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氏還沒有發話,薛懷卻極罕見地破了自己“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擱下手裡的筷箸道:“母親不在意這點虛禮,你快坐下用膳吧。”
他是脫口而出,也是真的不願讓瑛瑛勞累。
昨兒瑛瑛收拾行李收拾到了後半夜,她雖特地放輕了動作,可薛懷卻神智清明得沒有半分困意。
他隻得起身勸瑛瑛不必這般勞心勞神、事事妥帖,此去江南應有半年的功夫耗在來回的路途之上,若是缺衣少食,自可在沿路買下。
瑛瑛卻頂著那雙水靈靈的透亮杏眸,含笑著與薛懷說:“我怕夫君用不慣外頭買來的衣衫鞋襪。”
薛懷這才定睛往地上的箱籠裡瞧去,六個箱籠裡有五個都是他的貼身衣物與書籍書冊,瑛瑛自己的私物隻占了一隻箱籠。
“撤掉三隻,多放些你的衣衫首飾。”薛懷眉宇間滯澀不已,顯然是不願意讓瑛瑛委屈了自己。
瑛瑛卻笑道:“妾身自去江南隻是為了照顧夫君而已,帶這麼多衣衫首飾做什麼?倒是夫君您身負官差而趕赴江南,俗話說得好,‘先敬羅衫後敬人’,您若是穿戴的不體麵,隻怕差
事不好辦呢。”
一席話說的薛懷啞口無言。
聖人書上時常提及女子要端莊賢惠,萬事以夫君為先。可眼前天壤之彆的箱籠之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卻好似一記狠辣的掌風向薛懷拂去,燒的他臉頰滾燙無比。
寅時一刻。
薛懷還是支使著詩書和五經撤下了三隻箱籠。
思緒緩緩籠回,薛懷瞥了一眼身側笑意盈盈的瑛瑛,不知為何竟是覺得心口憋悶不已,當下便道:“母親,您說是嗎?”
龐氏撞上自家兒子嗔怪般的目光,慌忙上前把瑛瑛按回了團凳之中,並道:“好孩子,快坐下用膳吧,不然懷哥兒要把我身上盯出兩個窟窿來了。”
話落,祝氏與李氏也忍不住笑道:“娶了妻的人就是不一樣,我們懷哥兒也會心疼媳婦兒了。”
長輩的促狹調笑聲臊得薛懷隻一心顧著悶頭吃飯,連瑛瑛也紅了雙靨,莫名地比平常多吃了半碗素粥。
早膳用罷,龐氏與祝氏等人便將薛懷與瑛瑛送出了前院,薛老太太因不忍與長孫的分彆之苦,便推辭著不肯出來送行。
龐氏麵上鎮定地交代著薛懷與瑛瑛,囑咐他們萬事小心,凡事都要先顧著自己的安危。
薛懷臨行前也罕見地望向了自己的爹爹,正巧把薛敬川眸中一閃而過的淚花收進眼底。
他一怔,頭一次以這般清晰直接的方式瞧清楚了重如泰山的父愛。
薛懷朝著薛敬川躬身行禮,隻道:“父親萬萬保重自身。”
話語點到即止,遮掩住了薛懷對父親的一腔愛意。
薛敬川紅了眼眶,一連說了好幾聲“好”字後便目送著薛懷與瑛瑛先後上了馬車。
馬車漸行漸遠,直到繞去了西街後才沒了蹤影,這時薛敬川也終於肯依依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在龐氏的刻意討好下走回了承恩侯府。
*
車廂內。
瑛瑛偷偷瞥了薛懷幾眼,便見他清潤的眸子正愣愣地盯著攏起的車簾瞧,薄唇微微抿起,如冠玉般的臉龐裡漾著若有若無的傷心。
她這時才明白,無論是君子還是俗世凡人,離家遠行後都免不了傷心難過一場。
她的夫君不是九天宮闕上的謫仙,而是活生生的擁有喜怒哀樂的人。
假以時日,他定然會被自己的真心所打動。
與她生兒育女,相廝相守。
思及此,瑛瑛不由得憶起早膳時薛懷為她說話一事,他雖說話時麵貌冷峻無比,可望向瑛瑛的視線裡卻藏著掩也掩不住的擔憂。
瑛瑛非常高興。
此刻的她愈發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這一句話。
瞧,薛懷對她的態度不就越來越好了嗎?
隻要她再努力一些……
瑛瑛喜上眉梢,絲毫沒有聽見小桃的說話之聲,更沒有精力去防備馬車途徑石塊的顛簸之感。
她抵不住這等震顫之感,單薄的身子便往薛懷的方向倒去,若是倒的不巧隻怕人要摔到車板之上。
除了車板之外,便隻有薛懷的懷裡可供她緩衝一二。
瑛瑛沒的選擇,隻能往薛懷的懷裡撲了過去。
巧的是。
薛懷在察覺到瑛瑛的身子往一側傾倒的時候,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張開了手臂,牢牢地抱住了撲麵而來的瑛瑛。
顛簸驟停。
丫鬟們也驚魂未定,朝著主子們的方向看去時,卻瞧見了身形依舊筆挺的薛懷,以及安安穩穩地坐在他懷裡的瑛瑛。
薛懷的雙腿之上是纖細婀娜的女子,雙手箍著的也是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
兩人嚴絲合縫地相擁在逼仄狹小的車廂裡,姿態儘顯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