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很大的心裡鬥爭, 鬱絨絨和身邊同樣端著碗的瓜友大嬸一樣，雙腳就像被釘子紮在地麵上一樣，佇立在一大爺家門口，一動不動。
婆媳鬥爭常見, 可父子反目並不常有啊。
今天林家的家庭成員都到齊了, 一大爺林大齊和二兒子對峙著，老大林傳家兩口子帶著孩子站在一大爺身後, 林家老三拉扯著老二的胳膊, 最小的閨女林小紅站在親爹和二哥身邊, 左顧右盼, 神情期期艾艾，猶豫不決。
這一大家子除了嫁進來的林老大媳婦，其餘人都像是共用一張臉，一樣的窄長臉, 寬腦門, 發際線都快退到顱頂了，天生阿哥像。
這樣和諧的幾張臉，因為此時的站位, 男人們劃分出了鮮明的立場, 徒留林小紅這個閨女還想和稀泥。
“要不是你沒能耐幫我娶媳婦, 我用得著給人當上門女婿嗎？”
被親爹威脅著叫停腳步的林家老二林保家回過頭, 憤恨地說到。
“這個家裡，你最疼的就是老大, 他要娶媳婦, 我和老三倆兄弟都得給他挪半間屋子出來，大嫂家要的彩禮多，因為老大嚷嚷著非她不娶, 你也硬著頭皮給了，現在我已經二十七了，誰家小子在我這個年紀還沒有娶媳婦？就連齊嶼那個資本家的狗崽子，也……”
這話可不興說，本來還看戲的林家老三林發家趕緊捂住二哥的嘴，然後不斷衝著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往斜後方看一眼。
林保家一瞪眼，就看見端著飯碗正興致勃勃看著他家的鬨劇下飯的鬱絨絨。
齊嶼家的瘋婆娘，他剛剛是不是罵齊嶼狗崽子了。
仿佛一盆涼水迎麵潑下，林老二的火氣都被澆滅了大半。
“總之現在我再不找對象成家，我就是院子裡年紀最大的光棍了，我就不信爸你當了這麼多年的鍛工一點家底都沒攢下，我也不求你給我準備多好的婚房，我隻要像大哥家這樣的半間屋子就行，你連這點要求也做不到，就彆耽擱我當上門女婿。”
說到這兒，圍觀的人也明白父子倆吵起來的原因了。
原來是林老二遲遲等不到家裡給他張羅娶媳婦，直接找了一戶人家準備入贅，要麵子的林大齊當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去當上門女婿，隻有那種連飯都吃不上的落魄戶，才會嫁兒子。
林家的住房太緊張，攏共兩間偏廂的屋子，吃飯的堂屋占半間，林大齊自己占半間，林老大一家占大半間，林老二和林老三兄弟倆占小半間，林小紅這個閨女現在都沒有自己的房子，隻在客廳支了張小床。
因為沒有多餘的屋子，沒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他們不求高彩禮，可閨女嫁過來後單獨睡覺的一間屋子總得有，總不能夫妻倆睡覺，上鋪再睡個小叔子吧。
其實林家的條件本沒有那麼艱難，林大齊是七級鍛工，每個月的工資加上加班費，起碼得有個七十來塊甚至更多，他家四個孩子，老大和小閨女都是正式工，老二老三雖然是臨時工，可至少比那些待業青年強許多，一家人掙工資，所有錢的大頭都捏在林大齊手中，大夥兒估摸著，林老頭手裡捏著的存款，或許已經達到五位數。
就算當年給大兒子娶媳婦花了不少錢，按照林家平日裡節儉樸素的做派，攢下來的錢再買兩間屋子還是足夠的。
他們這些住在四合院裡的人，除了齊嶼有明確的產權外，其餘人都隻是從廠裡分配到了居住權，隻不過大家都絕得這些房子是從資本家手裡抄來的，既然分給他們住，以後就是他們自己的屋子，也不在乎那張證。
同一條胡同裡，他們這樣的情況才是大多數，但也有極少一部分和齊嶼一樣，擁有私人產權。
之前就有一戶人家因為舉家搬至南邊，準備出售自己名下的兩間大屋，都是位於正院的屋子，每一間麵積都很大，兩間房子開價3200，也接受拆賣。
知道這個消息的鄰居大多是有心無力，可大家覺得，林大齊完全有能力買下，大不了就買一間，然後像給兒子操辦婚事一樣，將一間房隔成兩間房，這樣一來，兩個兒子的婚事都能解決，而且林小紅也不用這麼大閨女繼續住在客廳裡，可以去住兩個哥哥空出來的那小半間屋子。
林大齊倒是也過去溜達了一圈，在兄弟倆期待的目光中，最後還是沒有花錢將房子買下。
嘴上說著，錢不湊手。
可林家算上他家大兒媳婦一共四個正式工，兩個臨時工，一個月加起來一百大幾十的工資，買一間大屋，怎麼可能錢不湊手呢。
大夥兒看不清一大爺的這個操作，但林家幾個孩子都將親爹的想法猜的一清二楚。
他是沒有對齊嶼的三間屋子死心，還做著白得一間屋子的美夢，到時候兒子的婚房問題解決了，還能一塊住在中院裡，即便成了家，依舊得圍著他這個老爺子打轉。
那個時候，林大齊也沒想過，不到半年，中院裡就會嫁進來一個母夜叉，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聽到這兒，大夥兒都覺得這件事是林大齊辦的糊塗，要是他早早給兒子準備好了房子，林老二至於走到這一步嗎。
“蠢貨，你急什麼，我自然有自己的安排。”
見院子裡的人都看自家熱鬨，林大齊的臉漲成豬肝紅，氣急敗壞地罵道。
“你安排個屁啊，你就是……那個！”
林保家差點又脫口而出老頭子就是看上了齊嶼家的三間大屋，話還沒說出口就打了個激靈，餘光瞅了眼鬱絨絨，因為找不到描補的話，含糊的用那個代過。
反正懂得都懂。
“反了天了，敢罵你老子。”
林大齊本就記恨老二不給他麵子，鬨出這樣的醜事，在聽到他忤逆的話後，想也不想上前一步，一個巴掌甩在了二兒子臉上。
他是高級鍛工，天天掄著錘子等工具，硬生生練出一條麒麟臂，在他沒有刻意收手的情況下，一巴掌下去，林老二的半邊臉腫了，牙齒也開始鬆動。
“呸。”
林老二捂著臉吐了口唾沫，都不知道是口水中帶著血，還是一口血裡摻了點唾沫。
腦瓜子嗡嗡的，眼前的事物似乎都在旋轉，林保家沒想到，他親爹真能對他下這樣的狠手。
原本的一些顧忌，暫存的一些理智全都消失。
“你裝什麼裝，你不就是看中了人家齊嶼的三間大屋嗎，最開始還想把小妹嫁，嗚嗚——”
林老三上前捂著他的嘴，可惜體格沒有林老二好，很快就被他掙脫開。
“要不是，嗚——搶一間，嗚嗚——”
林老三一邊捂著二哥的嘴，一邊忌憚地看向鬱絨絨，生怕對方知道自家曾經有過將小妹嫁給齊嶼的意圖後，現場發瘋。
林小紅更是由原本的中立陣營飛速跳躍至吃瓜群體。
然後看著鬱絨絨，將頭搖出殘影。
QAQ不不不，她不想嫁，她從沒有過挽救可憐的齊大哥的念頭，彆把她扔樹上去。
好在鬱絨絨隻是一邊看著他們一邊快速扒飯，眼神裡隻有興奮，沒有記恨。
在龍眼裡，人人爭搶的才是好東西，林家也看中了齊嶼，說明龍的眼光好，而且現在寶貝被龍叼進了窩裡，她連崽都揣上了，彆人隻有看著眼饞的命。
隻可惜，龍這樣優秀的大寶貝，怎麼隻有齊嶼慧眼識珠看上了呢？
鬱絨絨在心裡感慨人類的有眼無珠，又大大扒了一口紅燒魚肚肉，齊嶼燒魚的時候在火勢最旺時淋了勺醋，揮發後，酸味並不重，反而使得魚肉更鮮嫩，又在湯收汁的時候撒了一把小米辣和香蔥，這道紅燒魚帶著點微微的醋香，辛辣開胃，配米飯簡直一絕。
一個攔，一個非要說，圍觀的吃瓜群眾從隻言片語裡，也足夠他們猜出完整的意思。
大家恍然大悟，意味深長的看向那位處事“公正”的一大爺，眼神似乎是要將他外麵的這層光鮮亮麗的表皮扒光。
“逆子，逆子！”
林大齊氣血上湧，二大爺王軍和院裡其他幾位長輩差點沒攔住他。
“傳家，你這個當大哥的就這麼看著你爸和你弟吵起來？”
王軍心裡差點沒笑死，繼三大爺沒臉見人後，一大爺也將步他後塵，以後這個院子裡，不得以他這個二大爺為尊。
當然，他麵上還一本正經，厲聲斥責林傳家這個沒用處的老大，他們家老三都知道攔著點老二不讓爺倆打起來。
“我爸這……我也攔不住啊……”
林傳家見火燒到自己身上，支支吾吾回答道，他巴不得親爹和弟弟越吵越凶，然後把老二從家裡趕出去呢。
在他看來，老二去當上門女婿是一件好事，最好老三也有樣學樣，到時候家裡這兩間屋子，就都是他一個人的了，而且他的孩子也長大了，總和爹媽擠在一間屋子裡也不是個事兒。
沒人知道，其實前年的時候林傳家媳婦的廠子就給員工安排過一批福利房，他們家這個情況，有機會分到一間二十平不到的小房間，產權歸屬於廠子，他們隻有承租權。
如果那個時候他們申請到房子從家裡搬出去，空出來的房間正好夠老二和老三娶媳婦。
兩口子都是會算計的人，覺得要是房子留給老二老三娶媳婦，時間一場，他們就會默認房子是屬於他們的，以後就和他們夫妻倆沒關係了。
再加上老爺子是七級鍛工，手裡有的是錢，一旦住得遠了，感情也淡了，他們還怎麼從老爺子手中要好處。
思來想去，他們寧可放棄屬於他們小家庭的福利房，也要牢牢占著四合院的房間。
“最壞的就是這個小老大！”
王軍不指到林傳家也就算了，說到老大，林保家的火一個勁兒的往上冒。
“為了占著家裡的屋子，前些年他們兩口子明明能分到福利房也不要，淨乾損人還不一定利己的事，但凡他有個當大哥的樣子，老頭有個當爹的樣子，現在我和老三都已經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林老二一臉悲憤，先是揭了老子的皮，現在又掀了大哥的底。
老二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老大兩口子麵麵相覷，林大齊也一臉詫異的看向自己最喜歡的大兒子。
“沒、沒有的事。”
林傳家結巴的說到，雖然當初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做好了有朝一日東窗事發的準備，可現在被那麼多人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兩口子還是有些無地自容。
“我家傳家是老大，哪有老大不跟著長輩一塊生活的。”
林老大媳婦補充道。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爸最疼老大了，你們倆真是親父子，一個自私，一個自利，就委屈了我這麼個清清白白的好男兒，硬生生被耽擱了花期。”
林保家仰天長嘯，一半腫成豬頭的臉，讓他此時的悲泣看起來莫名滑稽。
“想不讓我當上門女婿也行啊，你現在就給我保證騰出一間屋子，讓我結婚，我保證以後都不鬨了，您老人家說啥我聽啥。”
林老二其實壓根就沒找好願意讓他上門的對象，畢竟他遊手好閒的名聲在外，又隻有一份臨時工的工作，人家要找上門女婿，也想找一個踏實過日子的。
今天鬨這一出，主要是想逼著林大齊買房子。
表麵上看是林老二出頭鬨事，實際上林老三也摻了一腳。
“行，行，行！”
林大齊恨恨的連喊了三聲，“老三先搬出來跟我住，那半間屋子留給你娶媳婦，我今天就去托媒人給你說媒。”
嘴巴沒把門的兒子關上門還能教訓，上門的苗頭，必須在還是嫩芽的時候就將其掐斷。
“憑什麼！”
本來還攔著老二的老三頓時站不住了，他鬆開攔人的手，氣憤抗議。
今天配合老二鬨這一出，是想要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一塊解決了，他隻比老二小兩歲，二十五的年紀，在這個年代，也算是大齡未婚青年了。
“你跟著湊什麼熱鬨。”
林大齊沒好氣地說到，“和我一起住還委屈你了，實在不行，你也在堂屋支一張床，先把你二哥的婚事給解決了。”
聽了他這話，林老三立馬炸鍋了。
“二哥，你要上門的是哪家來著，你不上我上，他們喜歡上門樣的上門女婿，我照著改還不行嗎！”
林發家直接現場請教起了林老二這個哥哥做上門女婿的經驗。
林大齊怒火衝天，捂著腦袋，差點就要昏過去了。
這一個兩個，都是孽障，老二放棄的上門女婿身份，老三居然還要接著上。
“行啊老三，等會兒二哥領著你過去認認路。”
林老二也不滿意，當初做隔斷的時候，老大家劃分了大半麵積，就剩下的那小半間，住下兩口子也勉強，更彆說以後開枝散葉了。
他們兄弟倆的最終目標，還是希望老頭能出錢另買兩間屋子。
王軍等人沒防住兄弟二人接替上門的勁爆消息，一時間目瞪口呆看著林老三，手一鬆，讓林大齊掙脫開，又上前給了林老二一個嘴巴子。
“啪——”
這下好了，兩邊對稱了，幾秒後另半邊臉跟著腫脹，成了一顆完整的豬頭。
“你猴打嗚——”
林老二悲憤的吐出第二口血沫，怎麼挨打的一直都是他。
“啊啊啊啊啊！”
林老二控製不住，一整個瘋癲了，什麼話都往外冒。
“你就是偏心眼，你就是小氣鬼，明明花錢就能買到房子，偏偏就想撿不要錢的便宜。”
吐出那口血沫後，說話的口齒又清楚了不少。
“你去問……額……阿巴阿巴，看看她願不願意把她家的屋子白送給你，你敢嗎？你就知道在我身上撒火！哇啊——”
因為不敢指名道姓，林老二隻敢阿巴阿巴，含糊的代指鬱絨絨。就算不結合前言後語，光看他不斷瞥向鬱絨絨的眼神，都知道他在說誰。
林老二越講越委屈，二十多歲的大男人了，還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就是，以前那個好欺負，你盯著人家的房子不願意花錢給我們兩兄弟買房也就算了，現在人家娶了嗯嗯嗯，你還拖著不買房，你是不是就想熬死我和二哥，給老大一家的孩子騰位置，以後我倆成了老光棍了，攢下的錢，還不得進老大家的口袋裡。”
林老三看了眼鬱絨絨，見她不生氣，頓時鼓起勇氣繼續往下說。
林老大兩口子對視一眼，之前沒想到，讓老二老三打光棍還能有這個好處，他倆要是一直不找對象不生孩子，以後不得靠他們的兒子養老，這樣一來老二老三攢下的家底，都是他們兒子的了。
“逆子，逆子！”
林大齊氣血上湧，“我什麼時候想白拿嗯～～的房子，就算有，那也是嗯～～嫁進來之前的事。”
現在最要緊的，是洗白自己的名聲。
“那時候我不是看齊家小子一直沒有結婚的意思，他空著幾間屋子也是浪費，我想問他租一間屋子來著，到時候我家老二老三也有結婚的地方。”
嚴格說起來，除了齊嶼，大家的房子都是問公家承租的，隻是租金很低，幾乎等同於白住，這麼多年住下來，大家也早就將現在住的幾間屋子，默認為自己的。
林大齊現在口口聲聲說著租，其實還是打著霸占的意圖，住的久了，誰知道這是誰的房子，到時候多生幾個孩子，齊嶼要收房就讓孩子哭，就哭自己沒了那間屋子無處可去，看齊嶼這個資本家的外孫有沒有臉將房子收回去。
“現在人家小齊都娶了媳婦，孩子都要生了，我怎麼可能還打那幾間房的主意。”
說罷，林大齊嘴角上揚，衝鬱絨絨露出了一個僵硬卻不是親切的微笑。
他不是怕鬱絨絨發起瘋來把他家兩間屋子拆了，他隻是不想嫁進院子的小媳婦誤會他這個清正廉潔的一大爺。
所以龍也是他們父子鬩牆遊戲中的一環嗎？
鬱絨絨聽著一耳朵的阿巴阿巴以及嗯嗯嗯，表示非常無語。
讓她加入這場遊戲的時候，出場費能不能先結一下。
“停停停。”
鬱絨絨叫停這場口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