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祝卿梧還沒睜開眼睛,先聞到了淡淡的梅香,聞之似乎連呼吸都變得舒暢起來。
祝卿梧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這是雪中春信。
那是一年冬日,梅園白梅盛開,太傅要各位皇子去梅園賞梅作詩。
下學後,祝卿梧撐傘去接他,卻見他捧著一束白梅走了出來。
那日下著大雪,堂溪澗的身上和懷裡的梅花都落了雪。
他卻捧著一捧白梅走到他麵前。
“這是龍遊梅嗎?”
“不,這是雪中春信。”堂溪澗回道。
“雪中春信?”
“嗯,下雪日,見梅尖凝雪,視為春之信。”
“阿梧,春日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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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卿梧睜開眼,果然看見窗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白玉瓶。
裡麵插著幾株白梅。
應是從梅園采摘下來不久,上麵還沾著些露水。
祝卿梧正看的愣神,突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梧。”
祝卿梧聞言猛地回過頭去,然後就見小豆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床邊。
“小豆子。”祝卿梧連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氣血上湧,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小豆子見狀,連忙扶住了他。
“你沒事吧?”祝卿梧抬頭上上下下將他看了個遍。
小豆子依舊穿著那件灰藍色的太監服,衣服有些舊了,但看起來乾淨整潔。
“沒事。”小豆子衝他擠出一個笑來。
祝卿梧這才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阿梧,我是來跟你道彆的。”小豆子突然說道。
“道彆?”祝卿梧聞言心中一緊,“你要去哪兒?”
小豆子似乎看出來了他的想法,連忙說道,“你彆擔心,陛下貶了五皇子為庶人,不許再入郢都,不日便會離開,我想陪著他。”
祝卿梧聞言有些愣住,他沒想到堂溪澗竟真的會放過五皇子。
他大抵這輩子出不了皇宮,而小豆子隨著五皇子離開郢都,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見麵了。
但終究是保住了一條命。
“也好。”祝卿梧回道,“照顧好五皇子和自己。”
“嗯。”小豆子說著,衝他笑了一下。
“你也要保重自己。”
小豆子說完欲走,然而快到門口時卻又突然轉過身來,衝他行了一個禮。
“小豆子?”祝卿梧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阿梧,謝謝你為我和五皇子做的一切。”小豆子說到這兒,突然停了一下,然後抬眸望向他。
“陛下待你很好,但阿梧,我們終究是奴。”
“什麼?”
“沒什麼?”小豆子又望了他一眼,“就當我說的是胡話。”
“好好吃飯,好好養病,阿梧,要歲歲無憂,身體康健。”
“小豆子……”
祝卿梧說著,起身想要送他,卻被小豆子攔下。
“你還病著,彆出去了。”
祝卿梧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又想到了什麼,“對了,你和五皇子要去哪兒?”
這話像是把小豆子問住一般,他停了許久,才回道:“故物。”
“故物?”雖然覺得這名字有些奇怪,但祝卿梧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說道:“一路平安,若有機會,我定會去看望你們。”
小豆子聞言沒有說話,隻是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然後說道:“阿梧,再見了。”
祝卿梧雖不舍,但也知道一直留在宮中並非什麼幸事,如今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祝卿梧站在門口,目送小豆子的身影一點點遠去。
直到那抹灰色徹底消失在視野裡。
祝卿梧這才後知後覺生起幾分難過來。
今日一彆,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解決了一樁心事,祝卿梧覺得連病也好了些。
對於太醫開的藥,一碗不落地全喝,飯菜也努力比往日多吃了一些。
氣色終於好了起來。
雖然依舊出不去,但玉珠三日當一次班,有玉珠陪著,日子也沒那麼枯燥了。
玉珠當班那日,也問起了小豆子。
祝卿梧將他們的對話如實照說。
玉珠聽完,也有些奇怪,“故物?”
“是,你聽過這個地方嗎?”玉珠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大涼人,於是祝卿梧好奇地問道。
“沒有。”玉珠搖了搖頭,“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可能是什麼偏遠之地吧。”
“或許,但我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
“那你好好想想,將來說不定有一日離開這裡,我們還能一起去找小豆子。”
玉珠也知道這不過是奢望,但還是配合地回道:“好啊。”
剛說完,便有宮人走進來說道:“祝公公,秦太醫來把脈了。”
“好。”自從醒了後,便有太醫日日來把脈,祝卿梧已經習慣了。
正準備讓太醫進來,卻見一旁的玉珠麵色一白,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叫他,“祝哥哥!”
“怎麼了?”祝卿梧轉身望向她。
不知怎麼,玉珠的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我想起來了。”
“什麼?”
“我沒有聽說過故物,但知道物故。”
“物故?”
“是,物故,即人已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