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1289 字 9個月前

施黛不由吸了口氣,手臂一晃,又迅速穩住。

耳邊是江白硯微啞的聲線:“疼?”

“不疼。”

施黛一動也不敢動,因為這個不由自主的戰栗,有些不好意思:“有點兒癢。”

他似是笑了下:“我輕些。”

指腹撫過傷痕,江白硯低垂眼眸。

他在殺伐中待得太久,骨子裡儘是腥血,觸及她溫熱的皮膚時,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冷意。

不到一個時辰之前,這隻輕撫她傷口的手,持劍殺了人。

很奇怪。

無論是今夜誅殺那中年男人,亦或曾經數次的拔劍,江白硯從來毫不留情。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怪胎,以旁人的苦痛為樂,每每見到那些人鮮血淋漓的模樣,便從心底生出愉悅。

對自己,江白硯亦是極狠,渾身上下血肉模糊,是自虐後留下的痕跡。

唯獨今時今日,他的力道格外輕。

指上的觸覺如同花瓣,在他手中徐徐綻開,伴隨無意識的輕顫。

在他接觸過的所有人裡,施黛的身體最為柔軟,理所當然地,最易摧折。

江白硯隻需稍稍用力,就能將這條胳膊輕鬆折斷,像他今晚不久前,對中年男人做過的那樣。

然而他不曾加大力氣,始終水一般輕緩地撩過。

鮮血流淌,不算多,是暖的。

江白硯蘸取在指尖,緩緩啟唇。

兩人都沒說話,施黛的目光落在他唇邊。

江白硯唇瓣單薄,含了一小節食指在口中,是與上回相似的、貓兒舔舐清水般的姿態。

微垂的鴉睫遮擋眼底情緒,施黛隻能看清它偶爾的顫動,乖巧又脆弱。

發覺她的注視,江白硯一瞬抬眼。

疼得狠了,少年眼底漆黑,盛滿化不開的墨,唯餘尾端飛出薄紅。

江白硯沒出聲,食指抵在唇邊,向她輕勾嘴角。

因為這個過於溫柔卻豔冶的笑,氣氛微妙。

夜風回旋,吹得窗欞啪啪作響,打破一段空白的緘默。

施黛試探性伸了伸手:“江公子,你還要嗎?”

江白硯頷首,喉音喑啞:“多謝施小姐。”

他的指腹再度摩挲而過,其實有些難受。疼痛倒是其次,更多是——

她描述

不出具體的感官,隻覺有什麼在研磨侵入㈢[(,幽纏不散。

施黛忍著沒表現出來。

江白硯疼成這樣,連一聲悶哼都沒發過,她才不能輸。

食指又一次被唇齒銜起,血液溫暖,躁動的心臟得到撫慰,惡意漸漸平息。

江白硯探出舌尖,在難熬的劇痛裡,細細品嘗它的味道。

皂香,藥香,梅香,血的馥鬱香氣。

全是施黛的氣息。

他的眼瞳是一泊深不見底的潭,狀若古井無波,細看之下,滿是晦澀暗流。

為什麼?

江白硯想。

他並非無心之人,能洞悉自己的異樣。

這隻手曾掐斷脖頸、捏碎骨頭,方才觸上施黛的瞬息,他本能的念想,竟是不願讓她疼。

哪怕不明緣由,江白硯也知曉,於他,施黛與旁人不一樣。

這讓他頗覺困厄,為何不同,有何不同?

一點點舔舐她的血液,一點點吞吃入腹。

江白硯聽見施黛的低語:“江公子,好些了嗎?”

她一本正經:“如果不夠,再來取就行。”

“不必。”

江白硯:“多謝施小姐。”

他沒發顫了。

高懸的心臟沉甸甸落地,施黛長鬆一口氣:“這次的血蠱結束了?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我沒事。”

江白硯輕聲:“倒是施小姐,傷口需重新上藥包紮,否則會疼。”

“知——道。”

施黛拖長語調,揚起下巴,笑出兩顆虎牙:“疼就疼吧。我也是能忍痛的。”

追捕蓮仙時,她可是頂著一身傷,跑遍過小半個長安城。

江白硯不要太小瞧她。

“血蠱就算發作過了,你也很不舒服吧?”

施黛眨眼:“我去給你拿點兒什麼東西?補湯,湯藥,或是糕點。”

她原本沒想過江白硯會應下,以他的性子,往往回一句冷淡的“不必”。

但在今晚,江白硯思忖半晌,破天荒道:“梅花糕,可以嗎?”

梅花糕?

想起那束被他狠心扔掉的梅花,施黛在心裡做個鬼臉:“我還以為,江公子不喜歡梅花的味道。”

江白硯凝神投來視線。

“怎會。”

他的聲線是虛弱到極點的輕:“施小姐贈我的梅花,至今在我臥房中養著。”

噢,在臥房。

沒扔。

心裡蔫蔫的小苗倏然挺直,探頭探腦。

嘴角不自覺上揚,又被施黛不著痕跡壓下。

“是嗎?”

施黛心情大好,最終放棄故作的沉穩矜持,粲然一笑,嘴角如有糖絲化開:“那束花很漂亮吧?我摘了好久才摘來的。你要是喜歡,花和糕點,我以後多送你些。”

一句話說完,隱隱猜到江白硯接下來的回答,施黛比他更快:

“彆說什麼‘多謝’了!不能有點彆的台詞嗎?”

江白硯太禮貌也太疏離,一句“多謝”說過無數遍,她耳朵都快聽出繭。

恍惚間,耳畔傳來他的一聲笑。

施黛沒來得及說更多。

毫無征兆地,左手手臂湧開一陣清風,帶有凜冬鬆柏的香氣,絲絲縷縷灌入她傷口。

氣息絞纏,痛與癢模糊了界限,化作無形熱流,從小臂漫上耳後。

一片滾燙。

江白硯朝她傷處吹了口氣。

完完全全學著她當初的姿勢與力道,原原本本歸還回來,像個循規蹈矩的乖學生。

施黛整條手臂一顫。

燭光遊離跳躍,江白硯抬眸與她對視。

燈影半明半昧,他的眼波浮起又墜下,勾出一重淺淡流光。

麵容蒼白至極,因沾染一抹血跡,少年唇色殷紅如朱,與嘴角小痣相映,好似綺麗到刺目的蕊與花。

很犯規。

施黛定定與他四目相對,不受控製地,心跳加快一拍。

她知道江白硯很好看,但是——

“施小姐。”

江白硯笑笑,仍是清潤有禮、不容指摘的模樣:“這樣,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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