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有分寸,”奚遲看著他,認真開口,“如果真的需要上鐘山,我會說的。”
馮叔從車內後視鏡裡看著江黎,表情很淡,一身鬱氣卻藏不住。
他太了解江黎說一不二的性子,鬆了油門,把車速降到三十邁,打算在前方掉頭往鐘山開。
“天都要黑了,鐘山又遠,我想早點回學校睡一下,有點累,”奚遲聲音很輕,“好麼。”
後座安靜了整整半分鐘。
“閉眼,”再開口時,江黎聲音摻雜著無奈,“到了叫你。”
“去鐘山?”奚遲反問。
江黎沉默片刻:“去學校。”
震撼馮叔八百年。
江黎提前給醫務室老師發了消息,帶著人過去的時候,醫務室老師已經等在那裡了。
“怎麼遇到蠪蛭了?”醫務室老師皺著眉,將奚遲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發現隻有小腿一處傷口,安下心來,“還好,傷口雖然看著嚴重,但沒什麼大礙,應該就是被凶獸的尾、爪之類的地方刮到了,傷口上有點祟氣,擦幾天藥,養一養就好。”
醫務室老師遞來一個小藥箱:“要用到的藥都有,一天三次。”
“能碰水嗎?”奚遲問。
“能,但碰水前最好擦一層黃雚膏,就藥箱裡金色那管,否則會疼。”
“在這裡處理還是回寢室處理?”醫務室老師又問。
回答他的是江黎。
“注意事項呢。”江黎問。
意思就是回寢室處理。
“沒什麼注意事項,就擦藥順序注意一下,”醫務室老師說著,從桌上扯過一張檢查單,寫滿,遞過去,“都在上麵了,有什麼情況及時給我打電話。”
直到那張檢查單拿在江黎手上,奚遲才感覺到身側這人一路繃著的情緒懈下來一點。
不算明顯,但他能察覺,跟著鬆了一口氣。
期間江黎給桑遊打了個電話,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奚遲手機一直很安靜。
沒有學生會的消息,沒有監管局的電話,家裡也沒有動靜。
從醫務室出來的時候,學校裡路燈都亮了,天色已經很暗。
奚遲沒再讓背,江黎半牽半抱把人帶回了寢室。
冷白的熾燈一開,門一關,安心的環境將人裹住,在巷子裡那一場架的餘威才慢慢湧上來。
太久沒動手,毫無防備打一架,比奚遲想象中更耗費心神。
有那麼一瞬間,奚遲想不管不顧躺床上睡一覺。
可是不行。
身上臟,還得擦藥,還要…哄金烏。
奚遲歎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這次學乖了,準備先去挽褲腳,還沒彎腰,江黎已經開口:“彆動。”
他把藥箱放在桌子上,打
開,挑出用到的藥膏和棉簽,放在一旁。
“椅子矮,”江黎垂眸看著位置上的奚遲,“去床上。”
“不行,”奚遲搖頭,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外套,“還沒洗澡,身上臟。”
不用等江黎開口,下一秒,奚遲就預判了他的行動,立刻道:“去你床上也不行。”
他自己的床都不想弄臟,更彆說江黎的床。
奚遲從椅子上站起來:“椅子矮的話,那換——”
剩下的話儘數淹沒在江黎突然靠近的氣息中。
奚遲視線驟然一翻轉。
江黎單手將人抱起,放在了他的書桌上。
奚遲:“……”
江黎手半撐在桌側,兩人一坐一站,安靜又認真地對視了一會兒。
奚遲看著江黎眼底的情緒,良久:“江黎。”
“嗯。”
“你在生氣嗎。”
“沒有。”
“你有。”
江黎再度沉默下來,他斂著眸,往後退了一步:“坐好,等我一會。”
奚遲視線一直追著他。
看著江黎走進浴室。
門後響起清晰的水流聲,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江黎手上已經多了一條毛巾。
毛巾上還冒著白色的熱汽。
江黎走過來,沉默又仔細地用熱毛巾擦乾淨奚遲被弄臟的臉和手,然後俯身重新挽起奚遲的褲腳,將毛巾翻了個麵,小心擦拭傷口邊緣。
時間像是被拉得很長,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溫熱的毛巾都開始發涼,奚遲才聽到江黎的聲音。
“才一會沒看住。”他很輕地說。
奚遲心口震了一下,帶起一陣強烈的心悸。
在他放下毛巾的一瞬間,奚遲勾住江黎的手:“彆生氣,不疼。”
“沒生你的氣。”江黎把毛巾放下,開口道。
“我知道,所以我讓你彆生氣,”奚遲學著江黎之前的樣子,捏了捏他的尾指,“隻是意外,下次不會了。”
江黎抬眸看過來。
奚遲:“我保證。”
江黎這才很輕地笑了下。
總算哄好人,任務完成大半,奚遲等江黎給他塗好藥,洗完澡,又簡單吃了點晚餐,重新洗漱完,頭發陷在枕頭裡的一瞬間,滿身的疲憊襲來。
“馮叔說你昨天晚上也沒睡幾個小時,熄燈,睡覺。”
奚遲看著江黎躺在床上,才安心睡過去。
-
江黎醒來的時候,剛過零點。
擔心奚遲傷口引起發熱,本就睡得不安穩,閉眼沒多久,斷斷續續做了一兩場夢,夢裡全是那條窄巷和那柄骨刺刀。
江黎從床上坐起來,一身近乎鋒利的鬱氣在這深夜不加掩飾地溢出。
他按了按額角,曲腿靠著牆坐了很久,牆壁的涼氣沒能壓下心口的情緒。
他掀開被子,輕聲下床,走到奚遲床邊坐下
。
月末這天是望月,月色很好。
窗簾沒攏緊,淺薄的光線從窗外落進來,照在奚遲手腕上的念珠上。
江黎看著那烏色的流蘇。
如果不是翎羽的氣息,可能都找不到他。
這個念頭隻是在心口一閃,江黎的手便很輕地顫了一下,名為“後怕”的情緒頃刻壓下來。
本能讓他伸手去觸碰眼前的人,像是讓他去確認這是真的。
這麼想了,便也這麼做了。
下一秒,指尖倏地一緊——
“江黎,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難哄。”
奚遲睜開眼,在熟悉了眼前的黑暗後,抓著江黎的手慢慢從床上坐起來。
江黎聲音有點啞:“吵醒你了?”
“沒有,”奚遲觸碰到江黎冰涼的指尖,“剛醒沒多久。”
也不知道為什麼,回到寢室的時候很累,洗澡的時候很累,躺上床了依舊很累,以為躺下之後,這一覺能睡到天亮,結果沒多久就醒了。
他聽到江黎從床上坐起的聲音,也知道他靠著牆坐了很久。
久到指尖都是涼氣。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奚遲沒鬆手,“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難哄。”
“沒有。”
“那現在有了。”
“你很難哄。”
奚遲借著月色看著他:“你是我見過最難哄的金烏。”
江黎沉默片刻,露出了下午以來第一個真正的笑:“你哄過幾隻金烏?”
“沒有,就你一隻。”奚遲道。
江黎扣著他的手:“那你還想哄幾隻。”
“也沒有,就你一隻。”奚遲笑著說。
“所以,能不能好好睡覺?”
“如果我說不能呢。”江黎淡聲說。
萬籟俱寂,無言的曖昧在這夜色中不斷蔓延瘋長。
明明是金烏,身上卻滿是寒氣,暖了半天也暖不起來。
兩串念珠在夜色中擦碰著,發出一兩點輕響。
奚遲微傾著身體往江黎的方向一靠。
下一秒。
溫熱的觸感輕淺落在江黎唇角。
“好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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