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6660 字 8個月前

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好似撞進水色瀲灩的潭。

用去好幾息的時間,施黛才恍然捋清一個事實。

江白硯……掉眼淚了?

因為什麼?最後那一刀?她她她該不會沒控製好力道,讓他疼哭了吧?

施黛大腦宕機。

施黛心緒空空。

江白硯那麼一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因為被她剜毒,疼哭了。

施黛差點兒咬到舌頭:“江、江公子。”

想從袖袋裡掏出手帕,卻摸了個空。方帕被江白硯拿去清洗,目前不在她身上。

再看江白硯,仍是茫然緘默的神態,一滴淚珠從眼尾墜下,在麵頰劃出淡淡濕痕。

他渾然不覺,隻有眼睫顫了幾顫。

似在思忖什麼,又像被疼懵了。

沒事吧……?

好像很有事。

桃花眼天生含情,水光盈潤時,滿目倒映皆是她的影子。

施黛心尖一晃,近乎無措地伸出右手,隔著袖子,為江白硯擦拭淚珠。

袖口布料是光潤綿柔的繚綾,觸上他眼尾,托起一片濕濡。

與尋常的眼淚截然不同,水漬在她袖邊凝聚成珠,被月光一攝,瑩瑩然滾落在地,發出啪嗒輕響。

想起來了。

施黛動作頓住。

鮫人落下的眼淚,能化作類似珍珠的寶物。

被她笨拙摸了把臉,江白硯極輕地出聲:“我沒事,施小姐。”

他隻覺得不解。

江白硯早已過了因疼痛落淚的年紀,比起兒時邪修折磨人的手段,刀鋒刺入血肉,在他看來並不稀奇。

更何況施黛的力道很輕。

為何落了淚?

他垂眸沉思,眼眶發熱時,正是施黛半個身子將他環住、輕撫他身體的一刻。

疼痛無休無止,陌生的觸感猝然而至,溫柔得近似落雨,澆滅滿身滾燙。

仿佛他在被好好愛護。

回想起當時加劇的心跳,江白硯不自覺摸了下胸口。

好奇怪,心臟像被攥了一把,不止被她撫摸過的脊骨,連心尖都漫開奇異的戰栗。

眼淚都掉了,怎麼可能沒事。

施黛沒信他的說辭:“你這傷,要上藥吧?”

看了眼江白硯毫無血色的臉,她試著補充:“我幫你?”

喉結微滾,悄寂無聲。

江白硯忽地笑笑:“多謝施小姐。”

客棧裡備有擦臉擦身的綢布,施黛找出一塊,為他抹淨肩頭血汙。

她對療傷步驟所知甚少,萬幸這次的傷口不必處理太細致,隻需做好簡單的止血。

剩下的,等閻清歡入畫,再交給他這個專業人士。

從江白硯手裡接下裝盛傷藥的瓷瓶,施黛把藥膏倒在指尖。

右手往前探的同時,她沒忘提醒:“我要擦藥了哦,

會疼。”

江白硯:……

他後知後覺,方才落的那滴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或許讓施黛產生錯覺,誤以為他被疼哭。

在她心裡,他成什麼樣了?

指尖落在血口上,蘸有藥膏,冰冰涼涼。

江白硯又是輕顫。

“我輕點兒。”

施黛還在哄:“藥膏咬合傷口,的確會疼,你忍一忍,很快結束。”

江白硯:……

並非因為疼,隻是很癢罷了。

他欲脫口而出,又覺羞於啟齒。

施黛的指尖被藥膏浸出冷意,如初雪般清寒。

肌膚被她寸寸拂過,本應是微涼的觸感,卻像被火苗輕輕舔舐,蕩漾出奇異的酥與麻。

險些自喉間溢出聲響,江白硯咬住下唇,一言不發看她包紮傷口。

他在疼痛中沉溺數年,對它的渴求淪為畸態的本能。

就像旁人習慣呼吸,唯有痛意,能讓他從麻木感官裡,偷得幾分存活於世的實感。

江白硯知曉自己的病態,一麵唾棄,一麵沉湎其中。

今時今日被施黛撫摸……他體會到另一種迥異的歡喜。

不再是深入骨髓的淩厲霜寒,她的觸碰極儘克製,宛如三月繞過枝頭的第一縷春風。

於是引得心底深處,一簇藤蔓悄然發芽。

捏緊身下被褥,江白硯沉默抿唇,試圖壓製體內沒來由的蠢蠢欲動。

較之疼痛,他竟更加渴慕由她帶來的歡愉。

“施小姐。”

江白硯喉音微啞:“還望莫將我身中邪氣一事告知旁人。”

幻境裡的邪祟實力遠不及他,被它們所傷,絕不至於引邪氣入體。

倘若施黛從旁人口中聽聞此事,必然滋生事端,同他生出嫌隙。

江白硯不願徒增麻煩。

施黛一副“你放心我都懂”的神色,信誓旦旦揚唇一笑:“我明白。江公子不必擔心。”

人人都有自尊心,她要是掉了眼淚,也不想讓彆人知道。

把藥膏塗好,暫時沒有繃帶,隻能用客棧裡的綢布。

施黛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儘力不再把身前的人弄疼。

在此之前,“江白硯”和“眼淚”這兩個字,在她的字典裡遙遙相隔十萬八千裡。

江白硯太強,劍術超群,性子清傲,受傷後沒喊過一次痛,連表情都少有變化。

像把銳利的冷鋒。

可血肉之軀,哪有當真刀槍不入的。

施黛在心裡的小本子默默記下:

江白硯也怕疼,彆被他唬住。

江白硯:……

看她的表情,他覺得施黛並沒有很明白。

“大功告成!”

把綢布一圈圈纏好,總算止住源源不斷淌出的血。

施黛挺直身子,兩手叉腰:“雖然醜了點兒,將就著用吧。等閻公子來了,我們再去找他重新

包紮。”

她用了“我們”。

胸腔裡隱秘滋長微妙的情緒,江白硯攏好衣襟:“嗯。”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的前襟被腥紅浸透,一片狼藉。

江白硯視若無睹:“施小姐,第二波邪潮將至,我們去大堂吧。”

施黛趕忙把他按住:“你都這樣了,還出去?”

剜毒不是小事,莫說江白硯的衣物被血染濕,她手上也沾了紅。

施黛再不精通醫術,也知道一個詞叫失血過多。

“邪潮這不沒來嗎。”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你在房間好好待著,我去找找吃食或丹藥。”

江白硯亦投去視線。

施黛的雙手骨節勻稱、細長白淨,纖盈如一水嫩蔥,因常年畫符,生有不甚明顯的薄繭。

可惜如今染上他的血,赤紅可怖,格格不入。

對鮮血屢見不鮮,江白硯頭一回覺得它分外礙眼——

施黛與這種猙獰臟汙的物事毫不相襯。

房中燭火輕漾,江白硯垂頭,凝視胸前血色。

對於央求施黛為他祛除邪毒之事,無端地,他心生幾分無法言明的情韻——

沉鬱微澀,近似悔意。

那是一雙乾乾淨淨、適合握筆的手,本不應沾染汙穢。

“在這兒乖乖彆動。”

對他的思緒一無所知,為安撫傷患,施黛努力擺出可靠的姿態,眉梢輕揚:“我下去瞧瞧。”

*

在江白硯房中洗淨雙手,施黛來到客棧一樓。

今夜的突變讓所有住客陣腳大亂。邪祟侵襲,接連有人慘死當場,與其孑然一身蜷縮在房間等死,不如來大堂抱團取暖。

三三兩兩的男女老少麵色灰白,有人喋喋不休連聲抱怨,有人絕望萬分破口大罵,更多的,是雙眼無神瑟瑟發抖,祈求上天保佑。

幻境裡大大小小的動靜都有可能成為線索,沈流霜與柳如棠守在大堂,觀察客人們的一舉一動。

施黛上二樓探望江白硯時,沈流霜本打算一同前往,被柳如棠一把拽住。

理由是“一雙小小的眼睛,容不下偌大的客棧”。

沈流霜:“說人話。”

柳如棠:“客棧這麼大,我一個人哪看得過來?鎮厄司辦案,線索至上,知不知道?”

說不過她,沈流霜萬般無奈,舉雙手投降:“是是是,我留下。”

這會兒從江白硯的客房離開,施黛剛一露頭,便被柳如棠用視線捕捉。

“黛黛怎麼去了這麼久?”

柳如棠單手支頤,坐在一張木桌邊,頸前的蛇形鏈墜暗閃紅光:“江公子怎麼樣了?”

沈流霜敏銳眯眼:“有血腥味。”

“江公子在鬼打牆裡受了傷,我幫他處理傷口。”

施黛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你們有療傷補血的丹藥嗎?”

“丹藥的話,”

柳如棠道,“閻公子身上一定有。”

“根據證詞,從第二波邪潮開始,虞知畫一直留在客棧大堂,加固驅邪陣法。”

沈流霜想了想:“到時候,閻清歡便可替換衛霄,自由行動。”

當下衛霄生命垂危,虞知畫滿門心思撲在他身上,一旦突然換成活蹦亂跳、毫發無損的閻清歡,秘境必定崩潰。

事實證明,和打網遊一樣,團隊裡真的不能缺醫師。

“估摸著時間,”沈流霜道,“第二波邪潮,很快就到。”

她這句話來得恰到好處。

說完沒多久,隱隱約約,施黛聽見一聲從遠方響起的嘶嚎。

邪祟的嗓音喑啞粗糲,裹挾陰風怒號,有如磨砂。

君來客棧四麵八方儘是潛藏的妖邪,這聲音接連傳來,不斷靠攏,堪比立體回響,把客棧囿於風暴中心。

不說大堂裡對術法一竅不通的平民百姓,饒是施黛,聽著也頭皮發麻。

“來了。”

出於本能,施黛凝神戒備:“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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