你就好了。”
陸矜淮明白時其意的意思,眉眼間顯露出淺淡笑意,“那時候才十幾歲,你能乾什麼?”
時其意認真地想了想,“牽手。”
“隻是牽手嗎?”陸矜淮不太相信。
“你那個時候還小,我不能帶壞你。”時其意想得很全麵,“……等你成年了,我就帶你去酒店。”
陸矜淮突然噎住了,果然是他低估時其意了。
陸矜淮繼續翻著相冊往後看,照片越到後麵和現在的樣貌已經大差不離了,隻不過眉眼間偶爾能看出幾分青澀。
陸矜淮翻到其中的一張,時其意臉上有明顯的傷痕,甚至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都青一塊紫一塊,簡直不敢想象衣服裡麵會是什麼樣子。
陸矜淮輕聲道:“這張……是怎麼回事?”
時其意看了兩眼,滿不在意道:“和彆人打架了。”
陸矜淮不置可否,當時的時其意也才十五六歲,同齡人打架得多凶才能打這麼狠,身上沒有一塊好的。
陸矜淮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照片,那時候的時其意從眼神來看已經比前幾張要冷淡許多,像是在這段時間裡麵經曆過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相冊的最後一張截止在了十八歲,也是和現在的時其意最相像的模樣,表情間已經多了幾分沉靜,再不像是之前的叛逆少年了。
陸矜淮關上相冊,禁不住感歎道:“阿意,你好可愛。”
時其意低頭親了口陸矜淮,“是你喜歡的樣子嗎?”
“嗯。”陸矜淮點點頭,“……可以把這本相冊送給我嗎?”
時其意默默地想把相冊藏起來,咬著奶嘴流口水的照片看一次就夠羞恥了。讓淮淮拿回去之後要是每天看一遍,他的臉還要不要了?
陸矜淮突然道:“阿意,你不想再給我看嗎?”
“不是不給你看……”時其意支吾道,“我把後麵的撕下來給你,可以嗎?”
陸矜淮支著腦袋,“但我想要一整本,不想要撕過的。”
時其意猶豫著看看相冊,又看看陸矜淮,很糾結的樣子。
他既不想拒絕陸矜淮,又不想讓淮淮再看到自己兩三歲的照片,實在是太丟臉了。
陸矜淮勾了勾時其意的發絲,輕聲道:“你想看我小時候的照片嗎?”
時其意很是心動,“想。”
陸矜淮朝時其意伸出手。
時其意依依不舍地把相冊放到了陸矜淮手裡,念念不忘地嘀咕:“……你可不要忘記了,你的照片。”
陸矜笑著嗯了聲。
陸矜淮很想了解時其意過去,對時其意之前的所有東西都充滿了好奇,甚至看到一張三好學生的獎狀,都能仔細看上半天。
時其意捂臉羞恥。
陸矜淮看完了時其意的書桌,腦海中似乎已經有了小時其意放學之後趴在書桌上學習的樣子,就是不知道小時其意學習的時候會不會走神。陸矜淮想到這個畫麵,唇邊的笑意不由地深了深。
陸矜淮看完書桌之後正想往陽台走,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陸矜淮下意識扶住牆保持平衡,卻突然感覺牆體一陣鬆動。
陸矜淮愣了一下,本能地又推了推牆,沒想到真讓他推動了。
……這似乎是一扇門?
陸矜淮心有疑惑,回頭看向時其意,沒想到正好撞上時其意眸中一閃而過的驚惶。
陸矜淮斂下心中疑慮,走到時其意身邊,輕聲喚道:“阿意。”
時其意撲到陸矜淮懷中,抱住陸矜淮的腰,低聲委屈:“淮淮。”
陸矜淮知道那麵牆應該是有什麼秘密,能影響到時其意情緒的事情。陸矜淮輕輕拍了拍時其意的背,溫聲道:“阿意,我在。”
陸矜淮的縱容給足了時其意安全感,時其意心中掙紮又焦慮,想說出所有的事情,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
時其意低頭埋在陸矜淮頸窩,聞著陸矜淮身上讓人安心的氣味,情緒也慢慢冷靜下來。
時其意小聲解釋:“淮淮,你剛才摸到的門,裡麵有一個暗室。”
時其意瞳孔顫了顫,聲線禁不住有些發啞,“用來……關禁閉的,隻能從外麵打開,裡麵的人打不開。”
陸矜淮眉頭深深皺起,時其意當時才多大,時家做出的事像是人能做出來的嗎?
這些都是時其意受到的傷害,陸矜淮說不出讓時其意放下的話。陸矜淮輕輕捏了捏時其意的臉,“要是我能早點認識你就好了,我就來給你開門。”
時其意聽到這話哽咽了,“……他們不準你進來怎麼辦?”
陸矜淮沉眸想了想,“那我晚上偷偷翻牆過來。”
時其意終於被逗開心了,“那你要是認識之前的我,也會喜歡我嗎?”
陸矜淮低頭溫柔地親了親時其意,“當然會,多可愛的奶團子,第一眼就把你抱回家。”
時其意擦擦眼角,“你答應我了,可彆忘記了。”
陸矜淮道:“我不會忘的。”
陸矜淮和時其意在房間裡待了一個多小時,房門突然被敲響,門外傳來管家禮貌的聲音。
“時少爺,午餐開始了,時老爺請您下去。”
時其意不慌不忙地從床上爬起來,順便扯了陸矜淮一把,仔細地先給陸矜淮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門外的管家沒有得到回應,聲音聽起來有些著急,敲門又重複了一遍:“時少爺,您還在嗎?”
又過了很久,正當管家已經焦急地想進去看看時少爺還在不在,門終於出現一絲響動,從裡麵被打開了。
管家懸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時少爺,您出來了。請這邊來。”
但當管家抬起頭,看到卻並不是他們的時少爺,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管家原地愣住,“……先生您好,請問時少爺在裡麵嗎?”
陸矜淮照著時其意讓他說的,原話陳述道:“阿意在裡麵換衣服,你先下去吧,我們等下自己下去。”
管家離開後,陸矜淮關上了門,身後纏上了一個黏糊糊的時其意,時其意帶著笑意道:“他是時老頭兒的狗腿子,等他下去之後,立馬就會把我們兩個的事情告訴時老頭兒。”
在聽說了時其意小時候遭遇的那些事情之後,陸矜淮對於時家已經沒有一絲好感。能對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小孩做出這些事情,時家簡直像個吃人的牢籠。
怪不得時其意早上說,如果他知道時老頭兒有多壞,就不會說他胡鬨了。
如果他早知道的話,不說時其意胡鬨,他自己都想放火把這個宅子燒了。
時其意又說到:“你知道嗎?時老頭兒吃飯的規矩很多,要在開餐時間前15分鐘就在餐桌前坐好,凡是延誤了都不準吃飯,還要家法伺候。”
“而且所有人裡麵隻有他動筷子了,其他人才能開始吃。他吃完了彆人就不準再動筷子。”
時其意此時談及當年的事情其實隻覺得好笑,當時他沒有足夠的能力反抗時老頭兒,所以隻能忍氣吞聲。
但現在時老頭兒所有的花銷都要經他的手,他一句話就可以斷整個時宅的支出,時老頭兒表麵上看起來風光,事實上隨時可以成為街邊的討飯老頭兒。
時其意嗤笑一聲:“他現在既怕我又恨我。”
陸矜淮揪了下時其意的臉,誇讚道:“阿意好厲害。”
時其意並不介意被陸矜淮捏臉,隻是捏一下臉再誇獎一句,總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被陸矜淮對待。
陸矜淮對此不置可否,“你在我心裡,可以一直是小寶寶。”
時其意耳根又紅了,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
等到時其意和陸矜淮收拾好出了房門,距離管家來叫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幾分鐘。
時其意不緊不慢地牽著陸矜淮的手下樓,已經可以看見餐廳的主長桌上已經坐滿了人,幾乎都是時家的近親,隻留下了主位的一個空座。
其實不管怎麼說,畢竟是時老爺子的壽宴,坐在主位的肯定應該是時老爺子。但時老爺子如今卻隻坐在側主位,主位留給誰不言而喻。
這對於一向把麵子放在第一位的時老爺子來說,已經是極大的侮辱了。但時老爺子知道時其意現在的性格,如果不順他意的話,時其意可能直接會撂攤子走人。
時老爺子的臉色陰沉,但這麼好的機會千載難得,如果不利用這次機會做點什麼的話,下一次不知道就要等到什麼時候。
時其意看著隻留一個位置的主座,並不感到意外,牽著陸矜淮走了過去,然後讓陸矜淮坐到了那唯一的主座上。
全場啞然,時老爺子的臉色更是氣到扭曲。
他能為了計劃暫時讓步,讓時其意踩到他的頭上,但是不代表任何一個不三不四的人都可以壓到他頭上。
時老爺子拍案怒斥:“時其意,你還懂不懂時家家規了!”
時其意輕飄飄瞥了老頭兒一眼:“你說的是我前兩年撕掉的那本破書嗎?”
時老爺子怒火中燒,頓時氣得一口氣都喘不上來。
坐在時老爺子旁邊的時雲連忙給老爺子順氣,“——爺爺。”
時其意壓根沒多看老頭兒一眼,朝著旁邊的管家吩咐道:“再搬個椅子來。”
時老爺子終於一口氣順過來了,但麵色已經憋到青紅,難以再說出一句話來了。
時雲勸道:“其意,今天是爺爺的壽宴,平時就算有什麼嫌隙今天先放下吧,讓爺爺安心過一個生日。”
時雲此話一出,旁邊都是附和讚同的聲音。
甚至不知道誰說出了一句:“爺爺的壽宴上,怎麼能讓亂七八糟的人坐在主位呢,這也太不尊重爺爺了。”
這些人當中隻有時雲是知道兩人具體關係的,聽到這句話心頭一跳,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有就是剛剛被一句話驚到時弘,現在縮在角落裡一言不發。
在管家還沒有把椅子搬過來的時候,時其意隻是站在陸矜淮身後,雙手輕輕按在陸矜淮的肩上。
時其意淩厲的眼神在眾人中很準確地找到了說話的那個男人,冷嗤一聲:“亂七八糟的人?”
“如果說擁有時氏一半股份算你口中亂七八糟的人,那你們都可以滾了。”時其意說話毫不留情,嘲諷的語氣沒有一絲收斂。
不僅是那人被嚇到了,在場除了提前知曉一點內情的時雲外,其餘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時老爺子更是氣得血衝上腦門,捂住胸口嘴唇發抖道,“你說什麼!”
時其意語氣輕描淡寫:“我把時氏股份分出去了,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時老爺子一口淤血卡在喉間,氣急身晃:“你你你——”
此時正好管家搬著椅子回來了,時其意自然地坐下,轉頭對管家說:“爺爺發病了,快把他送回房間裡。”
“……怪影響食欲的。”
時老爺子顱內氣血翻湧,氣到極點已經無法出聲。但就算時老爺子能說話,也擺脫不了現狀。
管家有些糾結,但見時少爺定定地看著他,隻能伸手把時老爺子攙扶到一旁的輪椅上。
管家微微鞠躬,“時少爺,那我先送時老上樓。”
時老爺子走後,桌上的其他人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時父時母在國外沒回來,幾個叔伯輩的也不敢惹這尊大佛,更彆提同齡的小輩了。
時其意視線掃過下方,看著幾個剛剛附和過的人現在抖得像是鵪鶉一樣,不由地撇撇嘴,還以為出了幾個狠角色,沒想到還是如此懦弱。
桌上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就像是很久之前,時其意曾經也是下麵中的一位。
時其意先動了筷子,夾了一塊魚,剝乾淨刺之後放到了陸矜淮麵前的盤子裡。
時其意另一隻手在底下悄悄和陸矜淮牽手,麵上端莊:“嘗嘗這個。”
可惜陸矜淮被牽住的是右手,隻能用左手費勁地用勺子吃了一口,點點頭:“好吃。”
時其意笑了笑,繼續給陸矜淮夾菜,一邊夾菜還一邊小聲湊近說著話。
時其意支著下頜突然看了一眼下方:“你們都不吃嗎?”
有了時其意的這句話,桌上才慢慢響起了碗筷的碰撞聲。隻不過除了上麵的兩位,怕是這頓飯都是吃得口不對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