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搖搖頭,感慨的說:“沒有,他情緒還算穩定,隻是,很痛苦。”
江楓歎了口氣,“是啊,他怎麼可能不痛苦,那是他媽啊!他當時緊急從加拿大回來,隻見了芳姨一麵,就一直在逃避了,彆看他常日很強勢,但遇上這些事了,又特彆脆弱。”
周棠緩道:“人之常情。沒人能麵對至親的離世不脆弱的。”
江楓點點頭,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的變了些,帶著一種咬牙切齒的恨,“都怪楊瑩,如果不是那楊瑩從中作梗的話,芳姨情緒也不會崩塌,也不會心臟病發作……”
周棠神色微動,下意識的朝江楓落去。
江楓抬頭朝周棠掃了一眼,將周棠的所有表情收於眼底,再度忍不住歎了一聲,低低的說:“楊瑩是陳列秉的妻子,一直生活在美國,即便陳列秉死了,她也沒回國,但不知怎的最近偷偷回國了,還找上了芳姨。”
周棠眉頭稍稍皺起。
江楓的嗓音也變得幽遠與感慨,“芳姨以前是個舞蹈老師,她和陳列秉的相遇,是在萬盛集團的一場盛大的年會上。那時候陳列秉看上了芳姨,便主動發起追求,聲稱自己離異沒小孩,還給芳姨看了離婚證,芳姨信了。芳姨出生在平凡家庭,很單純,沒心計沒心眼,也沒接觸過陳列秉那樣的人物,在被熱烈的追求下,就和陳列秉戀愛了,且三個月內就懷了陳宴。”
“那期間,陳列秉對芳姨都很體貼,也一直對芳姨承諾,說要娶芳姨,但都是空頭支票,直至芳姨懷孕懷到九個月的時候,陳列秉就突然消失不見了。芳姨走投無路之下,隻得去萬盛集團找他,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陳列秉根本就沒和楊瑩離婚。”
周棠目光抑製不住的顫了兩下,心神也跟著跌宕開來。
江楓繼續感慨的說:“因為楊瑩結婚多年一直沒辦法生育,但陳列秉也不能無後,為了維持這場實力相當卻又岌岌可危的婚姻,楊瑩走了偏道,親自在年會上為陳列秉挑中了芳姨,讓陳列秉和芳姨接觸,並讓芳姨懷孕,因為芳姨人長得好,又是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好拿捏,家庭也平凡,即便到時候對芳姨去母留子,憑芳姨家的經濟基礎,也奈何不了她和陳列秉。楊瑩和陳列秉當時就是那樣計劃的,也打算讓芳姨生完孩子就滾蛋,但沒想到就在芳姨懷孕九個多月時,楊瑩竟突然懷孕並熬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
“楊瑩自己懷了胎兒,哪還容得下芳姨的孩子出生,芳姨去萬盛集團找陳列秉時,就被楊瑩的人攔下了,那些人將芳姨帶走並拳打腳踢的恐嚇,也幸好芳姨和肚子裡的陳宴命大,被路人及時發現並送醫,也因為不可控的受傷而早產誕下了陳宴。後來啊,芳姨念著陳宴也是一條命,既然陰差陽錯的生下來了,那就不能殺了是吧,得好好養著,她又怕楊瑩和陳列秉找麻煩,便一直帶著陳宴東躲西藏。而老天終究也是公平的,那心腸歹毒的楊瑩,卻在懷孕六月的時候突然胎停,從此之後肚子再沒動靜。再後來啊,陳家就發現了陳宴的存在,陳列秉算是高興的,隻可惜,沒有感情基礎的兩父子,見了麵也是針鋒相對,陳宴對陳列秉恨之入骨,第一次見麵,兩個人就打了一架。陳宴那會兒,是真的在為芳姨鳴不平,是真的想讓陳列秉死,下手也很狠。陳列秉對陳宴的第一印象自然不好,也深覺陳宴這兒子心狠手辣,對他沒任何感情,隻有滔天的恨,但迫於就這麼根獨苗,陳列秉沒要陳宴的命,也沒想過再認回陳宴,然而……一朝陳家家族的動蕩,陳列秉的大哥想要奪權取代於他,陳列秉的親信也背叛他,那時候,他就再度想到了陳宴,想到了陳宴的心狠手辣。他想讓陳宴成為他最鋒利最可靠的左膀右臂,去做殺人放火的事,幫他徹底的穩住陳家,穩住萬盛集團,畢竟,陳宴是他親生兒子。”
周棠臉色凝重不堪,心神也起伏萬千。
她以前一直納悶像王素芳這樣溫柔的人,怎麼會為陳列秉生下私生子,而且王素芳的教養和素質都很好,在她眼裡,她是怎麼都不相信王素芳這樣的人會去給人當小三。
卻沒想到這裡麵,竟掩藏著這樣猙獰而又曲折的事實。
江楓繼續說:“所以啊,為了讓陳宴死心塌地的幫他,陳列秉派人跟蹤陳宴,收集他的所有行為習慣和軟肋,也是那時候,陳宴不敢回應你的感情,也是那時候,他隻能故意和蘇意親近,製造假象迷惑陳列秉,讓陳列秉誤以為除了王素芳外,蘇意也是陳宴最愛的人。所以啊,後麵的事,你也應該知道的,陳宴拒絕了你的表白,拿著陳列秉給的芳姨的手術費,從而帶著蘇意進了陳家。陳列秉將陳宴徹底的推到了明處,讓陳宴成了眾矢之的,讓陳宴去幫他完成他不敢做的一些事,隻是陳列秉卻沒想到,陳宴的確是心狠手辣且聰明,他在一年內就為他擺平了陳家內亂,穩住了萬盛集團,他也更沒想到的是,陳宴從他手裡奪走了所有萬盛的股權,將他徹底架空。”
周棠滿目複雜,“那現在呢?楊瑩為什麼突然出現了?”
楊帆嗓音越發的壓抑,“因為楊瑩最近聽說陳宴性格不穩定,對公司無心經營,成日在國外遊走,楊瑩就覺得機會來了。這些年,她一直不甘心萬盛集團落入陳宴手裡,而不是她這個陳列秉原配的手裡,她對萬盛集團的財產分割也一直耿耿於懷,這不,眼見陳宴精神不穩定,又常日不在國內,就暗中聯合了幾個股東和陳列秉的舊部,包括陳宴的幾名仇敵以及幾個萬盛集團大的經銷商,要將陳宴拉下來,而她也因為有些忌憚陳宴的心狠手辣,又聽信旁人之言,去偷偷見了芳姨並以小三言論辱罵芳姨,造成芳姨怒意攻心並心臟病發作,這不,楊瑩終於達到目的了,芳姨一倒,陳宴的心就倒了。這時候的陳宴,哪裡還有心思管公司的事,也倘若陳宴再過一周不回公司主持大局,萬盛集團,也要變天了。”
周棠的臉色越發的緊了緊,一時間,說不出話。
倘若陳宴沒有精神不穩,沒有常日遊走在國外並不管公司的事的話,楊瑩應該就不會覺得機會來了。
也倘若楊瑩不覺得機會來了的話,她也不會劍走偏鋒的去騷擾王素芳,從而讓王素芳心臟病發作並命懸一線。
也倘若,她當初能成功勸得陳宴放下一切,他是不是就能情緒穩定的好好經營萬盛集團,不給楊瑩見縫插針的機會。
也倘若……陳宴不那麼偏執不那麼倔強的話,以上所有的事,是否就不會發生。
可,倘若終究隻是倘若。
從小就經曆著殘酷與黑暗的陳宴,不可能不偏執,心性也不可能正常。
所以,所有的事,發生都是必然,沒有任何的倘若和如果。但卻不得不說,陳宴這一生,的確是波瀾壯闊,黑暗與疼痛,殘忍與猙獰,失望與絕望,交織一身,排遣不得。
周棠的心莫名的有些觸動,有些隱約的疼痛,不知是因為什麼。
直至許久,她才朝江楓說:“陳宴沒那麼容易倒下,他那麼愛芳姨,無論如何,他都會為了芳姨好好活著,也絕不可能饒了楊瑩。”
江楓滿目蒼涼,“芳姨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他這些年一直在為了芳姨而活,怕就怕在,他從此之後,沒了活著的動力和方向,因為無論是錢還是名,從來不是他在意的方麵,他這人偏執而又矛盾,他在意的,從來都隻有兩個人,芳姨,和你。你和他已經不可能了,芳姨也走了,陳宴如今,怕是真的對這世界沒有任何念想了。”
是嗎?
周棠的眼睛輕微的顫了一下。
江楓啞著嗓子說:“知道陳宴當初為何會選擇帶走蘇意嗎?”
周棠不說話。
江楓凝著她,說:“因為蘇意經常在他麵前說你的壞話,也因為蘇意經常私底下學著你的穿著在他麵前晃蕩,更因為蘇意有一次,慫恿她的混混朋友去攔你去路,陳宴,這才選中了蘇意,陪他一道回陳家,以至於後來,蘇意在陳家被人強……”
話到這裡,江楓的後話頓住,沒再繼續往下說。
周棠臉色隱約發白,曾經所有的往事,像是潮水一般,凶猛的在腦海裡湧動開來。
心思劇烈的沸騰之下,她沉重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久,不遠處醫生辦公室裡的電話突然急促的響起,僅片刻,數十名醫生和護士就焦灼的衝入了重症監護室。
周棠這才回神過來,目光下意識的朝重症監護室的大門凝去,心頭驀地有不好的預感。
則是半晌後,那重症監護室的大門打開,陳宴獨自一人,從裡麵走了出來。
走廊上的光打落在他臉上,襯得他臉色越發的蒼白無色,他的眼睛也是猩紅不堪,裡麵繃滿了各種情緒,卻待那呆僵的視線落定在周棠身上時,他突然駐了足,站在那裡不動了。
他就那麼靜靜的鎖著周棠,所有的脆弱盈聚於身,仿佛一碰就碎。
江楓頓時衝了過去,扶住了他的手臂,欲言又止,卻說不出什麼來。
周棠滿目發緊,任由他盯著,立在原地不動。
片刻,陳宴再度動了動腳,由江楓扶著踉蹌的走了過來,待站定在她麵前,他視線晃了晃,乾裂的唇裡發出像是被什麼碾碎了的嘶啞嗓音,“周棠,能給我買一瓶溫牛奶嗎,我胃痛。”
他的嗓音已然斷續不堪,尾音落下,他眼睛越發的猩紅,“抱歉啊,我媽沒了,隻有你記得我最喜歡喝哪個牌子的溫牛奶了。”
不知是被他渾身的絕望所感染,還是聽到他說的那句‘我媽沒了’的那句話,周棠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她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強忍著所有的心緒,緊著嗓子說:“好。”
卻是這個字剛落,陳宴乾裂不堪的唇角輕微的勾了一下,隨即眼睛一合,整個人都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