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不懂得有情飲水飽的精神境界, 她隻知道自己既要愛,更要錢。
既要又要,才符合龍的本色。
鬱絨絨不太明白王幺寶拉著自己這個陌生人說這麼一大堆話的意圖, 隻能用她特彆聰明的小腦筋推測出這麼一個結論。
眼前的小姑娘可能需要陌生人的鼓勵。
“加油,你可以的。”
說著, 雙手握拳, 做了一個鼓勵的動作。
不是, 這人有病吧!
王幺寶臉上的笑容都快繃不住了。
她又不是王三妹, 那個又醜又窮的鄉下人,怎麼配得上她這個有學問,有工作的城裡姑娘。王幺寶深深看了眼鬱絨絨, 一時間不確定她是真蠢,還是彆有深意。
或許是因為她還不知道自己和她繼姐的關係?
“丁姐夫愛的是我姐姐, 又不是我。”
王幺寶的笑意不及眼底,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 我認識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名字和齊嫂子你差不多,她叫鬱招招, 不知道是不是和嫂子有點親戚關係, 畢竟鬱這個姓, 平日裡也不常見。”
王幺寶細聲細氣的,一邊說話,一邊注意著鬱絨絨的表情, 不放過一點細節變化。
“今年我們印刷廠會計室招了兩個新員工,一個是我,一個是齊臨齊同誌,齊同誌家條件好, 一進我們單位就有很多老同誌給他介紹對象,介紹的也都是家庭成分好,本身也有工作的優秀女性。”
王幺寶和齊臨一進單位,他們的個人條件,家庭條件就被扒了個底朝天。
王家是比不上齊家,可王幺寶的條件也不算差,爸爸是老資曆的鉗工,大哥在運輸隊,自己又有正式工作,而且王家疼女兒的名聲也是眾所周知的,將來肯定會給她準備豐厚的陪嫁。
所以在進單位後,不少人也想著給她介紹對象,還有一些人身邊沒有合適的對象可以介紹,乾脆撮合起王幺寶和齊臨。
王幺寶有心,齊臨卻無意,有一次大夥兒說笑過火了,齊臨直接甩臉色,表達自己的不悅。
誰讓人家背景擺在這兒,被剛進單位的後輩甩了冷臉,大家非但不能生氣,還得想著辦法緩和氣氛,從此閉口不提撮合王幺寶和齊臨這件事。
作為話題的另一個當事人,王幺寶應該覺得被羞辱才對,事實上她也確實不高興,但是她卻能依舊對齊臨笑臉盈盈,私底下軟言細語對齊臨表示感謝,聲明自己剛進單位,隻想著好好工作,但因為自己臉皮薄,在他們說笑的時候不好意思站出來製止。
在道完謝後,她又表示不希望前輩們的玩笑話影響她和齊臨同坐一個辦公室的革命戰友的情誼。
因為王幺寶落落大方的表現,齊臨反倒高看她一眼,不再像之前那樣,時刻和她保持距離,現在在單位裡,兩人也能淺聊幾句。
王幺寶以為靠著以退為進,知情識趣,能漸漸接近齊臨,直到她發現鬱招招的存在。
這個女人家世不如她,長相不如她,還沒有工作,卻仗著自己和齊臨十多年的同桌情分,讓齊臨對她另眼相待。
“那位叫做鬱招招的女同誌有些虛榮,因為知道齊同誌的條件比較好,就一直纏著他。”
在調查鬱招招的時候,王幺寶知道了她和鬱絨絨隻見的關係,據她所知,鬱絨絨的父親疼愛繼女勝過親女,甚至一度想要親女替繼女下鄉。
在鬱絨絨先斬後奏嫁人後,更是提出了一萬塊巨額彩禮,要不然,就不再認她這個女兒。
換做任何一個人,應該都會恨自己偏心的父親,更恨後媽和後媽帶來的這個女兒。
推己及人,王幺寶不信鬱絨絨願意看到鬱招招順利嫁進齊家,過上富足的生活。
“隻是可憐齊同誌,礙於多年同學情分,加上品性純善,不願意把老同學往壞處想,總覺得鬱招招隻是個熱情上進的好同誌,要是拒絕方式不當,會打擊到她的自信心,要是齊同誌身邊有人能告訴他那位女同誌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好就好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太直白,王幺寶又描補了幾句。
“我隻是覺得他們兩個人的差距太大,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兩人再耽擱下去,也是對彼此大好年華的損失,齊嫂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王幺寶心想,自己說的應該夠委婉,也夠清楚了吧。
齊臨是她男人的堂弟,鬱招招是她繼姐,她要是不想鬱招招嫁進齊家,就想辦法再齊臨和齊臨父母那邊多說一些鬱招招的壞話。
就算齊臨執迷不悟,齊家父母恐怕也看不上這樣的女人做自家兒媳婦。
微笑看著鬱絨絨,王幺寶似乎已經看到齊臨所謂的愛情,在現實壓力下的不堪一擊,到時候,她自然可以趁著他受情傷,乘虛而入。
“王幺寶同誌,你這麼想就不對了。”
鬱絨絨給了她一個鄙視的眼神。
“剛剛你還在讚美丁有糧的愛情呢,怎麼換做鬱招招,換做一個女人的求愛,你反而看不起了呢?”
她不喜歡鬱家那一家三口,不代表她可以讓區區一個凡人當槍使。
之前鬱絨絨還搞不懂王幺寶突如其來的善意,現在她算是清楚了,感情是知道齊嶼和齊臨,以及她和鬱招招之間的關係了呀。
“同樣都是愛情,鬱招招同誌不懼彼此身份差距,用於追求愛情的態度,不就是我們當代年輕人敢想,敢做,敢拚的最好寫照嗎,愛情沒有階級的距離,不管齊同誌也好,鬱同誌也好,隻要一顆紅心向著黨,那就是黨的好兒女,他們是平等的關係。”
鬱絨絨右手握拳捶胸,高揚起下巴看向□□的方向,此時她的眼前好像有鮮豔的旗幟高高飄起。
她說的真好,思想直接升華!
龍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個讚。
“嘖嘖,王同誌,你狹隘啊~~”
尾調山路十八彎,除了陰陽怪氣,還是陰陽怪氣。
“我覺得我們在思想上不能產生共鳴,以後還是保持點距離吧。”
說著,鬱絨絨又給了她幾個鄙視的白眼球,一甩腦袋,將兩條馬尾辮甩的啪啪作響,昂首挺胸的離開。
就是這麼又紅又專,誰讓她是真正的龍的傳人!
“?”
王幺寶說不出話,可臉上的表情寫滿了疑問,緊接著差點沒控製住暴怒的情緒。
她爸真的沒看錯嗎?為什麼會覺得這樣的女人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相反,她深不可測。
王幺寶隻覺得這人和院兒裡其他人說的那樣,腦子絕對有問題。
她繼母繼姐在家裡那麼欺負她,虐待她,她居然支持她繼姐去追求真愛,嫁進有錢有勢的齊家,難道她覺得自己嫁給齊嶼後就高枕無憂了,以前的矛盾也一筆勾銷?
鬱絨絨還拿她剛剛的那些話堵她。
王三妹和齊臨能一樣嗎。
丁有糧配王三妹那就是天生一對,王三妹什麼東西,連小學都沒念過的文盲村姑,粗鄙又醜陋,而且她和丁有糧早有婚約,不嫁給丁有糧,就她那名聲,還能嫁給哪戶好人家?
而且王三妹一日不嫁,丁有糧那個癩皮狗就一日不走,一想到今天丁有糧打量自己的猥瑣目光,王幺寶就一陣惡心。
可齊臨呢,那就是高嶺之花,是多少姑娘可望不可及的存在,配他,那鬱招招配嗎?
王幺寶深吸了幾口氣,捏緊身側的挎包。
沒準那女人隻是裝的,她還是不信鬱絨絨會放任欺負過自己的繼姐過上舒舒服服的日子,或許這會兒她心裡早就急了,開始想辦法對付鬱招招了呢。
這麼安慰自己後,王幺寶的心情才舒暢些。
她理了理自己身上那件的確良襯衫的領子,又將軍綠色的挎包擺正位置,又如同往常一樣,昂首挺胸穿過四合院,準備去上班。
以前她總能在和鄰居們打招呼的時候,收獲同齡人羨慕的目光,長輩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大多是欣賞讚美。
誰讓她模樣好,還有一份體麵的工作呢。
今天大家照樣和她打招呼,可是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變得古怪。
都是王三妹害得!隻要後院的丁有糧一天不走,關於她家的非議就一天不會消失。
王幺寶心裡恨得牙癢癢,麵上還是保持著標誌的笑容。
沒關係,再過幾天大哥也該出車回來了,到時候有大哥出馬,就不信王三妹不乖乖嫁人。
*****
西城的交東巷有一片小紅樓,那裡曾經有洋人的使館,抗戰時期,為了安全性考慮,許多富商將宅院坐落於此,那些建築大多延續西式,俄式風格,是戰爭前的產物。
抗戰後,部分和另一派係交好的富商放棄內地的產業舉家逃至至香江灣島,還有一部分這些年陸陸續續被清算,被批/鬥,產業也因此充公,那些空置出來的房子大多都分給了現在位高權重的人。
齊家,就坐落於此。
齊老爺子還活著,早已經退下來,因為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所以在他退下來後,就安排了兩兄弟分家,住在小紅樓裡的,是齊家的大兒子齊鵬程,對方現在是西城革委會副主席,他的妻子蔣蘭是西城區婦女主任。
兩人有三子一女,最大的兒子齊愛國實際上比齊嶼還要大一歲,但是在申報戶口的時候動了點手腳,明麵上比齊嶼小兩歲,他現在在機關單位上班,在齊鵬程的運作下,現在也是副科級的乾部。
齊愛國早早就結了婚,對象是齊鵬程好友的女兒,兩人婚後生了兩個兒子。
二兒子齊愛黨是大學生,現在在高校任職,對象是他的同事,出生書香世家,一開始美滿的婚事因為這些年對知識分子的批/鬥而破滅,老二妻子不願意登報和娘家脫離關係,現在夫妻倆已經離婚,將唯一的女兒留在齊家後,她跟著家人下放去了西北,生死不知。
可能怕被罵涼薄,目前齊愛黨並沒有再婚。
齊家老三齊愛軍按照齊鵬程的規劃早早進了部隊,可作為家裡最小的兒子,齊愛軍平日裡養尊處優,根本沒有敢衝敢拚的熱血,齊鵬程的爪牙還沒伸到部隊裡,隻能看著齊愛軍在隊伍裡混了幾年,然後轉業回來。
現在的齊愛軍就跟在齊鵬程身邊,在革委會混了一個小頭目的位置。
原本按照齊鵬程的構想,他這三個兒子一個從政,一個學文,還有一個從軍,正好全麵發展。
可惜三個兒子的發展都不如他預期。
老大齊愛國能力平庸,齊鵬程的勢力將他捧到這個位置已經是極限。
老二齊愛黨學文倒是有點水平,發表了不少無病呻吟的文章,受到了一些文青的好評,可惜生不逢時,現在的知識分子都夾著尾巴過日子,齊愛黨以前寫的那些東西,也都被齊鵬程想辦法搜集起來銷毀。
老三就更不用說了,隻會打架鬥狠,齊鵬程身邊,根本就不缺這樣的手下。
至於唯一的女兒齊愛紅,她和老三是龍鳳胎,與齊愛軍的耍橫鬥狠不同,她整一個戀愛腦,尋死覓活嫁了一個家庭條件一般甚至可以說有點艱難的普通工人,隔三差五上娘家搬東西,隻為討公婆的歡喜。
算下來,齊鵬程最出息的兒子竟然是他當初最看不上的那一個。
彆看齊嶼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保衛科科長,看起來還不如齊家三兄弟體麵,隻有坐在齊鵬程這個位置的人才知道,齊嶼手裡的人脈關係有多廣。
他一個功勳團長轉業,是因為他想做保衛科科長,而不是他隻能做保衛科科長。
今天的齊家格外熱鬨,齊家三兄弟連帶著嫁出去的齊愛紅都被叮囑攜帶伴侶回家吃飯,因為今天有一個重要的客人到場。
弟弟齊萬裡一家也早早接到通知,除了還在當兵的老大齊民,另外兩個孩子也都來了。
“真是的,不就是那個野種帶著媳婦上門,用得著我們全家坐在這裡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