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欺負人!(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21269 字 8個月前

它能怎麼看。

它看不懂。

它雖為天道,卻是天道潰散後的一塊小小殘片,記憶所剩無幾。

要它抽絲剝繭地探案,它寧願去找江白硯……

好吧還是江白硯可怕一點,探案頂多玩命,和江白硯待在一起,那是要命。

“我給你的《蒼生錄》裡,並未提及這樁案子。”

阿狸道:“說明它並非大案,應該很快能查明。”

說這話時,施黛已來到中庭的邀月台。

深冬的月光透著冷意,清疏如殘雪。她在腦子裡將線索串連一遍,還想說些什麼,低低“咦”了一聲。

清夜無塵,月色似水,將中庭之景照得清晰。

不遠處的牆邊蜷縮一道小小的影子,通體漆黑,看模樣像是……

施黛:“狗?”

哪裡有狗?

阿狸輕晃尾巴,雪白狐尾好似一條暖融融的圍巾,為施黛擋下刺骨冬風。

循聲望去,小白狐狸整個頓住。

什麼狗。

那是……施雲聲!

準確來說,是施雲聲的妖形,一隻小狼崽。

阿狸吞了口唾沫。

施雲聲的身體裡被邪修融入妖丹,後來與狼群共生,將妖丹催化入骨。

比起人,他其實更像妖——

尤其在精疲力儘或心神不穩時,會化作狼。

被融入妖丹淪為半妖,已是恥辱,倘若化形之事被旁人知曉,不知要惹來多少非議與嘲諷。

施雲聲不願叫人看不起,特意告訴過爹爹娘親,莫將此事告訴旁人。

緊接著小聲強調一句,連他姐姐也不可以。

出於小朋友彆扭的自尊心。

因此,無論是原主,還是現在的施黛,都不知道自家弟弟能化作一隻小狼。

所以為什麼……會在今晚莫名其妙遇上啊!

糟糕糟糕糟糕。

阿狸有些緊張。

受天理製約,它不能向施黛透露這個世界的更多秘辛,哪怕看出那是施雲聲,也沒法點破。

“狗?”

阿狸乾笑一聲,試圖采取迂回戰術:“有沒有可能,那不是狗,而是……”

說這話時,施黛已湊上前去,蹲下端詳那團深黑色毛絨絨。

小小一個,耳朵耷拉,雙目緊閉,不知是受冷還是身體不舒服,正在微微顫抖。

阿狸:……

不是施黛的錯。

小狼崽,真的很像狗。

還是街頭隨處可見的黑色小土狗。

施雲聲今年十三歲,算算年紀,相當於一歲大小的狼崽子。

短毛短腿,身形尚未長開,這會兒軟綿綿躺在牆角,莫說施黛,連阿狸也說不出一聲“狼”。

阿狸閉了閉眼,放棄掙紮:“有沒有可能,是狼。”

“長安哪有狼?這裡又不是深山。”

施黛垂著腦袋,伸手戳了戳毛團的臉頰。

狼崽瑟縮一下,渾渾噩噩,並未睜眼。

“奇怪,府裡有圍牆,它怎麼進來的?是哪個丫鬟小廝養的嗎?”

施黛:“它是不是生病了?”

這隻毛團很乾淨,不像流浪狗沾染灰塵。

施黛喜歡小動物,見它輕輕顫抖,下意識熟稔抱起,摟在懷中。

阿狸又是一抖。

完蛋,施雲聲非常厭惡被人觸碰。

雖不知他為何會化作狼形、陷入昏迷,但毋庸置疑,一旦施雲聲醒來,發現被施黛抱在懷中……

一定會惱羞成怒、大發雷霆。

說說說不定還會出於本能,咬她一口!

被自己的猜想迅速說服,阿狸趕忙試圖力挽狂瀾:“要不彆抱了吧?這、這狗,一看就凶巴巴的,不喜歡和人親近——”

然後就見小狼崽縮成一團,往施黛懷裡鑽了鑽。

阿狸:……

失策。

險些忘記現在是冬天,施雲聲被凍了太久,在身體僵硬冰冷的狀態下,會情不自禁汲取更多溫度。

“像是被冷到了。”

施黛伸出右手,輕輕摸一把小狼後背,果然一片冰涼。

尚未成年的小狼崽,能被她一個懷抱輕而易舉擁住。

皮毛並不堅硬,帶著幼崽獨有的柔軟溫馴,絨毛有些短,掌心拂過,能感受到其下單薄的皮肉。

“要、要不你把外衫披在它身上,把它放回原處?”

阿狸嘴角一抽:“這狗應是府中下人養的,不一會兒,主人就會來尋它。狗有野性,你抱著它,恐會被咬……”

然後就見狼崽舒舒服服搖晃耳朵,用腦袋蹭了蹭施黛右手。

阿狸:……

不好,這孩子睡、睡迷糊了!

這回它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因為下一刻,心中被更為驚慌的尖叫填滿——

完蛋。

施雲聲……睜眼了!!!

施雲聲睜眼時,施黛正輕輕揉捏著小狼的後背。

他與狼群長大,從未被人撫摸過,後來回到施府,每每化作狼形,都會刻意避開旁人,待在房中。

他不願讓人知道,自己是個怪物。

渙散的意識漸漸回籠。

今日與江白硯一戰,如往常一樣,他又被一劍擊退。

明明都是獨自長大、後又入住施府,憑什麼他總是敵不過江白硯?

他不願聽所謂的“年紀尚小”,在狼群的世界裡,隻在意力量。

他在昌樂坊中一路屠殺妖鬼,耗去不少氣力,回府後鬱結難消,前往練功場練刀。

緊接著,便在回房時一陣眩暈,化作狼形。

他以狼形奔向臥房,沒過多久體力不支,加之妖丹作祟,昏迷過去。

古怪的熱意將身體包裹,後背溢開前所未有的舒適,如同春水層層蕩開,伴隨和煦微風。

施黛的擼毛技術堪稱純熟,自後頸撫到尾巴,勾起陣陣戰栗酥麻。

小狼輕輕眨眼,發出低聲嗚咽,不自覺朝她懷裡縮了縮。

旋即猛地愣住。

狼族嗅覺敏銳,施雲聲一瞬明悟,這是何人的氣息。

施黛為何會在這裡?他此刻難道還是狼形?不對…他在哪裡?!

瞳孔地震。寒毛直豎。

小狼崽猛地一個掙紮,飛快仰起腦袋,在月色下,看清施黛的臉。

他方才,被她抱在懷裡?!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還出於本能主動縮進她懷裡,甚至蹭過她掌心。

施雲聲:???

“醒了?”

這隻毛團擁有一雙黢黑澄明的眼睛,似是出於緊張,尾巴直直豎起。

施黛捏捏它臉頰:“還冷嗎?”

不冷了。

施雲聲隻覺得熱。

熱意自耳後蔓延,洶湧擴散到頰邊,此生從未有過如此羞惱的時候——

比起惱怒,更多是羞赧。

他是凶惡的狼,輕易而舉能咬斷一個人的喉嚨,怎、怎麼能像這樣,被她抱著?

“這是誰家的小狗?你主人……”

她叫他……

小、狗?!

施黛話沒說完,就見懷裡的小東西四腿狂蹬,仰頭看她一眼。

其實施雲聲想瞪她,殊不知狼崽圓溜溜的雙眼毫無威懾力,更因方才被她撫摸過,沁出朦朧水霧。

看起來像撒嬌。

趁她愣神,那團漆黑的身影已躍上地麵,跑進夜色中。

*

施雲聲第二日起得很早。

準確來說,他整夜沒睡。

本就煩悶的心情變得糟糕透頂,用完早膳,他入了練武場習刀。

他學刀不久,之所以刀法淩厲,全憑這些年來捕殺獵物的狠勁。

刀光凜冽,罡風四起,照亮沉凝的眼睛。

忽地,施雲聲停下動作。

他嗅見熟悉味道,清清淡淡的花香,來源於施黛佩戴的香囊。

身形微不可察頓了頓,小孩沉下臉,看向練武場入口。

施黛今日穿了件梅花紋深綠衫子,下著折枝裙,明豔豔的色調乾淨清麗,竟將練武場的肅殺之氣瞬間壓下去。

她雙手負於身後,如往常一般笑吟吟開口:“哇,又有進益!”

昨夜的狼狽湧上心頭,施雲聲不想和她廢話:“你來做什麼?”

施黛神秘兮兮哼笑一聲。

“鏘鏘。”

她倏地伸手,廣袖惹來一瞬清風,在那隻白淨纖細的右手上,握著串紅潤潤的糖葫蘆:“給你買的。聽說你昨晚把‘彆犯糊塗’聽成了‘冰糖葫蘆’——當作一起捉妖的紀念囉。”

施雲聲自從回到施府,總是板著張臉,不喜吃食,不愛玩樂,不與人接觸。

但畢竟是個小孩,施黛曾無意中見過,他接連吃下整整八個乳酪玉露團。

應該是喜歡吃甜食的吧?

昨夜回家時,閻清歡不經意向她提起“冰糖葫蘆”的烏龍,她細細記在心裡。

她可沒忘,在血氣洶洶的案發現場,這位小朋友曾為她扇風來著。

目光飛快掠過那串冰糖葫蘆。

施雲聲吞咽一口唾沫,攥緊手中刀柄,悶悶彆過頭:“不需要。”

“是嗎?好可惜。”

跟前的施黛長歎一口氣:“這家冰糖葫蘆的口味,可謂長安城一絕。”

眼睫輕顫一下,施雲聲抿緊唇瓣。

“酸甜適度,美妙絕倫。糖衣清甜,山楂酸脆,一顆提神醒腦,兩顆永不疲勞。”

施雲聲咬緊下唇。

這個壞、壞女人!

施黛仍在繼續說:“此糖葫蘆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

再眨眼,手裡的糖葫蘆已被施雲聲一把奪過。

小孩不知為何臉頰通紅,鼓著腮幫子立在原地,分明聞到香甜氣味,卻又遲遲不吃,猶豫許久,才伸出舌尖,舔了舔糖葫蘆上的糖霜。

好—可—愛。

施黛一臉姨母笑,雙眼彎彎如月牙:“你試試一口悶。”

施雲聲冷哼一聲,惡狠狠咬下一大口糖葫蘆。

果真如她所說,酸酸甜甜,糖霜被牙齒咬破,發出冰塊碰撞般的清脆聲響。

好吃。

施雲聲輕舔下唇:“難吃。”

他本想補上一句“狗都不吃”,轉念一想,又覺得說出來太傷人,於是凶神惡煞把這四個字咽回喉嚨裡頭。

哪有一邊說難吃,一邊迅速把糖葫蘆吞下,還意猶未儘舔舐唇邊糖霜的?

施黛笑意更深,好脾氣接話:“好好好。你想吃什麼?”

冷冷看她一眼,施雲聲半晌一言不發。

想起昨夜之事,心情愈發煩躁,不知怎地,想要嚇一嚇她:“吃人。”

沒有預想中的怔愣與驚慌。

施黛低低“噢”了聲,挑起眉梢,竟咧嘴笑著伸出右手,食指探到他唇邊。

施黛:“這裡有個現成的,你吃不吃?”

施雲聲:……?

他被一句話噎得啞口無言。

視線落在她白皙的手掌。

昨天夜裡,就是這隻手抱著他一遍遍撫摸,他意識朦朧,還蹭了蹭。

耳後湧起滾燙紅暈,狼族的暴虐之氣衝撞四肢百骸,讓他想要撕碎什麼東西,譬如血肉或皮膚——

於是施雲聲凶巴巴又吃了口糖葫蘆,口腔被山楂填滿,臉頰鼓成圓圓小球。

狗都不吃,正好他吃!

嘿嘿。

施黛得寸進尺,輕輕捏了捏他臉頰:“難吃你就多吃點。”

指尖輕軟,昨夜的記憶愈發清晰。

施雲聲觸電般避開,啃咬糖葫蘆的力道愈發用力,咯嘣咯嘣,耳尖通紅。

壞女人。

她、她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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