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黎疏回去是條漫長旅程。
身為殺手, 他不會雇傭馬車、挑夫或者轎攆, 很少走城中大路,習慣羊腸小徑, 或偏僻山路。
幸好於涼涼有過一次經驗。
黎疏的步調不算快, 她勉強可以跟上。從於府出來,於涼涼便靜默地隨在身後。
早晨出發, 行過城中主路, 再到人跡罕至的田野, 再之後便需要登山,走了半個多時辰。
山下是轟隆隆瀑布,形成泠泠山澗, 往外延去。寬闊的山澗中有凸出水麵石塊, 可供人走。
黎疏率先跨上,至半途想起她,便回身望。於涼涼提起裙角, 艱難地走上來,並沒有試圖尋求他的幫助。
走過山澗,是小段上坡路。
她的腳步聲始終跟在他身後, 亦步亦趨,不曾間斷。
即便他感覺到,她像是有些累了,腳步笨重,有些微的喘息聲。
當年,她好像也是這樣跟著他。然而, 當時的他對她並無興趣,隻顧徑自往前,全然沒有注意。
她不住地在他身後喊“等等我”“等等我啊”,可他從沒有等過她。
此刻,黎疏想,當年的她到底是如何跟他上山的?
黎疏停了下來。
稍事休息。
於涼涼始終沒有吭聲,像是一切任由他決定。在黎疏決定歇息後,便找了塊石頭坐下,伸手揉著腿,抬頭望遠山。
從出發開始,他們便沒有說過話。
黎疏本就天性淡涼,隻要於涼涼不開口,他也不會主動說。
山林很寂靜,有草木聲以及鳥叫。
喝了點水,休息一炷香時間後,他們便繼續上路。
原本依黎疏的腳程,在今日便可行至半山腰,但他放慢了步調,隻來得及在日落之前,尋到一處小山洞。
黎疏讓於涼涼在洞內休息,他去外收撿樹枝以及捕獵,回來後點燃篝火,把野兔去皮洗淨,放置火上焚烤。
山上的太陽落得很快,轉眼外麵便黑漆漆。
火光令濕潤的山洞溫暖起來,映出兩個人的影子,白天身上的熱氣全都消失不見,隻餘某種純粹的寧靜。
第一次上山的時候,於涼涼和黎疏也待過這樣的小山洞裡,那時她充滿的是期待和好奇。
上山,捕獵,用火直接烤兔子……從未想象過生活,她熱切又心動,不住地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你多大了?”
“你家中有幾口人?”
……
野兔烤得酥軟,黎疏先遞給她。
洞外夜色深濃,星輝密布,洞內火光熠熠,枯枝嗶剝作響。
吃過東西後,於涼涼便有些困倦,走了整天。
黎疏拾撿進來的除了枯枝,還有茅草,她把茅草鋪著地上,又想給黎疏鋪,黎疏說:“不用。”
在野外,他習慣打坐而眠。
於涼涼也沒多話,自己躺在茅草上,逐漸睡著。
夜已經深了。
洞口沒有封堵,寒氣絲絲侵染,月光皎潔,照射進來。
許久之後,黎疏睜開眼睛。
火不住地燃著剩下的枯枝,安靜又溫弱,她像是有點冷,蜷縮得離篝火很近,眉頭蹙起,像是想起什麼不好的事情。
黎疏極少這樣觀察過她。
第一次,是在前幾夜。
殺死潘帥後,他提著燈籠進入柴房,原意是想帶她走的。可她渾身是傷、虛弱地坐在那裡,望見他時,眼眸中隻是落寞和難過。
她不知道,她一看見他就在流淚,而後又轉過頭……好像很難過,很難過。
後來,她暈了過去,黎疏把她抱起,帶離潘家,她傷勢嚴重,黎疏找客棧,請大夫為她治傷。
她昏睡了兩天,醒來後便說“我要回去”。
黎疏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回去,但既然如此還是答應。送她至府邸門口,她在他麵前久久不語,像是要告彆
直至她的兄長出來,把他邀請入府,黎疏才知道她當時為什麼急著要回去?
原來潘家拿捏住了於家的綢緞莊,潘帥一死,整個於家將無以為繼,於涼涼害怕潘帥對於家造成的影響。
黎疏伸手撥動篝火。
所以,他才出手幫助她的兄長。
不停撥動枯枝,直至它們逐漸燃熄,夜儘天明。
於涼涼從睡夢中醒過來,撐起身好一會兒,才像是回神,說:“我去梳洗一下。”
她臉色蒼白,像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過了很久才回來,已梳洗完畢,取了包裹著的荷葉,荷葉內裡有清澈的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