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蘇穎從炕上起來穿鞋,跟她媽劉蘭香耳朵旁邊嘀咕嘀咕:“媽,我拿上布頭兒跟票兒,上我二伯家去一趟,趁著這會兒天黑人少,省得鄰居瞅見了怪麻煩的。”

村裡的治安還是可以的,畢竟太窮了,像那些個窮凶極惡的江洋大盜啊之類的,一般都不稀得上他們村兒裡來,費半天勁湊不出來一兩張毛票兒的,不值當花那功夫兒,頂多就是偷袋子糧食偷隻雞這種小偷小摸的,不過這種的隻要是沒抓著現行就沒事兒,跑了就完了,犯不著要人命,危險性倒是不大。

但當媽的總歸是不放心的,劉蘭香起身道:“那媽跟你一塊兒去吧。”

雖說是新寡婦,但她站蘇二伯家的大門兒外頭不進去,人家也不會說什麼的。

蘇穎按住她媽:“不用,我帶上菜刀,再說就這麼幾步路,有什麼事兒我大聲嚷嚷兩句,那街坊四鄰的都能聽見。您看著大門兒就行了,咱家地窖裡還好些糧食呢,不留個大人不成的,正好您把廚房門簾子給縫出來,我一會兒回來就能使。”

劉蘭香想想也是,就說:“那成,媽這就縫,你趕緊回來啊。”

蘇穎打開貼著牆的炕櫃,翻出來劉蘭香給整理好的鮮豔色兒的布頭兒,還有一大把的洗澡票兒和理發票兒,都踹懷裡頭後,拿上菜刀就出了家門。

10月底的晚上已經很冷了,穿薄款的棉襖都不大能扛得住外頭呼呼吹的冷風了。

蘇穎懷裡抱著布頭兒,閉著嘴就開始“嗖嗖兒”的一頓猛跑。

閉上嘴是為了防止冷風灌進肚子裡,要不到時候晚上睡覺,那必然是要叮咣放屁的,光是得臭上一陣子不說,關鍵是現在天兒冷,屋裡門窗都緊閉著,這味道散不出去,一聞那就是一晚上啊,早上起來人都能給憋餿了。

蘇老二家距離蘇老三家不算遠,蘇穎跑了有一刻鐘就到地方兒了,這麼一頓猛跑,倒是給她跑熱乎了,身上都開始出薄汗了。

蘇穎瞅著她二伯家的大門,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然後捏著嗓子開始喊人:“蘇老二!蘇老二...”

沒過多大會兒,蘇二伯就披著大棉襖出來了,一瞅門口叫人的竟然是蘇穎。

蘇二伯:“...”

蘇二伯虎著個臉:“我這都、都睡下了,這大晚上的你要上天啊,咋不叫二伯?那蘇老二也是你叫的?”

蘇穎才不怕她二伯呢,她賴唧唧的嘿嘿一笑:“我那不是怕叫了二伯,到時候出來的是彆人嘛!”

蘇穎給她二伯懟進大門裡,把懷裡的料子往蘇二伯身上一塞:“二伯,我有事兒找你,這是給我香繡兒姐的,她不是要相看了嘛,你趕緊

的給送屋兒裡去,完後你再出來,快點兒的凍死我了,哦對了,帶上煤油燈。”

蘇二伯:“...”

你個小丫頭家家的還挺會指揮人!

但蘇二伯老老實實的給布頭兒送進屋裡蘇二大媽那兒去了,不過他再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驚訝,顯然是已經看過包袱裡的布頭兒了。

蘇二伯三兩步走近了小聲兒的問:“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鮮豔色兒的料子,我還瞅見有好幾塊兒是紅色的呐,年底這紅色的布可不好買呀!”

每年的秋收之後,都是農村裡嫁娶的高峰時期,也不為彆的,農閒了唄,作為純粹的農民,那糧食的事兒就得大過了天,彆的事兒都得往後挪,所以一到了這個時候,凡是沾了些紅的布料就都不好買,大家都搶著辦喜事兒用。

蘇二伯是知道蘇穎家昨天得了大隊600塊錢的補償的,但她家沒有那麼多的布票兒啊,他就是大隊會計他還能不知道嗎,所以肯定是有彆的法子,蘇二伯是擔心小孩子家家的,初生的牛犢不怕虎,不會是去黑市一類的地方了吧?

但蘇二伯哪裡知道,蘇穎確實是去過黑市了,但她可不是初生的牛犢,她芯子裡早就是頭老牛了,啊不,是個老大媽了,而且蘇穎還不光是不怕虎,她今天還黑吃黑,拿了老虎的臟了!

蘇穎往地窖那邊兒推她二伯:“二伯二伯,您先彆問,拿上鎬頭跟我下你家地窖,我真有事兒跟您說,大事兒!”

蘇二伯狐疑的盯著蘇穎瞅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拗不過侄女,回身拿上鐵鎬,倆人兒一塊下地窖了。

蘇穎順著梯子爬進了蘇二伯家的地窖裡,發現果然跟她家地窖的布局完全一樣,不光是大小一樣,深度一樣,就連南北的朝向都不差分毫。

其實以前,蘇穎也來過蘇二伯家的地窖,但從來沒發現過什麼異常,因為村裡人家的地窖都是大差不差的,每次下地窖一般也不會拿煤油燈照亮,這誰能想到在這個上頭它有神通呐。

所以說蘇爺爺的心思深,算計得遠呢,隻不過蘇爺爺沒能算計透大兒子的人心,以及自己的壽數罷了。

昨兒晚上剛挖完一回,這會兒蘇穎對埋金子的地兒可是熟悉極了,她指揮著她二伯,搬開犄角兒處放的糧食,三兩下就給破木箱子挖出來了。

蘇二伯:“...”

蘇二伯:“???”

蘇二伯:“!!!”

蘇二伯蒙圈了,這還是他家嗎?這還是他住了好幾十年的家嗎?

他是誰?他在哪兒?他準備要乾啥?

蘇穎道:“二伯你給箱子上的鎖頭砸開瞅瞅。”

蘇二伯照做,但照做之後就更蒙圈了,因為他看見了好些給煤油燈照的明晃晃直閃人眼的大金磚!

這大冷的天的,蘇二伯愣是給驚出了一身汗。

他也不管什麼臟不臟的了,給鐵鎬往旁邊兒一扔,坐地上就開始悶頭兒的琢磨。

完後琢磨了半天,蘇二伯抬頭看蘇穎,問道:“你爺?”

蘇穎點頭,蘇二伯這心裡頭霎時間就涼了半截子。

蘇二伯自己家的地窖裡埋著金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看蘇穎的樣子,她必然是在家裡同樣的地方也找到了金子,那就說明,蘇老大家肯定也埋著金子。

他蘇老二不知道這事,他弟蘇老三肯定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會給自己窮死了。

蘇老三那說是累死,不會拒絕濫好人給自己耗死了,但歸根結底還是窮鬨的,吃不起穿不起,可不是隻能多乾活兒,隻能不敢得罪人,指望著萬一自個兒有個啥事兒,這街坊鄰裡的能給搭把手唄。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金子的事兒,蘇老大知不知道呢?

蘇老爺子是在蘇老大家養老的,也是死在了蘇老大家,由長子給送了終的。

直覺上,蘇老二覺得蘇老大應該是知道的。

這打小兒一個鍋裡搶飯吃的,誰不知道誰啊。

但情感上,蘇老二是不願意相信,蘇老大也知道這事兒的。

假如蘇老大知道這事兒,那他弟蘇老三,就是讓他哥蘇老大給算計死的。

為了啥不難猜,不外乎是想自己一個人,獨吞了老爺子給三兄弟留下的遺產唄。

甚至於…他爹蘇老爺子,真的是自然死亡嗎?

蘇老二枯坐在地上不想說話。

煤油燈的芯子要燃儘了,本來就不大亮堂的地窖裡迅速昏暗了下來。

蘇穎拿地上的草枝子,給燈芯又挑高了些,周圍很快就又變成了暖色。

但蘇二伯一半坐在陰影裡,一般坐在燈火下,顯得臉上半陰半陽的,整個人彆扭極了,好像馬上就要被黑暗與燈火給拉扯成了兩半兒。

半晌,蘇二伯問蘇穎:“你啥時候發現的?”

蘇穎撒謊:“昨兒晚上搬糧食的時候,我家地窖滲過水,我給低窪處的濕泥鏟走了。”

蘇二伯歎氣:“唉,就差這麼幾天啊...”

前天是蘇老三的頭七,昨天他們剛給蘇老三埋進了土裡,可不就差著這麼幾天麼,就沒花上這老爹給留的救命錢。

蘇穎不說話,蘇二伯問:“他家的雞你偷的?”

蘇穎:“嗯。”

這自家人知道自家人,蘇茂蘇誠都不信蘇老大家能讓黃大仙給看上,蘇老二就更不信了,隻有村裡頭的那些個,不了解蘇老大為人的人才信呢。

就說是萬一真有黃大仙,那黃大仙跟人家裡結契,不也是圖個增長修行嘛,那不得通過積德行善,通過積攢功德啊,黃大仙又不是傻子,是不可能挑選那種奸猾的人家的。

突然,蘇老二帶著顫聲兒的問:“那萬一他要是也不知道呢?”

蘇穎轉過身,背對著蘇二伯,那一瞬間,她臉上露出了與當下身體的這個年紀所完全不符的陰狠表情。

蘇穎冷笑道:“嗬,那您就等著看唄,他既然能算計我家,就也能算計您家,您先給東西挪個地兒,完後地窖裡大門兒敞開,看會不會丟東西唄。”

其實這才是蘇穎著急想趕緊來找蘇二伯的目的。

上輩子,蘇二伯家的地窖裡,是在幾年後的時候進過賊的,那賊什麼糧食都沒偷,就是給地窖的地弄的亂七八糟的,這就奇了怪了,當時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直到後來蘇穎聽到了那個傳聞,才弄明白他二伯家確實是丟了東西了,隻不過是丟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罷了。

這輩子,估計要不了多久,蘇大伯就該以兒子結婚,家裡招待不開為由,說要借用蘇穎家的破爛茅草屋,其實是想趁機偷走蘇穎家地窖裡的金子了。

上輩子劉蘭香麵皮子薄,蘇大伯一說劉蘭香就答應了,完後帶著一家子來蘇二伯家擠了兩天。

就明明是蘇二伯家的房子更好更氣派,堅固的石頭房子呢,蘇穎當時一直想不明白,為啥蘇大伯要跟她家借房,但那會兒她對蘇大伯還有親人的濾鏡在,又是小一輩兒的人,哪好意思問呀。

後來她才明白,蘇大伯那是看她爹已經死了,欺負她家裡沒人了,柿子撿軟的先開始捏呢。

完後過了幾年,蘇大伯的膽子愈發的大了,又想辦法給蘇二伯家的金子也偷走了。

不過這輩子,蘇穎可不打算再同意蘇大伯借房子的要求了,那說不準到時候蘇大伯就要劍走偏鋒,直接乾出點兒啥呢。

可要是真的那樣兒,那更好,蘇穎打算給她大伯抓個現行兒!

蘇二伯聽完蘇穎的話,抬頭瞅了大侄女一眼,忽然就把頭埋到膝蓋裡,悶悶兒的哭了起來。

一個大老爺們兒,三十啷當快四十了歲,孩子都生了仨,大孫子都快出生了,現在能跟小了一輩兒的侄女麵前,哭得這麼沒有體麵,那可見是崩潰到了極點。

那蘇二伯能不崩潰嘛,他爸蘇老爺子本來就是外來的,祖籍都不知道在哪兒呢,這親近些的跟他一輩兒的人裡,就是他哥跟他弟了,可他親弟弟剛死,這眼瞅著,有可能是讓他親哥哥給算計死的,而且他親哥還極有可能也正在算計著他呢!

那他弟這一走,家裡剩下個年輕的小寡婦,和四個年紀不大的娃,萬一他弟媳婦意誌不堅定改嫁了,幾個娃又能自個兒堅持多久?又該要靠著什麼生活?就算是她弟媳婦改嫁把孩子都帶走了,那他弟蘇老三的房子會落入誰的手裡?誰會惦記著這房子呢?又或者他弟媳婦不改嫁,但一個小寡婦帶著四個娃,這日子得難成什麼樣兒啊?

這些個問題,他哥蘇老大就真的一個都沒有想過嗎?

這些個東西它就不能細想,一細想後脊梁就開始發寒。

他哥怎麼能這麼奸?他哥怎麼能這麼狠?這是他一個爹媽生的親大哥嘛嗚嗚嗚...

蘇老二哭著哭著,越來越悲從中來,越來越難以自抑。

但蘇穎已經不想再跟這兒耗著了,該說的都已經跟她二伯說完了,她得趕緊回家,要不她媽劉蘭香該要等著急了。

蘇穎又掏出兜裡的好幾張洗澡的票子和理發的票子,往蘇二伯手上一塞:“二伯,後天是秋收假的最後一天,到時候咱兩家上公社的澡堂子洗澡去吧,咱後天早上一塊兒坐胡老六的騾車去公社,那天都早點兒起。行了您彆哭了,待會兒給我二大媽招來可咋辦,您擦擦眼淚兒,給東西趕緊的挪個地兒吧,彆到時候真沒了,那我爺擱地下都得氣活了。哦對了,您想著叫驢蛋明兒早上吃完飯,拿上您那尼龍繩子和背簍,跟我一塊兒上後山撿野栗子去,您記住了不?我就先回去了,待會兒我媽要著急了。”

蘇二伯:“...”

蘇二伯懵懵的看了看手裡的好幾張洗澡票兒和理發票兒,又回想了一遍剛才侄女的話。

蘇二伯掛著鼻涕扭扭抬頭,悲憤且委屈的道:“你是不是去黑市了?我說你剛才怎麼不說呢,甭想蒙混過關!而且你二伯我都這麼悲傷了,你竟然還想著跟驢蛋去後山摘栗子!”

蘇穎:“...”

就您的這個腦袋瓜子,轉得這叫一個快呦,怨不得您能當大隊的會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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