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隊人突然上前,然後紛紛下馬舉起盾牌,連成一道人牆,一邊掃除麵前的鐵釘,一邊向前慢慢逼近。
祝卿梧看著他們很快便將地上的鐵釘清除大半,雖然極力控製,但麵上還是不由緊張了起來。
不過他也明白戰場上一步錯便會落入無可挽回的境地,因此隻能逼著自己沉住氣。
終於,那一排士兵快走到城門下時,門侯一聲令下,一鍋又一鍋的熱水熱油從城樓上澆下。
下麵瞬間傳來尖銳而又淒厲的哀嚎慘叫,仿若人間煉獄,祝卿梧站在二樓,似乎都聞見了皮肉被燙熟的腥臭。
這樣慘烈的景象讓不遠處的黎族首領也是一驚,抬手止住了身後的大軍,許久都沒有動作。
然而門侯並沒有放鬆警惕,而是轉頭對祝卿梧說道:“準備好了嗎?”
“嗯。”祝卿梧點了點頭,轉身跑下城樓,指揮他們抬起琉璃盆裡綠色的液體。
城樓下鐵釘除了大半,堆滿了黎族士兵的屍體。
黎族首領悲憤不已,也料定他們黔驢技窮,很快便下令準備衝鋒。
第一排士兵扛起一塊巨大的木頭準備撞開城門。
然而就在這時,一大盆綠色的液體從天而降,城樓下瞬間傳來比剛才淋了熱水熱油還要淒厲千萬倍的慘叫。
那些士兵隻是沾上一點那綠色的液體便疼到恨不得生生把身上的肉剜掉。
被淋得最多的那個,連慘叫都沒來得及,整個人直接消失了一半,隻剩下半截身體倒在原地。
黎族首領大驚,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城門口突然架起一排排弓箭,而每一個箭頭上都沾著剛才那種神秘的綠色液體。
門侯一聲令下,漫天的弓箭向他們襲來,一時間黎族大軍全是淒厲的慘叫聲。
“退後!退後!”黎族首領大聲喊道,立刻勒令全軍後退百餘米,退出了弓箭的射程。
原本他們聽聞城內已亂,州府逃跑,本以為攻下這裡輕而易舉,誰知竟一再受挫,黎族首領這才正色起麵前這座看似不堪一擊的城池,一時間不敢再冒進。
城門的士兵百姓看到他們後退,這才終於被鼓舞起了一絲信心,更加賣力。
隻有門侯和祝卿梧他們依舊憂心。
畢竟他們剛才這一連套下來幾乎已經交儘了所有家底,弓箭和“綠礬油”也已經耗儘,如今隻剩下了些熱水,但若黎族不管不顧,一意推進,燒再多的熱水也無濟於事。
而他們剛才將所有東西全部拋出,也隻是為了讓他們一時害怕,暫時不敢進攻,拖延時間而已。
至於能拖多久,誰也不清楚。
果然,到了晚上他們已經便重新開始試探了起來。
祝卿梧他們已經彈儘糧絕,但還是想辦法與他們周旋。
隻是底子是否空虛根本瞞不住,黎族很快便發現他們已經沒了什麼反抗的東西。
於是第二日天一亮便整裝待發,重新發起了進攻。
大概是昨日的勝利激起了城中百姓的士氣。
所有人團結一心,有人燒熱水一鍋鍋向城樓上遞去⒄_[]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有人自發堵在城門口,用身體護住城門,城樓上的士兵提著刀劍,一批又一批地向下攔著那些想要用雲梯上來的敵人。
刀劍卷了刃,便用菜刀,用鐵鍬,用木棍。
不知是昨日給黎族留下的陰影太深還是今日所有城中百姓萬眾一心的緣故,一直到晚上,城門口堆滿了屍體。
有黎族亦有城中百姓,層層疊疊地堆在一起。
可他們依舊沒有破開城門。
饒是黎族此次前來全是精銳的騎兵,也禁不起這樣的消耗,到了傍晚終於停了下來,開始吃飯休息。
城內的百姓也終於鬆了口氣。
“卿梧,你要不要去休息?”齊三眼裡也滿是紅血絲,卻還是問道。
“沒事。”祝卿梧已經整整兩日未曾闔眼,但這兩日的每一瞬間都在生死邊緣,他確實無法安心睡去。
齊三遞給他了一個餅,“那吃點東西。”
城內物資不算充裕,因此門侯將糧食全部統一歸置,派人守著,每人每日隻分得基礎飲食。
祝卿梧接過餅卻沒有胃口,但為了補充體力,卻還是食不下咽地吃著。
齊三原本身上總是乾淨的衣袍此時又黑又皺,也未曾好好漱洗,頭發散亂,看起來無比落魄,然而他看起來卻依舊很是開心。
“卿梧,我決定了,要是這次能活下來,我就回郢都好好讀書。”
祝卿梧聞言笑了一下,“這會兒L想起讀書的好了。”
“不是想起讀書的好了,而是覺得保家衛國的感覺真不錯,但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這會兒L想練武已經來不及了,隻能讀書科舉走仕途。”
“若你將來真有建樹,百姓會感激你。”
“我不要感激。”齊三說著轉頭看向城內為了禦敵而忙碌的所有人,“大家都能好好活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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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城中所有人的團結,他們硬又熬過了兩日。
但他們處在弱勢,抵禦的東西又全是消耗品,很快便什麼也沒有了。
黎族一連幾日都沒有進攻成功,傷亡慘重也十分慘重,一時間也顯露出了疲態。
但還是能看出他們已經彈儘糧絕,因此一早便糾集了兵力,準備發起最後一擊。
城內的東西已經耗儘,尤其是糧食,昨日城內百姓便自發放棄自己的那份,先供給守城的士兵,但還是不夠。
弓箭沒有了,兵器經過這幾日的搏殺也不再鋒利,油和水也已經耗儘,因此大家都明白,若是援軍再不來,怕不是頂不過今日。
大家的情緒也不免低落了下來。
“卿梧。”齊三看著外麵依舊黑壓壓一片的黎族士兵,有些感慨道,“我們怕是要死在這兒L了,雖然沒想和你拜兄弟,但沒想到倒是生不同日死同期了。”
“唉。”齊三轉頭看了一眼城內,“悲
哉,大涼將要失去一個萬古流芳的英才。”
祝卿梧覺得有些方麵齊三確實是個人才。
比如這種時刻,還能把他逗得笑起來。
“不會死的。”祝卿梧說道。
“什麼?”
“我們不會死的。”祝卿梧說著轉頭衝他笑了一下,突然接過齊三手中的長劍,對著所有人喊道,“剛接到密信,援軍今日就到,隻要我們熬過今日,我們便贏了!”
眾人聞言瞬間嘩然,門侯聞言也驚訝地轉頭看向他。
祝卿梧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明黃色的敕令,繼續道:“我以項上人頭擔保,援軍今日必到,我們已經抗過了這麼多日,決不能在最後一日放棄,看看城樓下我們同胞的屍體,他們用命換得我們活著,所以我們更不能放棄,一旦今日失守,黎族這麼多日的怒氣必然會以我們父母、子女、妻兒L的鮮血來澆滅,為了身邊的親人,抗過最後一日!”
原本已經有些頹敗的百姓和士兵聽到這兒L,終於慢慢振作了起來,更何況他手中明黃色的敕令確實隻有皇家才能簽發。
一時間群情振奮,無論是戰士還是百姓,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嚴陣以待起來。
“把密信給我看看。”一旁的門侯聞言走過來說道。
“門侯不信我?”
第一日的“綠礬油”確實讓門侯見識到了他的厲害,總覺得他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因此他手中有“密信”倒也不算特彆稀奇。
隻是……
一聲號角聲起,黎族再次進攻,門侯也來不及再問那麼多,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指揮了起來。
隻有齊三堅持不懈地問道:“昨日我們一直在一處,你怎麼收的密信?根本沒見有人給你送啊?”
祝卿梧來不及和他解釋那麼長的來龍去脈,因此隻隨口敷衍了一句,“騙他們的,家書。”
齊三聽得直樂,“你是皇子嗎?用明黃色的家書?”
“我是太監。”
“……你贏了。”
祝卿梧的那番話確實起了作用,雖已彈儘糧絕,但一想到今日是最後一戰,城內的所有人都擰成了一股繩。
沒有熱水熱油便用石塊,土石,木棒,甚至還有富商拿出積蓄,將金銀珠寶散出去,引得城外士兵爭搶,給他們造成慌亂。
就這樣萬眾一心,竟真從早堅持到晚,直到耗儘了城內的最後一弓一箭。
夕陽落山,城外的屍體已經快堆成山。
所有的人翹首望著遠處,希望能看到援軍的蹤影,然而援軍依舊未至。
“卿梧,援軍真的今日到嗎?”
“我不知道。”
“你不是有密信?”齊三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壓低了聲音。
“那不是密信。”祝卿梧也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扶著城牆向外看去。
此時夕陽西下,風景無限。
“你瘋了,那你那麼說,還以項上人頭
擔保?”
但齊三說到這兒L,也終於明白了什麼,“可是若今日援軍未至,你怎麼辦?”
“把我的頭賠給大家。”祝卿梧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死一人總比死一城要好。”
“你!”
“援軍什麼時候會來?”門侯也已經筋疲力儘,卻還是強撐著走過來問道。
“是啊,援軍什麼時候會來?”
“援軍呢?”
“援軍怎麼還不到?”城中所有人都已經到了極點,全靠這點念頭才撐過今日。
但如今見援軍遲遲未至,信念不禁動搖了起來。
祝卿梧又看了一眼夕陽,這才轉過身對著門侯說道:“對不起。”
門侯瞬間明白了什麼,眉頭深深擰起。
祝卿梧歉意地向城內的所有人看了一眼,握緊了早上從齊三那裡要來的劍。
正準備將劍抽出時,卻聽一道喜悅到破聲的聲音突然傳來,“援軍到了!”
祝卿梧聞言轉過身來,然後就見不遠處黃沙滾滾,無數身穿盔甲的騎兵向這邊飛奔而來。
黎族與他們周旋幾日本就已筋疲力儘,因此很快便潰不成軍,四散而去。
城外再次圍滿了騎兵,隻是這次全部換成了大涼士兵卻穿著的銅甲。
隻有正中間的人一身銀甲,覆著半張同色的假麵,騎著一匹紅棕色的汗血寶馬。
他的身側掛著一顆人頭,正是前幾日逃跑的禇大人。
夕陽即將落下,最後一縷陽光落在那人臉上的銀質麵具上,泛出冷色的光。
修長的手指緩緩摘下麵具,露出了堂溪澗的臉。
他抬起頭,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最前排的祝卿梧身上。
兩人的目光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終究還是對上。
“阿梧。”堂溪澗喚他,“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