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笑:“要挾他們?好主意呢!”
張寶生有些坐不住了,想罵娘。
拿前進大隊的前途給他們做賭注,這人怎麼想的?不過看小周氣定神閒,又把自己按了回去。
翟主任倒是忍不住了,直接嗬斥道:“胡鬨!咱們離省城這麼遠,人家想進普通的編織品不去照顧附近的公社,隔這麼遠找我們?我們要打造的是特色編製業,不是滿大街都是普通編織品,如今路還沒走穩,基礎還沒打牢,就想著威脅人家,不像話!”
那隊長縮了脖子,但也願意給前進大隊供材料,還盼著抓鬮的時候能再給自家社員多搞一個名額呢。
辛永昌還在動員剩下為數不多沒表態的,還是希望能拿捏前進大隊一把,即使改不了策略,讓他們把收購價格往上提一點也行,就這麼答應成什麼了?所有大隊捧著他前進大隊一個?
其實也是嫉妒心在作祟,大家都是中不溜,往日裡互相都不大看得起,結果你悄悄搞起編製業,驚豔了公社領導,還把得力秘書派下去擔任什麼副廠長,這誰受得了?
他們不好受,就想讓張寶生也難受一下。
在幾個搞破壞的人的努力下,二十七個大隊讓他們拉下水一多半。
高永程默默統計了一下,低聲跟那些隊長道:“答應的要麼窮的穿不上褲子的,要麼手裡沒多少材料的。張寶生這憨貨還在那兒美呢,看著吧,回頭他就得來找咱,到時候咱可不能隨便應,要麼帶我們一起,要麼價格再往上提提。”
其他人紛紛應著。
按說張寶生不應該不了解大家的情況啊,可他們半點也不著急,還笑嗬嗬地跟老牛他們那些在那兒握手,說話。
翟主任也是,多一句的思想工作都沒勸他們,就是他們說不,那邊說個好,然後半個挽留的字就不提了。
至於那位小知青,模樣倒是長得挺好看,對誰都笑眯眯的,但大家都看出來了,就屬她不好說話,賊丫頭,精著呢!
翟項強那邊統計完名單,問那些拒絕合作的,道:“誰還有工作要彙報?需要彙報的留下來彙報工作,不需要的咱們就散會。”
高永程他們作勢起來往外走,眼角餘光還觀察著那邊,不挽留,誰也沒說句挽留的話。
他心裡也來氣了,跟其他人道:“哼,等老張找來的時候,咱誰也甭搭理,都晾他幾天。”
小金村的辛永昌道:“安永大隊竟然去簽協議了,他們就甘心被前進大隊壓過去?還捧前進大隊的臭腳。”
朱開業嗤笑:“人家哪是捧前進大隊的臭腳,人家是捧領導。”
在他們這些中不溜看來,安永大隊年年評憂,不是他們發展的好,是他們會巴結領導,如今領導號召,安永大隊怎麼可能不捧。
十幾個隊長從會議室出來,三三兩兩的回去了。
半途中有沒有後悔的,誰也不知道。
這邊,簽完合同,張寶生笑嗬嗬地跟所有達成合作的隊長作彆,最後回到會議室複盤。
他當然知道這些原材料沒有多少,如果繼續發展,從他們手裡收的這些肯定也不夠用的。
讓人拿捏一把,心裡確實挺不是滋味,但看小周同誌半點都不著急,氣定神閒地檢查了一遍合同,還道:“那考核技術的事,就得靠四大爺他們了。”
翟項強也有些沉默,但見小周同誌一點低沉的情緒都沒有,還以為她不知道答應的這些,其實根本供不了多少材料呢。
他點點那一摞協議書,道:“周同誌,單這些,可給你們提供不了多少材料啊,如果想擴展市場,訂單稍微再一多,根本撐不了多長時間,還是得去找剩下的那些大隊。”
可周同誌剛才半點麵子都沒給,雖然笑眯眯的應對,也是把人得罪了。
周嘉妮將協議攏起來整理好,笑道:“誰說材料隻從咱西河公社的大隊進?”
翟項強頭一次表情失態,震驚的瞪起了眼睛。
這個小周同誌,當著他這個西河公社領導的麵,要給彆的公社領導創業績?
李敬黨忍俊不禁,把頭偏過去壓住了笑意。
就聽周嘉妮笑眯眯地道:“主任你先彆急啊。”
她拿了張空白紙,在紙上畫了兩條路,道:“咱們麵臨的不光是原材料的問題,還有運輸問題,運輸問題如今最需要解決的就是路。您也知道,運輸隊的大卡車,非必要情況都不太願意走這邊的路。”
“因為我們現在有熟人,加上關係還不錯,所以人家願意過來遷就一下我們,可要是哪天關係斷了,或者人家不常跑這邊了,讓彆的司機遷就弄不好費用還得上漲。到時人家不願意往這邊拐,我們就得把貨送到東河公社這個路口……”
周嘉妮在紙上寫寫畫畫,道:“可其實就這一小段路最不好走,尤其一下雨,車陷在裡頭都出不來。而這段路是東河公社的,咱沒權力碰,人家呢,修不修對他們沒影響,東河鎮的中心路就能通出去,人家乾嘛費勁再多修一段與咱們有利,與他們無所謂的路?”
“兩邊沒少交涉個問題吧?人家就是左推右擋。”
兩邊換好幾任領導了,這個問題一直沒解決。
大家日子都不好過,讓西河公社出人出力,他們覺得虧;但東河公社那邊覺得沒必要,也不願意修,哪怕鋪層石子都不願意去費那個勁。
翟項強道:“你想借這個機會跟他們拉進關係,好讓他們同意修路?”他搖搖頭,“夠嗆,桑衝鋒那個家夥要是這麼好說話,問題早解決了。”
周嘉妮道:“主任,咱收一收,再放一放,到時候讓他們自己人去找他們公社抗議去啊。”
翟項強愣了下,突然哈哈大笑,道:“你這個小腦瓜啊,行,從彆的大隊進貨就進吧。不過修路這個主意就不要打了,桑衝鋒那個老狐狸,讓他點頭,這點真不夠,咱得再割塊肉出去。”
如果將來這個編製業真發展到一定規模,他去爭取東河公社的授權,他們自己去把那段路填一下。
眼下從東河公社進貨這事麼,說起來他也不虧,讓高永程那幾個家夥吃個教訓,以為沒了他張屠戶,就隻能吃帶毛豬了,還拿架子?看最後誰哭。
大家都清醒清醒吧。
嗯,說不定還能增加西河公社的凝聚力呢。
回去的路上張寶生還是氣咻咻地問候了好幾個大隊隊長的祖宗十八代。
去東河公社的事交給了李敬黨,李敬黨還是有點人脈關係在的,由他東河公社的好友帶著,跑了幾個村,就把這事敲定了。
接下來前進大隊忙的不亦樂乎。
盤村大隊、小金村大隊那些人都在等著張寶生上門示好並被他們拿捏呢,結果沒等來張寶生,等來了前進大隊加工坊正式搬進廠裡的消息。
放了好幾串鞭炮。
同時,還有牛村大隊、安永大隊、西溝、東旺等這些隊裡的人去上班的消息。
因為他們的放棄,這些大隊增加了一個名額,另外幾個名額,是來自東河公社下頭的幾個大隊。
“東河公社的人?”高永程幾個聽到消息整個人都不好了,焦急道,“咱西河公社這麼多人他不招,招東河公社的人?張寶生瘋了!”
朱開業道:“張寶生沒瘋,他們從那幾個大隊進材料了。”
“咱這不是被耍了嗎?”辛永昌說完自己沉默了下,人家哪兒耍他了?可心裡就是在覺得窩囊之餘還透著一絲絲委屈是怎麼回事?
“走,咱去公社找領導,我就不信了,領導這也願意?”高永程叫囂著道。
其他幾個大隊的乾部都有些後悔了,但到這會兒了,隻能一起去公社找領導。
朱開業不想跟他們混了,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離了他前進大隊,我就不信我們還混不好了!”
他回村後沒去村委,去了村委後頭的一處院子,看著做好的花邊籃,笑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娘的,乾了!”
那小同誌說得對,怕啥追究?他給全村人謀福利,到時候領導要是敢追究,就讓平榆村那些老太太集體找領導哭去。
領導不怕講理的,就怕這種不講理的,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不了了之。
到時候木已成舟,公社能攔著不讓做?
另一幫人到了公社,被告知翟項強去縣裡開會了,第二天再去,開會還沒回來……
這邊,張寶生連著兩三天都是從早到晚都樂嗬嗬的,省城那邊又加單了,除了編織筐,還有數量不算多的收納凳。
最讓他樂嗬的還是覺得揚眉吐氣了一把。
沒讓那幾個王八羔子拿捏出,比接了兩個大訂單還高興。
正坐村委辦公室裡抽煙,眯著眼看報紙呢,劉愛玲進來找他開介紹信。
“隊長,我想請幾天的探親假,麻煩你給我開張介紹信吧。”
張寶生認出來了,是跟小周那一批的知青,來了還不到半年,便直接道:“批不了!”
劉愛玲笑容一僵,道:“隊長,從我來到咱村,除了頭一天上工不適應暈倒後歇了半天,其他時候自問表現也積極,乾活從來沒拖後腿,為什麼不能請探親假?”
她以為張寶生把她歸到受懲罰的那些人了裡,所以這說法也是在暗示,自己上回可沒鬨事。
張寶生淡淡道:“才來不到半年就請探親假,要是人人都這樣,我還怎麼管理?況且,即使我這裡過了,公社也不可能給批。”
一聽不批,劉愛玲就有些急,順口道:“我娘病了,那天去鎮上往回打電話才知道,病的很厲害,我不放心,想回去看看。”劉愛玲紅了眼圈,道,“公社那邊我會去找領導說明情況的。”
張寶生突然想到什麼,擰眉道:“你娘得的什麼病?”
哦,他想起來了,就是上回罵他泥腿子的那個婦人,看那一蹦三尺高的勁頭,感覺這輩子應該都不會生病。
劉愛玲沒想到開個探親假條這麼難,一時沒這麼多準備,就想到什麼說什麼:“我、我娘身體虛弱,經常生個小病小災的,可能最近天冷,就有點嚴重了……”
張寶生道:“不對啊,上回你娘罵我的時候中氣十足,隔著半米遠那唾沫星子都砸了我一臉,怎麼會虛弱呢?”
劉愛玲臉色微變:“隊長你見過我娘?”又僵笑道,“怎麼會呢,我娘又不認識您。”
什麼意思?她娘不但見張寶生,還罵過張寶生。
腦子裡轟的一下,突然想到,張寶生去過省城…不、不會是周嘉妮帶著張寶生回過二紡廠宿舍吧?
周嘉妮有病啊,帶張寶生去宿舍區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