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半夜, 威明頓城市中影響力最大的幾塊廣告屏幕同時輪播對超人宣戰的音頻，同時某個來自威明頓的直播熱度飆升、直登榜首。
顯然是有鈔能力者在背後運作。
反正超人肯定會來，來不了就不活了——抱著這樣的擺爛心態, 大家鎮定且好奇地點了進去。
某片海灘的俯視視角……什麼玩意？
我靠怪獸！
上帝！會東方功夫的神仙爆殺可怕怪獸！
啊？萊克斯集團怎麼了？
這個沒頭沒腦的瓜吃得亂七八糟, 大家隻知道一開始有個從超人老家來的超級可怕怪獸, 然後突然出現了一位來自東方的超強新英雄爆殺怪獸, 打完架她還舉報萊克斯集團正在製造怪獸打算統一世界。
不管怎麼樣, 先拋售萊克斯集團的持股吧：）
一點也不可憐的盧瑟在直升飛機上眼睜睜看著公司股價跌至熔斷點：“……”
公關部法務部對他聯合轟炸, 追著詢問事情真相和解決辦法；董事會趁火打劫, 逼問他要一個說法；政府官方搶先表態和集團撇清關係, 並表示堅決徹查, 給國民一個交代——
盧瑟麵無表情地盯著手機，他身軀壯碩、麵龐輪廓堅硬，因此臉色陰沉時就顯得格外陰鷙無情。成功企業家的影子從他身上逐漸淡去, 露出他風化岩殼下的岩漿般乾枯、艱澀, 但又熊熊燃燒著憤怒的內裡。
“先生,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駕駛員轉頭催促他：“想想以後, 您得先離開這裡！”
真奇怪。盧瑟無意識地鬆開拳頭，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一切都砸了, 但他卻覺得久違地安靜又寧祥, 仿佛所有的嘈雜與繁冗都像暴雨後的池塘一樣搖落下來。
人類的悲哀來自知識、來自遠眺未來的寡言、來自貧瘠的力量。
而超人，他用無害、乃至神性的偽裝將掩蓋了以上所有一切，他假裝看起來像個人類、所有人都忘了他在上述層麵的斷層性超越……
所有人都忘了他並不是人類。
多麼可笑啊, 在這個對他來說脆弱如紙的星球, 唯一能約束他的隻有他自己的道德觀和類人的感情——他以偉力確保公平與正義，但這一切又隻源自於超人本身的道德評判。
超人是神嗎？
……不。
如果有一天他跌倒、他墜落，他的道德評判不再符合人世觀念, 甚至他直接乾涉人類文明的進程和方向，那麼誰又能將超人釘在刑架上？
人們將他視作神明，但當地獄倒轉時，誰又記得魔鬼曾從天上而來？
盧瑟在駕駛員慌亂無措的注視下解開安全帶離開直升機。他整理西裝領子、領帶與袖扣，直升飛機螺旋槳攪動空氣與灰塵，在天台上形成了一道嘈雜的小型風暴漩渦。
一點涼意飄落在他的臉上，盧瑟伸手摸了摸，手指上沾了一點明亮的水澤，旋即磅礴的雨水砸下來，像洪水滅世前那場暴雨。
“先生——”駕駛員在身後呼喚他：“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不。”盧瑟矗立在雨中，聲音平靜：“我不會離開，我將在此見證神子隕落、眾生崛起。”
“我將走向我的終局、人類摒棄神明，挖掘自身潛能的起點。”
“所有研究人員撤離，啟動保護預案。”盧瑟大步從天台離開，穿越長長的走廊和暗道。他的實驗室就位於一座郊區廢棄工廠的地下，很難想象破敗荒蕪的爛尾樓底居然藏著一座超現代化的實驗基地。
生物驗證通過，盧瑟獨自逆著緊急撤離的實驗員們向實驗區深處進發。燈光昏暗，透過通道分區的可視高硼矽玻璃能看見各個分區的培養容器裡都有些什麼——
眼冒紅光的章魚、鋼鐵皮毛的熊崽，小貓長短的蚱蜢，以及……
人類。
蜷縮在培養罐中、大概青少年大小，各種外貌的人類。
有些形態發育已經成熟，有些則仍是一團有手有腳的胚胎，它們閉著眼睛沉睡，在泛著細微熒光的奇異培養液體裡隨著呼吸頻率緩緩浮沉。
盧瑟一路走來，按下了所有分區的解凍喚醒按鈕——最高權限通過，喚醒程序開啟，熒綠色的培養液水位降低徐徐排出……
最後盧瑟停留在了人類胚胎實驗區前。
他站在玻璃視窗前，光線差距過大的環境讓玻璃窗更像是一麵鏡子，倒映出盧瑟沉默的、下抿的嘴角。他看著那些尚未成熟的幼體和已經可以稱為人類的幼苗，懸停在喚醒按鍵上的手卻遲遲沒有動作。
太早了。
這裡被發現得太早了，如果再多給他點時間，他就可以製造出一個混合他和氪星人基因的實驗體，他將是武器、希望，阻擋外星人最後的防線，以及……
他的孩子。
盧瑟的耳機裡傳來好聽但機械感十足的女聲：““BOSS，裝甲一切正常，已預啟動成功，隨時可進入使用狀態。”
“知道了，就來。”他回答。
然後又不知對誰輕聲說：“……再等等。”
“是否延緩著裝進程？”女聲重複確認。
“立刻，馬上。”
＊
伴隨著音爆聲，超人降落在了廢棄工廠裡，但他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筆直地砸穿了兩層樓板，將地麵砸出了一個大坑。
震動使地下建築體照明晃動閃爍，無數雙奇形怪狀的眼睛睜開，從實驗區裡爬了出來。隔離門沒有關閉，它們隻需要輕輕推開——
一個嶄新的世界就此敞開。
超人神色冷峻，他無法透視建築鉛層，於是他舉起拳頭用力砸向地麵——然而一發振波炮將他轟飛出去，撞在了樓體承重牆上。
穿戴綠色裝甲後的盧瑟有三米多高，來自賽博坦科技與氪星科技結合的裝甲閃爍著一層淡淡的紫色能量光，覆蓋在他的周身。盧瑟弓步握拳，擺出防備的姿勢：“你還是來了，超人。”
“停止這一切。”超人聽到了很不好的聲音，四麵八方、窸窸窣窣，像不懷好意的群狼正在彙聚：“盧瑟，為了殺我而把全人類的安全置於度外……你已經偏離了初衷。”
“抵抗偽神，總要有人犧牲。”盧瑟防備地圍著超人走動，如同緊盯獵物、隨時準備撲上來的虎豹：“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與醒悟，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比如你的養父母……噢，那對可憐的老夫婦！”
“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超人對著他怒吼，眉宇壓低，憤怒令永遠美麗晴朗的藍眼睛此刻猶如凝聚風暴，猶如寒凍萬年的冰川——當他不願把威脅性和壓迫感藏起來，就像冰海裡可愛噴著水柱展示善意的巨鯨悄然浮現出了可怕的暗影。
超人其實還挺鎮定的……然而盧瑟沒有注意到。
“我喜歡這樣的你。”盧瑟驚歎：“真應該讓那些吹捧你的信徒看看，你的真實麵目如何。”
“今日我將弑神，你墜落、我興起，”盧瑟的裝甲翻合重組，亮出一門縈繞綠色光芒的激光炮：“人類不需要偽神的陰影！”
話音剛落，綠色的激光迸射！超人也同時猛地睜眼，一道更加粗碩、可怕的猩紅色熱視線噴薄而出！
兩道激光對轟，可怕的高熱與衝擊波將四麵八方的玻璃窗炸得粉碎，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暴力對拚使周遭溫度直線攀升到了近60℃。
“警告，裝甲過載，請及時降溫，否則係統將於十秒鐘後重啟。”熟悉的女聲機械性重複：“警告……”
盧瑟暗暗咬牙，臂甲相對厚重的部分向後推開，一段圓柱形的粗炮筒伸出，這次它是真正地閃爍著瑩瑩的綠色環輝——
一顆氪石彈頭破開鉛層、推解上膛，超人的熱視線威力微減。
盧瑟快如閃電地舉起手臂，子彈轟然射出，與此同時激光發射口將將停止工作，因高溫產生波變的空氣發出餘顫，隻有子彈破空的呼嘯聲撕裂寂靜的黎明蒙影。
一瞬寂靜。
那子彈帶起的火光和硝煙都散掉了，盧瑟放下遮擋視線的臂甲槍管，預備迎接屬於他的結局。
穿著奇怪白衣服、還帶著鬥笠的幽靈就站在超人麵前，她張開並攏的五指，指縫裡撒下了一層被碾成齏粉的綠色光點——如果說超人的落地是力與美的結合宣泄，那她就是一陣風。
悄然而至，無聲無息，但永遠帶來什麼、或者帶走什麼。
“嗨，盧瑟。”不知道哪裡來的狂風一瞬間卷走了氪石粉塵，李陵也一身鮫銀法袍獵獵吹拂，鬥笠白紗重疊：“遲到了一點，但希望你很高興看見我。”
“爸和媽呢？”超人低聲問她，聲音裡帶著並不明顯的顫抖與緊繃。
李陵也回頭看他一眼，偷偷掀起一點鬥笠圍幕，露出小半張燦爛的笑臉：“放心啦，蝙蝠俠總有辦法！”
超人不自覺地吐出一口氣。他溫柔地注視著李陵也，一瞬間什麼風暴冰川大鯨魚全都不見了，可愛的小熊在陽光下探頭，白茸茸的毛毛像芝士奶酪一樣閃爍著甜蜜的淡金色：“多虧有你，小……”
他突然意識到李陵也好像並沒有一個可以讓他稱呼的代號。
李陵也一揮手：“我陸地神仙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叫我——”
“李明！”
超人被她可愛的敷衍逗得笑起來，刹那間雨過天晴、陽光明媚，他渾身都洋溢著暖洋洋的陽光和喜悅。
那可怕的尖牙和利爪全部收攏，小熊選擇露出厚實的掌墊和柔軟的毛毛。他的語氣也黏黏糊糊，像是甜滋滋淌出來的蜂蜜：“李明也很好聽。”
遠處的盧瑟：“……？”
剛剛不是這樣的吧？不是這樣的吧？！
你剛剛明明看起來一副滅世殺神的模樣啊！
這就是超人用以欺騙世人的狡猾高明偽裝嗎？！！
盧瑟氣得渾身顫抖：“超人，你這個虛偽、沽名釣譽……”
紫色的能量光在他身邊縈繞，逐漸凝聚成了一個結構精妙的能量罩——
李陵也不耐煩地一甩手：“什麼東西，花裡胡哨。”
一道更加花裡胡哨的劍光閃過，能量罩就像可憐又脆弱的雞蛋殼一樣裂開了細細密密的裂紋……
“啪”。
它碎了。
擁有能推動星球偉力的超人立刻可可愛愛地鼓起掌，毫不吝嗇讚美之詞：“小李你好棒！輕易就打得盧瑟潰不成軍！”
白色法衣的女人伸出雙指做了個“停”的手勢，謙虛道：“這不算什麼啦，還有更帥的！”
被玩弄的盧瑟忍無可忍，裝甲腳下的推進器啟動，他飛上天穹，將自己化作了懸世的達摩克斯之劍，刹那間一股悲愴在他心裡油然而生！
這是屬於人類先知的偉大獻身，光榮屬於人類！勇氣之冠屬於人類！
李陵也實在忍不住了，她偷偷問克拉克：“你是跟他有什麼過節嗎？考試搶過他第一名嗎？偷了他的方便麵調料包嗎？”
“他就這麼執著於搞死你嗎？”
超人其實能理解盧瑟——在某些方麵上。但這件事解釋起來很複雜，他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給小李解釋。
於是他遲疑地思考了一下，開玩笑道：“或許因為我的頭發比他多？”
盧瑟已經開始奮力墜擊，他的綠色裝甲外層燃燒著細微的火花，他高舉著氪石劍！
他是真的想和超人同歸於儘。
李陵也雙指並攏，一道金色窄劍凝聚在了她麵前。她扭轉手腕，窄劍呼嘯、直衝雲霄，輕鬆削斷了盧瑟手裡的氪石劍！
而下一道劍光已至，它不鋒利、反而帶著點溫吞。它挾持著斷掉的氪石部分遠遠飛走，就這樣消失在了天空中。
沒了氪石的威脅，超人衝天而起，在盧瑟的怒吼中生物立場將他包裹，安全地把差點摔成肉餅的盧瑟重新帶回了地麵。
李陵也對此不是很讚同——她暫時不想殺人，但也不會管人找死。削斷氪石劍隻是為了彆戳到克拉克，沒有彆的意思。
但超人還是伸出了手，像每一次拯救失事的飛機、倒坍的高樓，或者幫助某隻掉下樹的笨蛋貓貓……
即使盧瑟是為了殺他。
超人還是這樣做了。
“盧瑟先生，你再抵抗我就展示一下更帥的哈。”李陵也尊重克拉克的想法，不過這並不妨礙她轉向盧瑟，用溫柔的語氣說出了相當恐怖的話：“會死人的，建議彆試。”
盧瑟：“？？？”
他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有人一腳踹開了他家大門，還連夜往他家花園裡吐口水。
但顯然，他絲毫沒考慮過是他先朝彆人家裡扔垃圾的。
“我不會抵抗。”在他的護目鏡裡係統顯示裡，越來越多的綠色光點彙聚而來——那是他的氪星實驗品們。
盧瑟露出了詭異的微笑：“多麼可笑的超人啊，我以為你至少勇敢，能夠光明正大地接受我的挑戰！沒想到你竟然躲在女人身後，那麼……”
李陵也當場不樂意了，她“嚓”地一聲把劍收好，一把攬過了正熊熊祟祟的超人：“你懂什麼，禿子。美人隻配強者擁有！”
“所以我擁有美人是我應得的！！！”李陵也震聲叭叭：“而你連根頭發都不配擁有！”
超人立刻非常配合地往中間靠了靠，微笑著點頭。
盧瑟被臭不要臉的超人和嘲諷拉滿的人身攻擊氣得眼前一黑——說不準是哪個氣人程度更高些，他感覺下輩子的頭發都在離他遠去，唱著聖歌飛向住滿魔鬼的天堂。
盧瑟顫抖著抬起斑斑點點的綠色機械手臂指向李陵也，醞釀好的情緒被創得稀碎：“你——”
就在此刻，另一道暗紅色的流光轟然墜地！
亞馬遜女戰士將兩個笑容無辜的可愛魔鬼擋在了身後，持劍向敵，仿佛正有人扛著播放慷慨激昂戰歌的音響在旁邊伴奏！
她勃然怒喝：“卑鄙的萊克斯·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