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嘉偉表情一冷,緩緩轉向張寅,眼神犀利如刀,“因為你的緣故,阿妹不得不匆忙遠嫁,可卻在送嫁過去時,男方聽到你的名聲,得知你對阿妹的評價,竟然在成婚前一日退婚。”
張寅渾身僵硬,他確實沒想到隨便一句話,會造成如此嚴重後果。
錢嘉偉的聲音越發冷了,“不等我們趕去接回阿妹,她因為名聲壞了,被人趕出男方所在的城池,最後,在野外被擄、走、了!”
張寅如遭雷擊,神情空白,然而錢嘉偉的話還在一字一頓傳來,仿佛寒冰一樣刺骨,狠狠刺向他的脊柱,讓他一瞬間佝僂起來。
“等我們好容易找到,她以及被迫當了傻子媳婦,因為反抗,被打得奄奄一息。”錢嘉偉閉上眼,腦海裡閃過當初妹妹淒慘模樣,叫他至今想起都心痛萬分。
外人隻以為他們是堂兄妹,但其實不是。
錢嘉偉是過繼給叔叔的,妹妹和他一母同胞,因為是庶出,小時候姨娘去世,兩人算是相依為命長大。
他和妹妹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然而他卻保護不了妹妹,好容易找回來,也因為這件事,錢家堅決反對妹妹回去,甚至提出讓她病逝,好全錢家女子名聲。
錢嘉偉拚儘一切,才最終帶著妹妹離開,脫離家族。
本來他也未想過這時候就報複張寅,張家作為陝關府大家族,勢力很大,聽說和京城張太傅還是同宗。
張寅作為張家嫡支嫡脈長子繼承人,地位是不一樣的。
錢嘉偉忍了再忍,為了給妹妹一個比較好的生活環境,這才先把仇恨擱置,打算考取科舉再說。
等以後,張寅,妹妹原本的未婚夫家,以及......錢家,他都不會放過。
隻是沒想到會發生科舉舞弊這麼大的事,而張寅又正好和他關在一處,乾脆動手打算先廢了他。
張寅神情恍惚,得知一個無辜女子,因為他幾句話遭受如此災難,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精氣神都沒了。
錢嘉偉冷漠瞧他一眼,隨即轉向左大人和蘇葉,略微一思考,直直看向蘇葉,“林會元好大的本事,連這種陳年往事都查到了。”
錢家為了自家名聲,想辦法掩蓋了,不是誰都能輕易查出來的。
同時他心裡也暗暗吃驚,這位林墨玉竟然有這麼大的能量,這麼短時間就能查出,以及這份洞若觀火的本事,不需要多思考,就發現張寅是冤枉的。
他還以為,自己的計劃雖然倉促,但在這種狀況下,恰逢其會,不會有問題呢。
蘇葉歪了歪頭,無辜道,“我隻是猜測罷了。”
錢嘉偉深深看她,突然道,“如果林會元願意為我報仇,錢嘉偉願馬首是瞻,另外此次科舉舞弊之人,我這些天在牢裡,也發現了一些端倪,可以告知於您。”
說著他雙手作揖,長拜不起。
“當著你仇人的麵,就直接說這種話,真的好嗎?”蘇葉示意他看向仍然無法接受,神情怔忡的張寅。
錢嘉偉直接無視,表情平靜,好似在說,既然我敢這麼做,就代表我絲毫不擔心某人的報複。
不得不說,他對張寅這個人了解甚深。
張寅恃才傲物不錯,品德倒是不差,他原本並沒有壞心,隻是看不慣錢官員,口無遮攔罷了。
此時得知這樣的禍事發生,滿心愧疚,對著錢嘉偉竟單膝下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還請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願意娶令妹為妻,護她一輩子,不叫她再受任何傷害,以償還過錯。”
錢嘉偉麵色一變,冷冷道,“她流產過一次,無法再生育了。”
所以他從未想過,重新為妹妹擇婿,隻打算養在家中一輩子。
“我不在乎,”張寅眼神堅定,似下定了決心,“我會放棄功名,帶著令妹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定居,在那裡她不需要擔心任何流言蜚語,我也會儘我所能,撫平她心裡的傷口。”
這是直接放棄了前途,作為一個文人,決心不可為不大。
錢嘉偉卻隻是冷冷看著,他現在不放心把妹妹交給任何人,隻有帶在身邊親自照看,才能放心。
蘇葉擺擺手,“你們的私人恩怨,自己私下去解決好了。要我說,你們與其搶著保護她,把她關在一個殼子裡,還不如幫她自己立起來。當人有能力保護自己,變得強大,心裡的傷也會慢慢淡去。殼子越堅固,裡麵的空洞就越大。”
這是她的肺腑之言,人隻有真正強大了,才能無所畏懼,也才能對以往的苦難淡笑以對。
兩人皆是一愣,被蘇葉指揮衙役拉走了。
不過之後錢嘉偉依然交代了他在牢中觀察的一切,發覺幾個神色格外緊張,應該和科舉舞弊有關係。
而他的觀察力確實不錯,說的幾個人,都在蘇葉的名單上。
除了這出意外,之後的審理都非常順利,名單上有十三人參與了科舉舞弊,剩下兩人屬於比較幸運的,壓對了題。
是的,他們很幸運的提前做過類似的題目,且他們還背下了優秀學子的文章,因為不自信,看見考題後,直接把彆人的文章,加以稍微修改潤色,變成自己的。
兩人是同一學院的學子,當時同窗聚會,有人出了這題,兩人都做了,卻都被其他人碾壓了。
他們倒是勤勉,回去就把寫的幾篇比較好的文章內容背下來,打算學習後運用。
兩人用的是不同人的文章,因此並沒有被發現異常,可在蘇葉這裡,內容畢竟不是自己的,風格也有所區彆,還是被她找出來了。
但這並不算錯,人家就是運氣好,提前背誦了優秀文章,怎麼也不算作弊。
這是考試,又不是參加文會,非得原創對吧,且他們也有修改,隻是修改後還帶著原文的痕跡罷了。
因此這兩人蘇葉沒有指出,除此之外,剩下十三人,都是有問題的。
把他們詐出來後,接下來就是逮捕相關人員。
他們的供詞一共供出四個人,分彆是楊凡,賈林,龔強,賴陽。
這四人負責兜售會試題目,而他們的上線是兩人,一個是副考官劉饒臣,一個是魏忠。
劉饒臣是太上皇心腹吏部尚書劉耿忠的族人,雖然出了五服,卻是實實在在的同族人。
按理來說,劉饒臣也必是太上皇一脈的。
此人被查出來,太上皇震怒,卻不打算姑息,直接下令徹查。
因為魏忠是魏家的管家,此事必然牽連了魏家主魏宏良。
太上皇懷疑,劉饒臣乃至劉耿忠都背叛了自己,投向皇帝,要不然這種殺頭的買賣,何以敢跟著魏宏良乾,一定早有勾結,確信雙方不敢告密,這才膽大包天,行如此凶險之舉。
為了證明自己,劉耿忠不得不賭咒發誓,請求徹查,並暫時從吏部尚書的位置退下來。
頓時本來焦頭爛額的皇帝,頗有山重水複疑無路之感。
原本他堅信事情和魏宏良無關,應該是有人栽贓陷害,這才給了特權讓蘇葉幫忙查。
然而查著查著,魏宏良的嫌疑再也洗脫不了。
這意味著他身邊少了一員大將,魏宏良可是正二品,雖然是二皇子母家親戚,也是他身邊倚重之人。
想到要損失一個人手,他難免氣悶,擔心在和太上皇的對抗中,落了下風。
現在吏部尚書的位置空出來,可比魏宏良更重要,且不管劉耿忠是不是冤枉的,隻要讓出來了,皇帝就有可操作的空間。
太上皇自然也知道,皇帝絕不會放過此等良機,但他心裡確實犯嘀咕,猜忌心一旦起了,就無法抑製。
父子兩鬥了這麼多年,算是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但都鬥出了火氣。
自從知道淩雲子在為自己煉丹之餘,也要為皇帝練,太上皇就怎麼看皇帝怎麼不順眼。
認為是他耽誤了自己的病情治好,如果不是他故意牽製淩雲子的精力,他定能為自己練更多的丹。
太上皇嘗試強製命令淩雲子不許為皇帝煉丹,可隨後的三個月,就一直在炸爐,煉出一顆都困難。
這明顯是有人在搗亂,一顆丹藥需要煉上半個月,期間得有人一直看著爐火,不能熄滅,也不能加入額外的東西。
這麼長時間,做一點手腳實在太容易了。
皇帝作為這宮城的主人之一,有一半人手倒向他是不爭的事實。
太上皇千防萬防,都防不住淩雲子身邊被安插了皇帝的人。
怎麼辦呢,總不能魚死網破吧?
太上皇隻好睜隻眼閉隻眼,任由淩雲子也給皇帝煉丹,這才達成短暫平衡。
可由此,在太上皇心裡,皇帝已經不是兒子,而是敵人!
他做的一切,包括在朝廷大事上和皇帝打擂台,把五皇子攏到身邊,其實都是為了製衡皇帝。
因為擔心,自己哪天鬆懈了,就會被這個陰險至極的兒子生吞活剝了。
長時間的精神緊繃,讓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影響太上皇的心情和判斷。
他現在是寧願錯殺,絕不放過,因此即便劉耿忠做的再好,是個能臣,他也要把人換掉。
至於換成誰,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蘇葉拿著吏部兩位侍郎,已經四司郎中的名單陷入沉思。
她不是在猶豫推誰上位,而是在思考,怎麼趁此機會,把不是她的人統統弄走。
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遷,考核和調動,隻要掌握這個部門,之後的事就會簡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