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麼,”秦放鶴笑道,“就好比你與阿姚都犯錯,若我與你母親隻責罰你,你是否會心中不快?”
阿嫖點頭。
“那若阿姚受到的責罰重過你,你又如何?”秦放鶴一點點引導著。
“他好可憐!”阿嫖脫口而出。
“是呀,”秦放鶴幫小姑娘抹去臉蛋上未乾的淚痕,“縱然親姐弟,尚會如此,何況外人乎?或許有的人便是希望你過得好,卻又不希望你過得太好。”
阿嫖皺巴著臉,努力想了好久,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太懂。()”
這樣的真理,對一個六歲孩童而言還是太深奧了些。
沒關係,?()?[()”秦放鶴笑笑,“以後慢慢會懂的。”
哪怕同一句話,六歲、十六歲、二十六歲聽到,都會有截然不同的感悟。
不必著急,你還有非常漫長的人生。
墨痕已乾,秦放鶴將折子拿過來收好,命秦山立刻遞進宮去。
阿嫖突然福至心靈,“呀,爹你欺君!”
這不是騙人嘛!
秦放鶴哈哈大笑,“陛下自然明白。”
天元帝不知道他在故意賣慘嗎?
自然知道。
關鍵隻在這份心意,這份父愁者聯盟的共鳴。
阿嫖也跟著咯咯笑起來,眼睛亮得像星星,做官多有意思呀!
“但是,我沒辦法像您一樣做官是嗎?”
六歲的小姑娘雙眼黑白分明,飽含了憧憬和一絲希望,就這麼無限信賴地看著他。
她曾數次在母親、孔伯伯和兩位哥哥,還有師公等人跟前說過,等長大了,她也想像父親一樣做個很了不起的官。
那些都是很好的人,所有人都誇她有誌氣,但所有人的眼中,都沁出不易察覺的可惜:
可惜啊!
可惜是女郎!
秦放鶴當然可以欺騙她,但他沒有。
他沒有說不可以,卻也沒有自以為是地告訴她自己能憑一己之力改變世界。
他隻是說,以一個平等的對話者的身份說:“距離你長大還有很多年,一切皆有可能。阿嫖,不要放棄希望。這世道對女子不公,所以你必須比尋常的男子更加富有智慧,更加強大,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我會竭儘全力為你創造機會,但最要緊的是,當機會降臨,你能否握住?”
他就這麼看著阿嫖,鼓勵的目光像利劍般直直刺入她心底,將她心中尚未來得及成長的躊躇、畏懼和猶豫,擊得粉碎。
“我可以!”
對父親口中描述的這些,阿嫖似懂非懂,然內心深處已然燃起一團烈焰。
“很好。”秦放鶴欣慰地摸摸她的小辮子,“你的路比常人,甚至比你的弟弟更難走,他們可能失敗十次百次都無所謂,但你隻要敗一次,便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阿嫖抿抿嘴,“那您和母親會陪著我嗎?”
想起來什麼,她又小聲補充了句,“在你們死之前?”
多麼赤\裸近乎粗鄙的描述,但恰恰最鮮明地流淌出小女孩兒的心意。
“會。”秦放鶴鄭重點頭,“有生之年,我與你母親都會陪著你。”
哪怕到死,也會竭力為你們鋪路。
阿嫖便笑起來,燦爛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如肆意燃燒的火。
“那我便沒什麼可怕的了。”
“很好,”秦放鶴緩緩吐了口氣,“如今的課業,喜歡麼?”
阿嫖毫不遲疑地點頭,“喜歡!”
她認真想了想,“我喜歡讀書,也喜歡習武,騎射也喜歡,它們讓我,讓我……”
因詞彙量不夠而無法表達內心想法,小姑娘難免有點著急,這個樣子倒是像極了一母同胞的弟弟。
秦放鶴試探著說:“讓你很安心,很有力量?”
“是!”阿嫖快活道,“我喜歡!”
她雖未出過遠門,但因讀書聽講,已然窺見了廣闊宇宙的一角,連夢境都是自由的。
又因騎射習武,她也不懼怕與同齡的男孩兒們吵鬨動手,被打了,打回去就是!
秦放鶴靜靜地看著神采飛揚的女兒,猶如欣賞舉世罕見的瑰寶,“來日我會請人來為你教授外語,高麗語、倭國話、法蘭西語,還會親自教你術數……學得越多越好。哪怕今日你學了百種,來日有三五種用得上,便不算年華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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