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章 儲君(一)(2 / 2)

茶水熱了又冷,冷了又熱,卻始終沒下去一口。

顯然宋琦和郭玉安人雖在此,心卻不在。

若隋青竹折戟,天子必然震怒,勢必要遷怒於太子門人,他們若在當場,一個都逃不脫。

反倒是不在跟前,尚有幾分機會保全。

太陽自東方出,漸至日中,冰裂紋窗棱中透進來的影子,也由長到短,從西邊的地上一點點拖過來,落在宋琦微微合起的雙目上。

太子妃和兩位皇孫俱都穿戴整齊,在後院端坐。

年紀小些的皇孫也才六歲,連日來十分不安,緊緊抓著母親和哥哥的手,麵露驚懼,“母妃,我們會死嗎?”

太子妃摸摸他的頭,“不會的,陛下乃明君。”

小皇孫努力睜著眼睛,卻止不住落下淚來,“可我也不想如三伯家的幾位兄長那般……”

生不如死。

大皇孫抿了抿嘴,眼眶微紅,“若是父王不做太子就好了。”

現在回想起來,父王不做太子時,全家是多麼快意呀。

“住口!”話音未落,太子妃便抬手打了他一下,厲聲喝道,“這話也是能胡說的麼!”

當不當太子,誰都說了不算,皆由陛下!

昔日想做卻不能做,如今做了卻不想做……決定這一切的,是皇上,也隻有皇上!

諸位皇子母族、妻族俱弱,自然無人將諸位皇子放在心上,如今陛下有意回避,一味軟弱退讓終究無用。

眼下能依仗的,也隻有幾位先生了!

午時之前,終於有人傳來壞消息:隋青竹貶官,一擼到底,連爵位都沒放過,責令在家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外出。

另太子也被牽連,被當眾斥責,勒令禁閉。

這就是變相軟/禁了。

“知道了。”

宋琦緩緩起身,正了正官帽,一言不發往外走去。

“先生!”

郭玉安跟著站起身來,就見宋琪在門口微微停頓了下。

這一頓似乎狠狠敲在了他心上,他在心裡默默歎了一聲,一咬牙,“宋老且慢,我與你同去。”

宋琦就有些欣慰,又勸他留下照應太子。

郭玉安苦笑道:“縱然子瑩留下,如今卻也見不到太子,況大人與子瑩同為太子屬官,若真有事,難道能脫了乾係嗎?”

說著,又做樂觀狀,“況且人多無罪,陛下實為明君,縱然再震怒,總不能將你我全都殺了。”

原本郭玉安不動,也不想動,便是怕引火燒身,但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便是火燒眉毛,避無可避。

既然避無可避,就必須進!

因為皇帝肯定不會殺太子,現在隻是缺一個台階下,他為太子少詹事,若此刻不動,未必安全,且事後各處算總賬,他不稱職,也逃不脫

單獨被罰的下場。

隻是有個不得不直麵的問題:

皇帝正在氣頭上,現在不罰他們就罷了,見是肯定不會見的。

但他們不動則已,一旦動了,沒有結果之前就不能收手,勢必要苦求、死諫。

於是又回到致命的關鍵處:

規勸的人越多,皇帝就越下不來台,越丟麵子,越不可能輕易改口。

這就是一個矛盾的死循環。

兩人一出門,郭玉安就看到楊昭的心腹在街邊茶棚裡,他衝對方微微搖頭。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好先對不起師父了。

退一步說,即便此刻師父在此,也未必不讓他去。

果然,那心腹便衝他行了個禮,並未阻攔。

五月十五,太子詹事宋琦、少詹事郭玉安請求麵聖,天元帝不允。

次日,一人續求,依舊不允,並內侍總管胡霖傳口諭,不許一人入宮。

一人並未退去,於宮門外跪等。

天元帝知道後,怒極反笑,“好好好,看這些忠臣,朕一手提拔的好臣子,都來逼朕!什麼忠言逆耳,怎麼不死諫?都去撞死吧!名垂青史!讓朕來背負這個打壓太子、虐殺忠臣的罵名!”

正值內閣入內議事,天元帝又遷怒楊昭,冷笑道:“楊閣老好氣魄,教出來的好徒弟!”

楊昭不敢分辨,跪地請罪。

內閣眾人也為天元帝威勢所懾,以首輔董春為首,一群老大人紛紛下跪,“陛下息怒。”

“你們內閣倒是上下齊心啊!”天元帝不怒反笑,背著手從眾人身前一一走過,“息怒?爾等說得動聽,還息怒,有如此逆子,又有這樣的內外忠臣,日日忠言逆耳來規勸朕這個昏君,朕不被氣死就不錯了!”

他用力彎下腰,在眾閣老,尤其是楊昭頭頂陰陽怪氣道:“爾等都是忠臣,唯獨朕,朕是個昏君!”

“老臣惶恐!”聽了這話,楊昭的身體越發低了下去,聲音微微發顫,“老臣教徒不嚴,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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