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施黛,好像真的有點兒東西!……(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7234 字 5個月前

一抬頭,施黛正凝神望著他,眼睫勾著晌午的微光,一眨眼,日影全都燦盈盈碎在眼睛裡頭。

江白硯莫名想起昨日剜除毒素的情景。

肩頭的傷口已經痛得不再劇烈,與她四目相對時,悄然竄過一瞬輕癢,稍縱即逝。

他神色不變,溫聲笑笑:“好多了。多謝施小姐。”

他受了傷,臉龐失去血色,因一身白衣、脊背挺拔,如同落滿霜雪的鬆。

當江白硯將惡念壓在心底,展現在旁人麵前的模樣,是近乎於溫馴的柔和。

很有迷惑性。

然而不知怎麼,施黛卻記起昨天他回頭的刹那表情,眉含豔色,像用胭脂塗抹的薄雲。

實在好看,她被蠱到純屬人之常情。

因成功破獲傀儡師一案,小隊得到了一段時日的短暫假期。

沈流霜陪著孟軻去煮茶,施黛用完膳後無所事事,望一眼門外的白雪皚皚。

昨晚有一場久違的冬雨,到半夜,飄落在半空的雨夾雪凝成雪花。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下了整夜,今早天氣放晴,雪色初霽,院子裡流泛著白茫霧氣,地麵結出瑩瑩碎玉,一派銀裝素裹。

施黛抓起一捧落雪,看向身後的施雲聲:“會堆雪人嗎?”

施雲聲當然不會。與狼群生活這麼多年,他對雪隻有兩個印象:

一是可以吃,二是很冷,很討厭。

單薄的人族形態沒辦法熬過冬天,每至寒冬,他都會化作幼狼的模樣,用皮毛抵擋嚴寒。

但冷意還是會往骨子裡鑽,讓他大多時候隻能蜷縮在山洞的角落,偶爾無聊了,便去吃一口積雪——

冷颼颼的,沒有味道,壓根填不飽肚子,還會讓他不大舒服。

此刻聽施黛開口,施雲聲輕哼一聲:“不會。”

“想學嗎?”

將手裡的雪花揉捏成團,施黛展顏一笑:“我教你。”

幼稚。隻有小孩才會喜歡這種事情,他已經十三歲了。

黑靴踏過地麵積雪,濺起幾點晶瑩水珠,施雲聲語調散漫:“我為何要學會?”

這其實是個反問句,語氣微冷,彰顯了他不屑去學的決心。

但施黛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就算聽出來也佯裝不知,笑盈盈揚起嘴角:“因為我想和你一起堆雪人呀。”

施雲聲:……

被一個直球愣愣擊中,施雲聲眼睫一顫,耳廓微熱,飛快彆開視線。

沒有拒絕,是默認的意思。

“你看,我們把雪像這樣堆起來——”

蹲著身子,施黛伸手攏起雪團,輕輕打了個寒顫:“有點兒冷,你怕冷嗎?”

她膚色白皙,被雪一凍,指尖與掌心漫開薄薄的紅。

真是嬌氣。

施雲聲一把從她手裡奪過雪團,將雪花生澀堆在一起,嗓音悶悶:“你教我,看著就好,應該我、我來堆。”

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寒冷,與施黛柔嫩纖盈的皮膚不同,施雲聲的雙手布滿老繭與傷疤,是在野外掙紮求生留下的痕跡。

把雪攏起來而已,他來做就行。

施黛不傻,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小孩是不想讓她受凍。

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作為姐姐,哪能心安理得吃自家弟弟的紅利。更何況,堆雪人嘛,就是要大家一起才有意思。

施黛嘴角上揚,戳一戳他緊繃的後背:“哪有人堆雪人還這麼一本正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磨刀。放鬆放鬆,不用緊張。”

說著重新伸出手去,幫施雲聲的雪堆捏出輪廓:“然後就是固定形態啦,你看,像這樣。”

他才沒有緊張。

男孩一言不發,安靜看她。

他生有一張鋒芒畢露的臉,劍眉漆黑,眸色冷沉,唇角總是抿著,好似刀鋒。

施雲聲神色桀驁淡漠,動作卻極為認真,乖乖跟著她的動作,堆出個歪歪扭扭的小雪人。

施黛笑得脆泠泠:“哇,我弟弟天賦異稟!”

施雲聲:……

對她的吹捧不置可否,施雲聲一邊固定雪人的輪廓,一邊小聲嘟囔:“幼稚。”

一個勉強看得出形態的雪人即將完工,施黛抬眼,看向正欲離開膳廳的江白硯:“江公子要來嗎?”

江白硯尋聲回頭。

施黛今日穿了身朝霞綢製成的折枝紅裙,因蹲在地上,裙擺逶迤散開,花瓣般將她托映在中間。

當她開口,呼出的氣息凝成白霧,於眉眼間交融聚散,薄紗一般。

在冷寂冬日裡,如同一抹醒目的墨。

江白硯也沒堆過雪人,與施雲聲不同,他對此毫無興致,更不會因為施黛的三言兩語,甘願陪她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但與此同時,不久前的困惑再度湧上心頭——

僅僅是用手堆弄冰雪的簡單動作,他們為何能從中得到樂趣?這與江白硯所知的愉悅不同,既沒有酣暢淋漓的廝殺,也沒有鮮血與痛意的糾纏。

施黛總能從身邊的任何尋常事物裡,尋到令他無法參透的歡喜。

讓江白硯惡趣味地,想要將這份歡喜剝離。

他本就是惡劣至極。

“不必。”

垂眸笑笑,少年的喉音溫潤如珠玉:“不過……每每見到雪人,都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嗯?”

施黛偏頭看他:“什麼故事?”

施雲聲滿心警惕,蹲在施黛身旁,悄悄瞪他一眼。

“一名婦人夜裡歸家,發覺家門大敞,屋內一片狼藉,值錢的東西被人洗劫一空——不止財物,連她丈夫也消失無蹤。”

江白硯語氣平平,因聲音好聽,有種娓娓道來的沉浸感:“蹊蹺的是,院中不知被誰堆了個雪人。婦人因丈夫的失蹤心亂如麻,對雪人並不在意,隻當是街坊鄰裡孩童的鬨劇。”

大概猜到一點兒情節裡的貓膩,施黛麵色微僵,眨了眨眼。

施雲聲在一旁聽得認真。

十三歲的年紀好奇心正盛,他對話本故事聽得不多、所知甚少,被江白硯幾句話勾起興致。

阿狸亦是晃了晃尾巴,等待後續。

“過了幾日,冬去春來,雪水漸漸融化。婦人這才發現……院中那個來曆不明的雪人,竟淌出了猩紅水漬。”

一襲冬風掠過,瑟瑟生寒。樹梢雪屑飛揚,如冰晶落下,嘩啦作響,冷氣橫生。

江白硯神色依舊溫和:“原來她的丈夫早就死去,被匪賊藏進雪人裡,一直陪著她。”

施雲聲:……

施雲聲頭皮發麻,咬牙切齒: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阿狸:……

雪白狐狸後背發涼,連打三個哆嗦:江白硯這瘋子!!!

施黛聽罷,卻隻是若有所思看著他,杏眼微光暗轉,不知在想些什麼。

莫不是被嚇得太厲害,呆住了?

阿狸壓下脊背上的涼意,帶著些許同情地悄悄瞟向她。

旋即愣住。

很無解,很疑惑。

誰能告訴它,為什麼聽完這麼個瘮人的、十足惡劣的恐怖故事……施黛居然笑了?

“江公子。”

黑黢黢的瞳孔輕悠悠一轉,施黛揚起嘴角,眼神中多出幾分期許的意思:“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故事嗎?還有彆的嗎?能給我說說嗎?”

江白硯:……?

他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是“很不好”的預感。

*

一盞茶後。

書房之中燃著炭火,陽光和煦,暖意融融。

施黛將筆墨紙硯一件件備好,心滿意足拍了拍掌心,鬥誌昂揚。

“經過傀儡師一案,長安城中,誌怪話本子必然大行其道,賺得盆滿缽滿。這是我們的機會。”

施黛握拳:“江公子的故事奇詭莫測,一定能殺出一條血路,火遍長安。”

阿狸:……

它看不明白,它大受震撼。

沒錯,施黛聽完那個雪人藏屍的故事,不僅沒被嚇到,還對江白硯的編排能力大加讚賞——

然後拜托他又說了幾個詭譎殘酷的小故事,決定開發成話本子。

差點忘了,施黛以前是警校預備生,看過不少刑偵科普和小說,哪會被這種故事嚇到。

江白硯本性陰暗,自幼見慣醃臢之事,越是離奇的死法、越是殘忍的情節,他越能信手拈來。

這叫什麼,專業對口!

當他提及各式各類血腥殘忍的邪術。

施黛雙眼晶亮:“江公子見多識廣!”

當他說起“厲鬼一直貼身藏在身後,所以哪怕主人公翻箱倒櫃,也始終無法發現它的行蹤”。

施黛輕快鼓掌:“謔呀,奇思妙想!”

幾個故事講完,阿狸與施雲聲雙雙被駭得麵色微白、神情複雜。

唯有施黛大受鼓舞:“江公子,大才。我們的暢銷話本子就靠你了,在這個新年,一起賺大錢。”

江白硯:……

他不至於驚訝,隻是有一點點茫然。

是真的很茫然。

江白硯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施雲聲少有見他吃癟的時候,心中大為爽快,隻恨不能當場舞刀助興。

沉默片刻,小孩抿下唇邊笑意,學著施黛的話,極儘陰陽怪氣:“嗯,好故事,大——才。”

一句話說完,陡然意識到不對勁。

等等。

為什麼他姐姐,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也有了種很不好的預感。

“江公子肩頭有傷,不便握筆。”

施黛看著他,嘴角揚起一抹小弧,眯了眯眼:“雲聲既然喜歡這些故事,不如由你來謄錄吧。正好……練練你的字。”

一切都是最好的歸宿,最好的安排。

施雲聲:?

施雲聲:???

施雲聲不懂,也不明白,半柱香的時間後,書房裡為何會是這種局麵——

江白硯麵無表情,語調裡聽不出情緒,第一個故事已講到大半:

“厲鬼嘶聲道,‘你我一母同胞,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害我至此,定要償命’。”

而他同樣麵無表情,幽幽看窗邊的施黛一眼,用潦草的字跡,竭儘可能一筆一劃地認真寫: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目睹一切的阿狸:……

江白硯此人心如蛇蠍、陰鷙不堪,腦子裡儘是陰暗殺伐的念頭,如同一朵看似綺麗的花,內裡早已破敗腐爛。

但此時此刻,這個事實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因為施黛……好像真的有點兒東西!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