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不少地位不高、沒資格摻和高層爭鬥的加茂族人來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令人應接不暇,幾乎反應不過來。
無論是總監部聯合禪院家的入侵,還是加茂族內的叛亂,亦或是加茂廣樹手下那一批似乎早就有所預料,行動迅速地平息一切爭端的手下,都讓他們深深感到一種與世脫節的恐慌。
彆的不提,這一次總監部和禪院家入侵的咒術師都是肉眼可見的強,但就是這些人,在加茂家中心地帶全軍覆沒,再見到的時候,已經是他們猶如死狗般被廣樹手下的人拖進牢獄的場景。
究竟是誰打敗了他們?加茂家難道還有連他們都不知道的秘密?
活了半輩子的加茂家,突然就變得如此陌生起來。
麵對如此多的未知,就連平日裡最跋扈的族老都變得老實不少,在收到上頭強製下發的集合通知時,並沒有做出任何抗拒行為,老老實實地數清楚人頭就出發了。
和他一樣心態的人是大多數,但總有那麼幾個族人,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依然看不清形勢,自恃有著依仗,亦或是心中有鬼,無論如何都不敢露頭,這些人是被強行破門拖到聚會現場的。
雪紀說是讓所有加茂族人聚會,那就一定要是所有人。
就結果而論,廣樹的手下們做得很優秀。
沒過多久,加茂本家現存的所有人、無論是咒術師還是非術師、無論是高層還是仆役,都已經一一到齊。
由於人數過多,平日裡常用的議事廳根本塞不下,所以他們聚集的地點選擇了一處視野寬闊的訓練場。
既是訓練場,自然沒有那麼多座位可以安排。所有人都隻能惶惶不安地站著。
雪紀出場的瞬間,所有加茂廣樹手下的勢力成員皆是俯身行禮,眼神恭敬而順服。
隻有作為加茂廣樹的命令執行者的他們,最清楚在先前的入侵戰鬥中,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女孩真正的實力。
“雪紀小姐,這些是對您的命令有所反抗的叛逆者。”
一個加茂聲音清朗地彙報,將二個被符咒浸泡的繩索困住的人拖了上來。
這二人全是咒術師。
雪紀微微點頭,瞥了一眼那二個明顯反抗過並且被揍過的族人,手指微微挑起,數道血刃劃破二人的皮膚,從創口處彙聚出涓涓的血流,猶如蛛網般流動著,最後在雪紀的身旁彙聚成一個巨大的血球。
臨時抽血。這下材料徹底夠了,雪紀不用消耗自己的血。
人群中傳來一片嘩然。
加茂族人看著眼前出現的小女孩毫不留情的舉動,又是疑惑,又是恐懼。
雪紀曾經居住在加茂家的時候,出門的次數過於有限,連知道她名字的人都不多,真正見過她的人屈指可數。
因此對眼下的加茂族人來說,雪紀是很陌生的存在。
他們對於她的術式十分眼熟,一時卻都有些難以置信。
又一個[
赤血操術]?
可能性太低了!
有人忍不住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外援。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我沒有解釋的義務,你們也不必知道我的身份。”雪紀走到訓練場高處的看台站定,視線在下方掃視一圈,冷淡地說,“今天在這裡召集你們,是代替加茂憲紀和加茂廣樹,給予必要的獎與懲。”
根據加茂廣樹的計劃清除了一波又一波的叛徒,無論是其他家族的眼線、還是前任家主夫妻的殘黨,都已經成了階下囚,眼下的加茂前所未有的純淨,也前所未有的虛弱和動蕩。
這個時間點,是進行變革的最佳時機。排除汙血,製造新鮮血液。
能在短時間內做到這一切的,隻有雪紀掌握的儀式。
“美柚。來領取屬於你的獎勵。”
雪紀輕聲說。
加茂美柚在眼下的情狀中,幾乎是完全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激動得有些顫抖地快步上前。
長發的和服大美人恭敬地在雪紀麵前跪伏下來。
誠惶誠恐,激動雀躍。
緊接著,一列手下上前,飛快擺出上百個手掌寬的黑底瓷碟,小心地倒滿先前收集好的叛徒的血液。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
加茂美柚在雪紀的示意下取出自己在忌庫中挑選的一級咒物·慈母夜叉。
那是一個看起來扭曲而邪惡的麵具,一麵是慈悲的聖母、一麵是惡鬼夜叉,刻畫得栩栩如生、有若活物。兩副麵具都有著特殊而強大的增幅能力,戴上即可生效。但這件咒具的狠毒之處在於一旦戴上它,麵具就會和咒術師自身的麵皮緩慢融合,直到再也無法取下的時候,咒術師本人的臉孔會消失不見,展露著麵具的五官輪廓,徹底淪為咒物的容器。
這件咒物由於巨大的使用代價而被束縛於高閣,但加茂美柚卻第一眼就很喜歡。
此刻,她溫柔地懷抱著[慈母夜叉],眼眸微微合上,在心底近乎虔誠地向雪紀祈禱。
雪紀剛才抽出來的血液也全用上了,她看著一簇一簇各處燃起的白燭,感覺場麵又變得陰間了起來。
這基本是複刻了當初雪紀自己術式覺醒時的場景。
多多少少能增加一點成功率。
雖然雪紀是在幫助加茂廣樹覺醒之後才被麵板認可,掌握了真正的儀式。但廣樹的情況屬於特例,他是在瀕死時被雪紀憑借著靈感救下的,與眼下美柚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濃鬱的血腥氣之中,燭火幽幽閃爍。被圍繞在中央的加茂美柚神情恬靜而虔誠,猶如最純潔的祭品,加茂族人紛紛後退,心中寒意直冒,卻又莫名移不開眼,牢牢盯著雪紀的一舉一動。
雪紀的[赤縛]化作比以往更細十倍的絲線,緩緩融入加茂美柚的身體。
[你的術式附加特性·血融已激活。你微妙模糊了你與加茂美柚的血液界限]
[檢測到要素集齊,儀式·術式覺醒已觸發]
數百隻
碟子中裝載的血液在無形的力量下絲絲縷縷地懸空浮起,細細密密地纏繞在美柚的身體外側,結成血繭。
雪紀的咒力引導著美柚的咒力,在體內遊走。
美柚懷中的[慈母夜叉]就在此刻詭異地睜眼,栩栩如生猶如真人的麵孔勾起微笑。
[術式印刻中……]
加茂美柚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腦海中隱約傳來一哭一笑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持續不斷,吵得她微微皺眉。
她現在……應該是在覺醒儀式之中……這是……
加茂美柚竭力思考著,努力維持鎮定,但還是被越來越嘈雜的聲音激發出無比強烈的負麵情緒。
不知不覺,哭聲愈發哀傷,笑聲顯得冷酷而戲謔。讓她突然回憶起一些淒慘又暗淡的記憶。
出生在高貴的禦二家,爺爺生前是位高權重的家族長老,父親是強大的咒術師。這樣的美柚,卻在七歲被判定為無術式。
父親眼裡的失望與冰冷,母親抱著她的哀泣,一起玩耍的同伴嬉笑著以她取樂……他人的哭與笑,猶如麵具般不停轉換。
哭……笑……怨……憎……
加茂美柚頭疼欲裂,幾乎像個孩子一樣可憐地抱著腦袋,低聲乞求般喊著:“雪紀小姐……雪紀小姐……雪紀小姐……”
她是在……覺醒術式……絕對不允許失敗!
[儀式完成]
[加茂美柚成功覺醒術式:癡怨之愛]
雪紀收回術式,看著地上的加茂美柚,表情略帶好奇。
又是一個沒聽說過的新型術式。
“美柚。”
雪紀喚了一聲。
加茂美柚這才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裡有著朦朧的哀傷、難以抹除的怨意,以及一份癡狂的執念。激蕩的咒力在體內流轉不休,順著初生的術式印刻痕跡,流暢地運轉起來。
猶如本能般地,她低聲呼喚自己術式的名字:“[癡怨之愛]。”
一道高大的和服女性虛影在她背後浮現,麵容上浮現的正是咒具[慈母夜叉]中的夜叉一麵。它赤色的軀體滿是煞氣,麵若惡鬼,手持長刀,猶如修羅戰士。
加茂美柚看向雪紀,念頭一轉,虛影麵容驟變,慈悲的聖母斂目微笑,滿是喜悅地朝著雪紀的方向張開雙臂。
“你的術式……好像很有趣。”雪紀幾乎有些克製不住想要回應慈悲聖母的擁抱,她腳尖點了下地麵,止住步伐,略帶好奇地說,“這一麵,是有操縱認知的能力嗎?”
加茂美柚溫柔地看著雪紀,回答:“不是的,雪紀大人。慈悲聖母展露的是‘愛’的一麵,它的能力是奉獻血肉、撫慰傷痛。”
下方傳來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加茂美柚在加茂家可不是沒人認識的小透明。她的容貌與家世、以及無術式的身份都是強烈的記憶點。這樣一個熟悉的人,當著所有族人的麵,被所謂的‘獎勵’覺醒了術式,帶來的衝擊感是無與倫比的。
她的父親難以置信地走近,要親自驗證所謂的術式的虛實。
加茂美柚身後的虛影再次回到血色夜叉的狀態,四隻修長手臂雖然隻有一手持有武士刀,但依然在近戰中占有巨大優勢,以悍不畏死的戰鬥狀態擊退了父親。
這一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瘋狂了。
原先就覺醒了術式,占儘家族的資源和便利的咒術師們都覺得直冒冷汗,而那些地位低下的無術式,除了輔助監督之外隻能作為仆從、侍女、妾侍的族人,都感到渾身發熱,身體裡的血液奔流不停,麻木的心靈煥發生機,他們狂熱地注視著雪紀!
“血液來源——有限。想要覺醒術式,就去立功、去戰鬥、去體現自己的價值。”雪紀豎了加茂美柚這一個典型之後,眼神平靜地畫了個餅,最後看向人群中注定的利益受損群體,“凡有受損的,必有得益的。人……必須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最後一句警告說完,自覺已經把加茂廣樹交代的事情都完成了,雪紀轉身就走。
她帶來的震撼太大了。
出場時間不超過五分鐘,但加茂家的所有族人都死死記住了她。
沒有人敢去阻攔或者追逐她,眾人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背影逐漸縮小直到消失,下一秒,還留在原地的加茂美柚一瞬間被人圍住了。
“美柚小姐!接下來要做什麼?我什麼都能做!”
“怎麼樣才能得到雪紀小姐的獎賞?”
“誰都彆跟我搶!”
“美柚,那位小姐和少主、廣樹大人是什麼關係?”
“美柚,我們還有機會嗎?求你了!給點機會吧!”
……
加茂美柚笑容恬靜,不緊不慢地一一回答眾人的問題。她的術式仍然還在持續維持著,血色的女夜叉亦步亦趨護在她身後,簡直是個活招牌,讓許多同樣是無術式的族人看得移不開眼睛。
加茂家原本地位高高在上的咒術師們自覺抱團,心情複雜。他們不敢做出多餘的舉動,雪紀的最後一句話明顯就是針對他們說的。已知覺醒術式的儀式需要的原料包括加茂家咒術師的血液,他們猶如驚弓之鳥,隻覺得周圍都是盯著他們的貪婪眼睛,那些人就等著他們犯錯,這樣才好找理由把他們關起來抽血!
已經見識了叛徒淪為血包的淒慘下場,又親眼見證了總監部和禪院家的聯合進攻的慘敗,再加上雪紀舉重若輕、輕易培養出咒術師的儀式手段——
隻要不是智力低下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加茂家的崛起指日可待。但全新的加茂家中到底有沒有他們這些人的位置,才是最需要關注的問題。
咒術師們商討良久,麵有菜色,最後不得不主動找到加茂美柚,低下頭顱跟那些無術式的族人搶活乾。
沒錯,他們要立功!他們要獎賞!就算不需要術式覺醒的獎勵,也可以換取其他有價值的東西!比如地位!
如果現在還固守曾經的矜持,也許很快就會被曾經的仆從踩在腳下!
這一點絕
對不能容忍!
而隻要他們立下足夠多的功勞,就算是那個加茂廣樹,也不好對全心全意地為了家族而奉獻的咒術師出手吧?
訓練場也一時間圍滿了人,根本沒有多少人願意離開。不論是無術式的弱者、還是產生了強烈危機感的咒術師,就連上了年紀的老頭們,都努力在訓練場揮灑汗水。
在前者看來,覺醒術式之後練習體術就太晚了,最好現在就開始堅持鍛煉!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比如那個加茂美柚。
而後者隻想證明,有些人就算覺醒了術式也還是弱者!就算同為咒術師,也有著殘酷的等級、階級差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