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貼餅子也是有訣竅兒的,要想香脆,和麵時候得稍微多擱一點兒水,完後用手揪一疙瘩濕棒子麵團,稍微揉一揉,直接就乎到大鐵鍋的內壁上,等貼住了,再拿手往下壓薄,這會兒可就是想壓多薄壓多薄了,有時候做乎餅,還能往上頭放餡兒,韭菜雞蛋餡兒啦,小白菜蝦皮餡兒啦,熟了之後有菜又有飯,都老香老香了。
但當下這會兒蘇穎沒弄那麼複雜,她直接利用大鐵鍋裡剩下的餘油搞了最原始版本的貼餅子,等到棒子麵餅子熟了之後,就早都吸收儘了鍋裡的油脂,會在底部形成一層焦黃色的咯吱,那味道香香脆脆的,在嘴裡是越嚼越香,美味極了!
給棒子麵的貼餅子都做好了鏟下來之後,再往鐵鍋裡添水,放蘿卜絲白菜絲,稍微加一點兒鹽,水開就能出鍋,這下鐵鍋子裡煉豬油所剩下的餘油,那就是丁點兒都沒浪費,全都利用上了。
該乾的活兒都弄完了,剩下的就是享受了!
蘇穎喊她媽趕緊給桌子上的布頭兒都收起來,不然待會兒就要著上油了,然後自己端著滿滿一盆子的豬油渣進了屋。
再之後端來的是貼餅子,切得稀碎的小鹹菜,翠綠綠的蘿卜白菜絲湯,把堂屋的大門兒一關省得香味兒跑到鄰居家裡去,齊活兒~
這時候,劉蘭香已經給布頭兒剪刀都收拾一邊兒去了,老二蘇茂也被豬油渣的香氣給香醒了。
蘇茂抬頭一瞅,好家夥,這滿滿一大桌子的好菜,這這這...這是他家嗎啊啊啊!
蘇茂站起來開始在炕上蹦躂:“豬油渣豬油渣!哦哦有豬油渣可以吃嘍!”
蘇穎說她弟:“你小點兒聲兒,叫得這麼歡實,想讓鄰居家都來咱家吃啊?”
鄰居家都來他家吃好吃的?那可不成!
蘇茂趕緊給自己嘴巴捂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能跟他搶豬油渣!他家上回吃還是去年呢!
老三蘇誠已經叫自己二哥給霍霍醒了,他坐了起來,用小拳頭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睜開後迷茫的看著屋裡,好像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但很快,豬油渣的濃烈香氣就開始不斷的往蘇誠的鼻子裡鑽,蘇誠小鼻子動了動,嘴角很快就裂開了,趕緊跟他哥一起穿鞋下地,坐到了飯桌旁。
家裡人都醒了,就剩下蘇諭還在睡,蘇穎壞心思的沒有直接叫醒他,而是用筷子夾了一塊兒豬油渣,放到了蘇諭的鼻子附近不停的晃動。
很快,蘇諭的嘴巴就開始吧嗒吧嗒的了,然後蘇穎拿著筷子往左移,蘇諭就閉著眼往左扭頭,蘇穎拿筷子往右移,蘇諭也趕緊追著往右移去,家裡人都叫他的這個小饞貓樣兒給逗樂了。
最終,困意還是沒能戰勝食欲,蘇諭睜開眼,第一時間就是嗷嗚一口,把筷子上的那塊兒豬油渣給吞進了嘴裡。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以前從來沒有吃過,但酥酥脆脆的,裡邊還有豐富的油水,還越嚼越香?這是什麼美食!
蘇諭這回可不用人叫了,麻溜兒的就自己穿鞋下地,乖乖的也坐到了飯桌旁。
蘇穎已經給幾個人的飯碗裡都盛好了湯,分了筷子之後,蘇穎看她媽劉蘭香:“媽,那咱這就,開吃?”
劉蘭香一拍大腿:“開吃!”
劉蘭香的這一聲令下,好似是放出了千軍萬馬,蘇老三家的餐桌上,立馬就成了風卷殘雲般的大型食物消失術表演現場。
蘇穎瞅著是折騰了這麼半天,但其實當下也就是晚上1點左右,這會兒距離吃完晚飯,剛過了差不多六七個小時,最近又剛發了糧食,劉蘭香做飯也沒弄得那麼可丁可卯的,都是稍微多做出來一點兒,讓孩子們都儘量能吃飽的,可這會兒,剛上桌的四個孩子,全都吃的跟搶一樣。
不過這倒也是正常現象,這會兒絕大多數社會底層的普通人,不分城裡鄉下的,那肚子裡是普遍的都沒有啥油水兒,一天兩頓的,光靠少量的澱粉和大量的纖維質,說實話,吃完飯沒倆小時就餓得不行了。
為啥這時候各家都願意睡得早啊,那除了省燈油以外,就是因為,人一旦睡著了他肚子裡就感覺不到餓了。
最怕就是半夜起來
撒尿,一撒尿肚子裡就更空了,而且去茅房小冷風兒一吹,腎上腺素胰高血糖素的一分泌,那不更得餓了嘛,那回去還睡個啥?跟炕上瞪著大眼睛等天亮吧。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早飯還是一頓棒子米麵兒混上菜葉子的粥水,就一碗這個東西,就得扛上一整個白天呢,得再到了晚上,才有這麼同樣的一頓水飽兒可以喝。要是趕上農忙的時候,中午還能給加一頓乾的,不是農忙時節,那就是這麼一天兩頓的糊弄肚子。
周而複始的,人都餓成了田野裡的螞蚱樣兒,胳膊肘子跟膝蓋骨擱愣擱愣的硬,上頭就包裹著一層皮,瘦的人眼珠子往外突,這時候又沒有加碘鹽,經常一村兒一村兒的人都是大脖子病。
就像是今天蘇家深夜的這一頓加餐,說實話,那都能比得過多少人家的年夜飯了。
這時候的年夜飯是啥水準,假如三代同堂不分家的話,就是十好幾口子,割上那麼半斤啊二兩的豬肉,切成薄薄的片兒,每人碗裡能分上那麼一片兒半片兒的,那就算是不錯了。
其他時候你說想吃肉?做夢吧你。
不過雖說青山村窮吧,但好歹靠山,老話說靠山吃山,所以就連六幾年的時候,他們這都算是餓死的人少的。
等到再冷些的日子,還能跟戍邊的兵團戰士們一起冬獵,到時候家家戶戶都能分上幾斤肉,那就是全村人每年僅存的固定能得著肉的時候了。
所以說就這個情況,當下幾個孩子能不搶著吃才怪呢。
飯桌上,劉蘭香不願意往豬油渣的搪瓷盆兒裡下筷子,蘇穎就一邊兒自己吃一邊兒給她媽劉蘭香的碗裡頭夾豬油渣。
蘇穎想都不用想,夾完就直接威脅道:“不吃我就扔茅坑裡去啊!”
劉蘭香:“...”
個破孩子!
不過劉蘭香還真就吃這一套,你要好聲好氣的讓她吃,她是吃不下去的,蘇穎這麼一作,劉蘭香反倒是吃得心安理得。
反正要是不吃,蘇穎是真能乾出來給糧食扔糞坑裡的這種糟心事兒來,那還不如就進了她的肚子裡呢!
一桌子菜彆看量大,但除了豬油渣,其餘東西都是叫一家人給吃了個乾乾淨淨。
豬油渣倒不是說吃不完,而是想留著接下來幾天還能再多吃幾頓,這麼好吃的東西,要是一頓都給吃完了那多可惜。
吃完飯以後,蘇穎帶著弟弟們給盤子跟碗筷都收拾到廚房裡去了,就連蘇諭都打著嗝兒,幫著拿了五雙筷子呢。
蘇諭是沒想到,萬萬是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會因為吃這種鄉間的食物而給吃撐著了。
要知道,他上一輩子整整三十年呐,那是從來都沒有吃過豬肉的。
在他們那兒,豚肉,那貴族是不碰的,因為這東西你說不給它煽了吧,它吃起來騷氣,要是給它煽了吧,就老感覺跟吃豬公公似的。
蘇諭倒是也有幾個其他嬪妃生的弟弟,忍不住好奇去嘗試過,但蘇諭是一次都沒敢試過的,本來身邊兒伺候他的就
都是公公了,要再吃豬公公,他感覺他都要不能行了。
但這會兒呢,蘇諭後悔了。
媽的,好想要回去吃他一豬圈的豬肉去!太他媽香了!為什麼就能這麼好吃呢?真是奇了怪了,她姐是不是會什麼做飯的巫術啊?
人一吃飽了之後就愛犯困,這會兒蘇穎給臟盤碗子就著鍋裡剛才燒的熱水洗乾淨了之後,連擦乾都懶得擦了,直接回炕上倒頭兒就睡。
彆說蘇穎了,就連劉蘭香都迷迷糊糊的了,沒忍住嘴裡打了個飽嗝兒,還都是豬肉味兒的。
沒多久,炕上的一家五口兒裡,就有四個都發出了小豬崽似的呼嚕呼嚕聲兒。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是顯而易見的都起晚了。
劉蘭香醒來的時候,是讓隔壁孫大媽在院子外頭拍大門給拍醒的。
劉蘭香趕緊披上衣裳開門去,就見孫大媽臉上全是熱情爽朗的笑:“蘭香大妹子,借你家兩根兒蔥使使,我家的蔥剛好吃完啦!”
幾根兒蔥而已,根本就用不上去自留地裡薅,自家屋後頭的牆根兒處就栽著呢。
劉蘭香連想都沒想就說:“好,孫大嫂你等一下啊,我這就去給你薅。”
孫大媽點頭道:“哎,我就擱這兒等著你。”
劉蘭香一邊兒係棉襖上的扣子一邊兒往後院走,蘇穎從窗戶縫兒處,瞅見她媽離開以後,立馬就從屋裡頭出來了。
蘇穎往她家門口一站,把院子裡的景象都給檔上了,哦,當然了,身高不夠,隻能擋上一半兒。
蘇穎笑嘻嘻的道:“孫大媽,你家還有薑塊兒不?我家昨天做湯剛好都使沒了,你家薑向來長得好,咱這兒十裡八村兒都沒有你家這麼會種薑的,你能借我家兩塊兒不?”
孫大媽這個人愛占小便宜慣了,今天說是跟劉蘭香借蔥,但這要是借了就是有去無回了,其實就是白給,還不能要回來,你要是主動去要,就成了斤斤計較不團結鄰裡,要是臉皮厚的也就無所謂了,大不了就大吵一架唄,但劉蘭香又是那種要臉的人,根本就張不開這個口,到頭來,就變成孫大媽經常性的來占蘇穎家的便宜了。
其實從根兒上來說,孫大媽還真是不覺得自己這是在占便宜的,她覺得大家都是好鄰居,你不能連根兒蔥蒜連一勺子鹽都跟我計較吧,那你這人也忒沒法兒處了。
可這人吧,又很奇怪,但凡這事兒要是倒過來了,換到了孫大媽自己身上,孫大媽還就不樂意了,她覺得,你不能平白拿我家的東西是吧,那你過分了啊,我家多困難呐。
所以當孫大媽聽到蘇穎要跟她家借薑的時候,孫大媽那是下意識的就開始皺眉頭。
不過吧,孫大媽這人又好麵子,蘇穎後頭接上了兩句馬屁吹她,孫大媽還真就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孫大媽老豪邁了:“成,你等著啊,我這就回家給你拿去!”
蘇穎笑眯眯:“謝謝孫大媽!孫大媽你人真好!”
孫大媽大手一揮:“那可不!”
完後顛顛兒小跑著回家拿薑塊兒去了。
等劉蘭香拿著蔥過來,一瞅人沒了,就問蘇穎:“你孫大媽呢?”
蘇穎說:“孫大媽說她家薑長得特彆好,要給咱家嘗嘗,媽你把蔥給我吧,待會兒我給孫大媽。”
劉蘭香想了想,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倒是也成吧,她把蔥遞了過去:“那你好好謝謝你孫大媽啊,你孫大媽人還是不錯的,平常有個啥的都是挺熱心的。”
蘇穎點頭:“好的媽媽!”
之後劉蘭香回身兒,直接進廚房燒熱水去了,現在天冷了,不使熱水洗漱受不住。
蘇穎瞅著她媽走了,又接著把小身板兒往大門口一擋。
哼,雖然大家是一起吃過瓜的同盟關係,但隻要她蘇老太太在一天,那就誰也不能占她家的便宜!
就連一根兒蔥葉子,那也是不能平白從她家門檻兒裡出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