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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亮,岑霽是被樓下的喧鬨吵醒的。
耀眼的陽光穿過窗簾縫隙悄悄鑽了進來,在床上投下一束明亮的光影,將床上側躺之人的側臉暈染得格外漂亮恬靜。
岑霽在這時睜開眼。
他眼皮沉重,腦袋裡也像塞了無數棉絮一樣,昏昏脹脹的。
手指覆在陽光上盯著天花板很長時間。
岑霽才覺得思緒好似找回了一些。
他轉過沉重的腦袋瞥一眼床頭鬨鐘。
時針不偏不倚,正好指向十點鐘的方向。
十點?
岑霽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
上班遲到了!
他動作迅速地往身上套衣服,打開臥室的門直奔洗手間。
從第一天到賀氏集團上班起,三年的時間,岑霽兢兢業業早起,一次也沒有遲到過,甚至每天都比其他員工早到一個小時。
這是第一次,他睡過了頭。
還超了這麼長時間!
岑霽心中懊悔,滿腦子都在想一會兒去了公司要怎麼向賀總解釋。
不料步履匆忙,他在走廊儘頭的衛生間和一個人影撞了滿懷。
對方端著一盆水,這麼猝不及防地重重相撞,兩人的衣服都被嘩啦濺出的水花淋濕,岑霽的臉上和發梢上也被潑了一層水光。
自從姐姐有了自己的新家,整個三樓就隻有他一個人居住。
除了爍爍和念念會經常到樓上找他,平常不會有人上來。
岑霽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撞見人。
他隻是第一時間用手去擦臉上的水漬。
早上的太陽明亮耀眼。
但因為入了秋,空氣涼絲絲的,也因此那些水珠落在身上沁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有歉意的聲音傳入耳際,帶一絲關切。
“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聲音很是耳熟,清清冷冷,像玉石叩擊磬鐘。
岑霽抬眸,濕漉漉的視線看過去。
見眼前的人不是彆人,正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真少爺陸野。
上身沒有穿衣服,露出偏瘦卻不失精壯的肌肉線條。
潑落的水珠沿著塊壘分明的腹肌和大大小小久遠的傷痕紋路緩緩流淌,是很具有視覺衝擊的畫麵。
岑霽愣了一瞬,茫然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陸野把水盆放在地上,站起身,看向岑霽睫毛沾上水珠的眼睛:“今天周末,我過來這邊兼職。”
“周末?”
岑霽再次呆愣住。
遲鈍的大腦轉了好幾秒後反應過來:“對啊,今天是周六,我沒有遲到!”
昨晚為了慶賀栗子姐休完產假回來,部門的同事們一起出去聚餐。
因為第二天就是周末,一切花銷又都是公司報銷,所以大家全都放開了玩。
先是吃大餐,接著去唱K,最後還一起玩了桌遊。
提到桌遊。
岑霽想起自己昨晚運氣不好,陷入遊戲黑洞,懲罰一輪接一輪。
有些懲罰尺度過大,沒辦法,他隻能以酒代替。
到最後……
岑霽像斷線重連的機器一樣,腦海裡忽然湧出許多畫麵——
他掙雷軒的手,拿起麥克風給大家唱歌,自稱“白色風暴”樂隊的主唱。
然後拿起手機,給通訊錄裡最近通過話的同事們一一打電話,像大學時期當班長遇見係主任查考勤那樣,給班裡那幾個不省心的同學打電話,督促他們趕緊過來,以免被記名單,扣學分。
想到這些,岑霽大腦轟然炸開。
也顧不得去擦身上的水珠了。
陸野疑惑地看眼前的人臉色由茫然到驚喜再到現在染上靡麗的紅。
發絲被水浸濕,一縷一縷乖巧垂下。
渾身衣服濕透,薄薄的白襯衫貼在身上。
能看到他細白的皮膚像冬日的皚皚白雪,被從脖頸蔓延下來的紅意暈染。
似有一叢豔麗的扶桑花,一路熱烈綻放。
陸野視線抖了下,默默移開眼,拿起浴室一條乾毛巾遞給他,嗓音有些澀啞:“擦擦。”
岑霽思緒被猛地拉回,接過毛巾,訥訥地說了聲謝謝。
不知道是怎麼走出浴室的。
也不記得陸野說了什麼,岑霽快速折返回臥室,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感到社死。
上一次出這樣的醜還是很多年前的高考畢業。
一群從枯燥學習生活中解放出來的學生聚在一起狂歡。
那是他第一次喝酒,也是不勝酒力,沒幾杯就醉。
從此知道了自己有喝醉酒就不顧彆人耳朵死活肆意唱歌和角色扮演的特殊癖好。
隻不過上次扮演的是武俠劇中的大俠,出醜也隻是在幾個要好的同學麵前拿筷子當絕世寶劍比劃。
這次卻是“查考勤”,挨個打電話查到了同事那裡。
岑霽捂住臉。
好半晌,從社死中掙紮出來。
他用乾毛巾擦乾身上的水漬,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打開臥室
的門,去樓下幫爸爸。
卻看到陸野站在門前,手保持著要敲門的姿態。
岑霽驚詫了一下:“沒下去?”
陸野嗯聲:“來看看你有沒有事,還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語氣略一遲疑,“想問你借件衣服。”
岑霽想起自己剛才的突然逃竄,耳根又是一熱。
隻解釋說睡迷糊了,以為今天還是工作日。
陸野似是從喉嚨溢出一絲輕笑,很短促,卻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笑。
“嗯,你剛才說了,沒有遲到。”
岑霽有些尷尬,用手抓了抓柔軟的頭發,把視線挪開。
也是這時,他注意到。
剛才光著上身的陸野已經往身上套了件衣服,就是衣服上染了大半斑駁的血漬,看上去很是紮眼。
岑霽問:“衣服怎麼這樣了?”
陸野低頭看了眼:“在廚房幫忙殺魚,魚掙紮得太厲害,濺了一身血水。叔叔讓我上來找你借件衣服換上。”
“哦。”岑霽了然。
怪不得會在很少有人踏足的三樓看到陸野。
他招招手,讓陸野進來。
陸野跟過去。
思緒短暫地飄散。
其實,他對岑助理說的並不完全都是實話。
衣服弄臟,自己原本打算接盆水,把衣服脫下來將浸上血漬的部分洗一洗,再用浴室裡的吹風機隨便吹吹,套在身上自然晾乾。
可就在剛才,他改變主意了。
陸野黑眸微微閃動,走進屋子,看岑助理打開衣櫃給自己找衣服。
岑助理的臥室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
原以為是像他本人似的簡約溫雅,是暖色調的。
又或是像樓下待客廳或這座古香古色的小院一樣,充滿了詩香雅韻。
可眼前的畫麵恰恰相反。
帶一點未來科技感的風格,彆有洞天。
牆上貼了許多重金屬樂隊的海報,上麵印著大大的字母:BLA。
這個樂隊名稱陸野聽過,他們學校就有個搖滾樂團,開學社團招生的時候,他路過,聽試圖拉他入社的學長興致勃勃談起過。
陸野沒想到岑助理會喜歡這種狂野風格的樂隊,跟他本人實在太不相符。
除了牆上貼的海報,正對床的巨大牆麵上有一道橫跨牆麵的懸空長桌,兩側置物架上擺滿了各種手辦、科幻書籍、證書以及大大小小很多獎杯。
中間留出的一大塊空白的地方是一個投影區。
此時投影區上投放著一個動態的星空壁紙。
浩瀚星幕在牆麵上緩緩旋轉流淌,仿佛真的置身於瀚海宇宙。
岑霽在這時拉開百葉窗,耀眼的陽光點亮整個臥室,那片宇宙星空也霎時黯淡下來。
陸野便把目光移開,望向置物架上的各種獎杯。
看到其中比較獨特的一個,他低低念著底座上的刻字:“全國大學生電競冠軍?”
“讓你見笑了。”岑助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他的身邊,語氣中難得帶了一絲羞斂。
“大三暑假的時候被拉去打了場比賽,意外拿了個冠軍,我覺得還挺有紀念意義的。”
“你喜歡玩遊戲?”陸野對岑助理的認知又刷新了。
岑霽笑笑:“算不上,跟風和大家一起玩玩,工作後就沒時間了,連最喜歡的樂隊都沒有時間追,隻能從彆人那裡花高價買紀念品。”
陸野聽了他的話。
注意到長桌上擺著一個黑膠唱片樣式的樂隊周邊,上麵除了一些塗鴉,還有四個字跡狷狂潦草的簽名,應該是樂隊成員親簽。
看來岑助理真的很喜歡這個樂隊。
不過,這不是讓陸野在意的。
他的視線深深停留在簽名下方的十周年演唱會紀念日期上,好像正是自己被岑助理接回賀家的那個周末。
一時間,陸野腦海裡閃過那天在車上無意間瞥見的岑助理手機上的畫麵。
他視力很好,入學時的體測,他的視力是5.2。
因此就能看清,匆匆一瞥的手機屏幕上是某個購票軟件的搶購界麵。
催促司機的話語在這一刻漸漸明晰。
陸野的心也在這一刻跳動出複雜的情緒。
所以……
是因為自己。
岑助理才錯失了他最喜歡的樂隊十周年演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