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縣試(三) 一更(2 / 2)

每位考生每天有一罐水,洗漱吃喝全靠它,若有誰慌亂之下打翻也不許再添加,為的是防止有心人借機傳遞小抄。

天很冷,水罐子一直放在火盆邊倒還好些,不像硯池那樣三五不時就結冰。

秦放鶴正舀水和麵,就聽得“啪”一聲脆響,緊接著便是哀嚎,也不知是哪個倒黴蛋摔碎了水罐。

好歹考完半日,眾考生都鬆快了些,急需新聞刺激,聞聲紛紛探頭探腦,試圖窺探一二。

考試結果暫且不論,若得知有人比自己更倒黴……心裡就暢快啦!

有經驗的人和麵講究三光:盆光、麵光、手光,顯然秦放鶴就是那個人。

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和好了麵,忽覺眼前一暗,扭頭一瞧,正對上巡考官驚愕的臉:誰啊這是?竟然在考場和麵!

考試期間,考生不得與考官隨意交談,秦放鶴衝他仰臉兒一笑,跟朵盛開的大喇叭花似的,然後就乖乖縮在火盆邊等醒發了。

巡考官:“……”

這心態還怪好來!

不多時,水燒開,麵團也醒好,天寒地凍又沒帶麵引子,醒發效果……接近於零。

秦放鶴也不在意,抱著麵團就開始往下揪,揪一下扯一扯,正經業務熟練。

麵皮在開水鍋裡打了兩個滾兒就熟透了,上下翻飛好似白魚,怪好看的。

也不用什麼餐具,大火收一收麵湯,秦放鶴又往裡麵撒了點紅豔豔的辣味蘿卜丁小醬菜,嘶溜扒了一大口。

“呼呼!”

好燙好燙,洶湧的熱氣箭矢般從他口中激射而出,化作白龍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但要的就是這股勁兒!

半大孩子本就容易餓,考試又費腦子,天還這樣冷,秦放鶴就覺得嘴裡的還沒咽下去,肚子裡的就已消化乾淨。

一口氣扒了大半碗紅油蘿卜丁麵片,腹內火燒火燎的饑餓感才稍稍過去,秦放鶴這才掏出一顆鹹鴨蛋,選了個大頭往桌上磕了兩下。

這年月的鹽是真貴啊,上好肥豬肉才十五文一斤,羊肉也才四十幾文,官鹽卻要足足五十多文!聽說頂級的雪花細鹽要將近七十文一斤!

賺錢之前秦放鶴炒菜都恨不得按粒放鹽巴,也就是手頭寬裕了,這才舍得買點略次一等的粗鹽做醃菜解饞。

到底控製成本,醃蛋也沒弄得太鹹,空口吃也不齁。

也難怪古人將什麼小鹹菜小醬菜那般珍視,正經上桌,因為成本是真高!

他又想起有些話本小說中,主人公穿越回去賣醃鹹菜的,這不扯淡麼?

哪怕養豬呢,都比這個實際!

秦放鶴邊搖頭邊剝蛋,也不用切,隻用筷子往裡頭一戳,紅豔豔黃燦燦的油就“噗滋”一下冒了出來,將純淨的蛋白也染了一層豔色。

嘿,瞧瞧,多帶勁的鹹蛋,火候剛好!最是油多的時候!

他美滋滋湊上去嘬了兩口,又啃蛋白,裡頭還連著沙瓤似的蛋黃,入口細膩綿軟,鹹香宜人。

隔壁考生今早帶的大餅子,進考場時被公人挨個掰成碎饃,這會兒直接泡開水裡扒了,軟爛寡淡,直如嚼蠟。

聽見隔壁傳來的滋溜聲,頓時又氣又饞,一邊狂扒一邊磨牙,他娘的,到底吃什麼好東西,咋吃得那麼香?

這可是考場,你小子也吃得下去?

事實證明,吃得下的不止秦放鶴一人,還有那些多年考麻了的老油子。

齊振業也帶了大餅子,額外還有一大罐煮得噴香的肥羊肉片、羊雜羊血等等。

進門時,他樂嗬嗬主動上交麵餅子,看著公人一點點掰碎,半點不急不說,甚至還出聲“指點”,“差爺,那邊那兩塊大的還沒掰,您不再查查?”

公人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見過逃避的,就沒見過主動往上湊,說自己有夾帶嫌疑的!

稍後看著齊振業樂顛顛抱著一小盆碎饃饃往裡走時,公人隱約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又說不出究竟哪裡不對。

若他看見眼前一幕,保管老血都吐出來!

就見齊振業熟練地燒了開水,將帶來的羊肉羊雜羊血一股腦倒進去,徹底煮透後又掏出來兩個小竹筒,一個裝了芫荽,一個裝了辣油,統統倒進去。

轉眼一鍋熱氣騰騰的肥羊鍋子就得了,翠綠的芫荽、紅豔豔的辣油,被熱氣催得在點點羊油間亂竄,在這寒酸的考場直將羊肉鍋襯得絕世美女一般!

附近幾名考生聞到這濃香,特麼的人都傻了!

誰?!究竟是誰,竟在考場吃羊肉!

人乾事?!

齊振業舀了一勺羊湯嘗鹹淡,大約覺得滋味兒不足,遺憾地搖了搖頭,又摸出一點雪花細鹽撒上去,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變戲法兒似的掏出早起被公人掰得稀碎的饃!

羊肉泡饃,得了!

齊振業美滋滋吃了一大口,滿足得不得了,旋即又開始得寸進尺地嘟囔起來,“到底不如餓達養的羊……嘶溜……”

唉,那公人掰饃的手藝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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