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21917 字 8個月前

雖說施黛感覺不到疼痛,傷口橫在指腹,血是真真切切在流。

江白硯懂得克製,沒舔舐太久,待雙目重回清明,把施黛的手指鬆開。

這麼一會兒過去,食指滿是濕漉漉的水意,被他蹭得發麻。

腦子裡一片滾燙,施黛迅速縮回。

她覺得在當下,自己應該說點什麼,用來打破令人心亂的緘默:“還疼嗎?”

廢話但有效。

施黛強作鎮定,等待江白硯的回應。

“不疼,多謝。”

江白硯笑笑:“彆忘止血。”

施黛點頭,剛從袖袋裡拿出傷藥,就見跟前遞來一塊帕子。

江白硯輕聲道:“擦擦吧。”

施黛:……

他指的,是方才被含住的地方。

飲血本是無傷大雅的舉動,可江白硯舌尖輕輕一掃,無端多了種模糊的、難以言喻的意味。

施黛道一聲謝,拭去指尖水漬,塗藥膏時不忘提醒:“你也快止血。”

以江白硯的脾氣,大概又覺得這是不必上心的小傷。

江白硯乖乖應下,一邊漫不經心處理刀口,一邊垂目屏息,感受食指的痛意。

絲縷不絕,滲入體膚——

這是源於施黛身體裡的痛。

他正與她的痛楚融為一體。

由此一來,疼痛成了極致的歡愉。

江白硯貪心想品嘗更多,可疼痛加劇,施黛定然流血。

流血不是好事,她不喜歡。

江白硯隻得把瘋狂的念頭強壓下去。

今晚牽腸掛肚了一整夜,血蠱總算被遏製,施黛卸下懸在心裡的石頭。

血口很快止住,她盯著食指,心滿意足:“完工——!”

不愧是鎮厄司的特效藥,塗上沒多久,血就不流了。

施黛扭頭,確認江白硯的傷口也被抹好藥膏:“我們去和雲聲他們彙合吧。”

莫名其妙被卷入這場幻境,他們的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出口。

似乎無論什麼時候,她永遠乾勁十足。

看了眼施黛上揚的嘴角,江白硯頷首:“好。”

從銅柱後離開,遙遙望見施雲聲,他正和聶斬小聲說著什麼,兩人湊得很近。

記憶裡,這是施雲聲第一次對陌生人表現出親近。

施黛走近才發現,原來是聶斬在用言靈術。

所謂“言靈”,即言出法隨,利用天地靈氣,讓吐露的話語成真。

當然,言靈術大有講究,絕不是說什麼來什麼。

諸如“出門撿到一百兩銀子”,或“一夜間修為突飛猛進”的句子,屬於異想天開的信口胡謅,實現不了一點兒。

在施黛的印象中,修為越強,能用言靈術創造的東西越多。

儒生以文修道,初入門時,念出“潺潺流水”,可得一滴清泉;說出“

星火燎原”,便得一點火星。

待實力更強∮_[(,到書聖的境界,能以“黃河之水天上來”引得洪水滔天。

在眼下,聶斬好整以暇立在一根銅柱旁,笑嘻嘻道:“弟弟你看啊——‘浮光掠影’。”

能在演武大會中闖進前三甲,這位儒生的本事爐火純青。

隨他右手一動,掌下光影變幻,浮現出一隻林間奔跑的野兔。

樹影窸窣,野兔輕盈躍動,倏而另一道黑影猛地竄出。

聶斬嘿嘿道:“餓虎撲食!”

伺機而動的老虎一口吞下兔子,明暗交疊,畫麵消散無蹤。

施雲聲嘴巴微張,呆呆注視地麵,眼底亮色閃過。

畢竟是小孩,最喜歡這類新奇有趣的術法。

聶斬揚起下巴,得意道:“怎麼樣?厲害吧。”

施雲聲:?

你的“厲害”,就指逗小孩?

把視線從影子挪開,施雲聲斂去驚訝:“還行。”

“隻是還行?”

聶斬:“不成,我給你再變一個。”

他蹙眉思忖,一晃眼,瞥見施黛與江白硯。

“施小姐、江公子。”

聶斬一笑:“江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江白硯:“小傷而已,並無大礙。”

“我們繼續往前走?”

施黛朝四周望了望:“這地方……好像分不出東南西北。”

大問題。

四麵八方的景致大差不差,置身其中,根本不知道下一步往哪兒走。

一旦選錯方向,和出口背道而馳,全做了無用功。

前提是,幻境裡真的有出口。

“今晚的筵席有十幾人在場。”

施黛說:“我們進入這裡,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到現在,連其他人的影子都沒見著。”

發現自己孤身一人來到陌生的地方,第一反應,是尋找同伴。

看目前的情況……

施黛道:“幻境或許比我們想象中更大。”

聶斬嗚呼哀哉:“我們不會被困死在這裡吧?”

“幻境遼闊,所需靈氣頗多。”

江白硯語氣平平,輕描淡寫:“尋常人維持不過一日。”

“而且,幻境是在百裡家展開的。”

施黛接話:“百裡家那麼多丫鬟小廝,察覺筵席上沒一點兒聲響,肯定要進屋查探。”

發現屋子裡空空如也,百裡家人自會前往鎮厄司報案。

簡而言之,他們不必擔心被長久困在陣法裡頭。

“要我看,待在原地就好。”

聶斬道:“這鬼地方難說到底有多大,不如靜觀其變,看設陣之人的下一步動作。”

施黛也動過這個念頭,聞言沒反駁:“的確……跟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反而消磨體力。”

不知道沈流霜怎麼樣了。

可惜大昭沒有擴音

器,否則她一路走一路播,找起人來效果絕佳。

這次的死者是百裡簫,在場四人沒一個與他熟識,對案情一無所知。

聶斬頗為頭疼:“單單把我們困在幻境裡,又不對我們動手。幕後黑手到底怎麼想的?要殺要剮,給個準信啊。”

說罷咬了咬牙:“我隻是想來百裡家蹭個飯而已。”

怎麼這樣倒黴?

江白硯道:“凶手或許還要殺人。”

施黛:“嗯?”

“幻境廣袤,所有人被分散。”

江白硯解釋:“若想對誰下手,是最好的時機。”

這裡像是一片專屬於凶手的獵場,那人大可欣賞獵物倉惶無措、走投無路的慘狀,再不為人知地將其殘殺。

江白硯見過無數邪修與惡徒,對這類人的心思再熟悉不過。

準確來說,他也是其中之一。

“殺人?”

聶斬一個激靈:“殺誰?百裡家的人?”

他話音方落,餘光瞟過遠處,愕然睜圓眼:“快看後麵!”

後麵怎麼了?

施黛回身,亦是怔住。

煉獄空茫,在遙遠的天地交接處,行來一排萬分詭譎的隊伍。

領頭是一黑一白兩道人影,雙雙手執鐵鏈,身量極高。

白的口吐長舌、麵容慘白,黑的身寬體壯、氣勢冷峻,儼然是傳說中勾魂的黑白無常。

無常身後,是數量眾多的牛頭馬麵和混沌小鬼,鬼影幢幢,簇擁一輛囚車。

看清囚車上的景象,施黛握住施雲聲右手:“害怕的話,把眼睛閉上。”

他才不怕。

小孩低應一聲,沒掙脫她的手。

囚車以銅製成,車裡的人不出所料,是死狀淒慘的百裡簫。

衣物被燒得破破爛爛,隻剩幾塊布料搭在身前。

裸現的皮膚慘不忍睹,皮肉開裂、燙傷處處,後背血淋淋一片,沒一塊好肉。

因生前遭受巨大的痛苦,百裡簫死不瞑目,睜大一雙通紅的眼,五官猙獰。

聶斬哪見過這般慘樣,目瞪口呆:“老天……”

“罪人百裡簫。”

領頭的白無常滿麵堆笑,聲音不大,清晰響徹耳邊:“縱火謀命,判入六重銅柱煉獄,受百年火灼之刑。”

果然是為了懲處縱火的罪過。

施黛心下微動,餘光裡,晃過一襲白影。

——江白硯對一個個麵貌駭人的妖魔鬼怪視若無睹,縱身一躍,跳上囚車頂端。

被他這個舉動嚇到的聶斬:?

“哇。”

聶斬歎為觀止:“這兄弟,膽子這麼大?”

施黛不以為奇:“他看出那群小鬼沒有敵意吧。”

如果有,江白硯會毫不猶豫拔劍出鞘。

銅車從外部破不開,江白硯立於囚車頂端,端詳內裡的情形。

撲麵而來一股燒焦

的惡臭,百裡簫凝固的表情裡,除卻痛苦,有明顯的恐懼。

他應是哭過,兩眼紅得嚇人,再往下——

江白硯目光頓住。

屍體呈跪姿,似在乞求寬恕,心口處,有一道醒目的刀傷。

一刀穿心,乾淨利落,周圍洇開大片血跡。

看鮮血豔紅的色澤,是生前受的傷。

和在銅柱旁扇風的鬼影一樣,黑白無常對江白硯並不在意,回望一眼,繼續前行。

江白硯躍下囚車,言簡意賅闡述所見之景。

“刀傷?”

聶斬沉吟:“百裡簫不是被火燒死的?”

“嗯。”

江白硯道:“刀口豎直,熟稔乾脆,凶手極擅刀法。”

“在筵席上,我們見過百裡簫活著的模樣。”

聶斬胡亂抓一把頭發:“凶手要殺他,再布置這一切……那家夥肯定在幻境裡頭,該怎麼逮出來?”

回應他的,是一道鐘聲。

鐘磬被敲響,往往有清遠悠長之意,令人心安。

然而在此時的煉獄裡,成了另一種意思。

鐘聲回蕩,渺渺不絕,宛如無處不在的催命符,吵得心口發慌。

隨之而來,是一道尖銳笑音:“煉獄六重,客已滿。”

是幻境開始前的怪聲!

施雲聲握緊長刀,展露防備姿態,離施黛更近一步。

“恭迎新客。”

似男似女的聲線傳遍八方,咯咯低笑:“入煉獄一重。”

施雲聲納悶:“一重?”

“第一層地獄。”

江白硯道:“拔舌獄。”

顧名思義,拔舌獄懲罰的是挑撥離間、誹謗撒謊之人。

在這層煉獄裡,罪人不得不承受拔舌酷刑,劇痛難當。

空寂遼遠的煉獄裡,再度傳來一聲鐘響。

怪音笑個不停,聲調幾近變形:“新客名——”

“百裡良。”

*

怪聲落畢,幻境陡然生變。

高聳的銅柱接連消失,天際暗色更濃,如同鮮血滿鋪。

身在其中,閻清歡咽了口唾沫。

很離譜。

他在江南安安穩穩活了十七年,從沒遇到過如此離奇的事。

——百裡家究竟發生過什麼,才惹來這樣的大麻煩?

左右張望一會兒,閻清歡握緊掌中銀針。

鬼門十三針,不僅對人,對妖鬼同樣有效。

怪音的言語像一道宣判,等它說完,幻境成了拔舌地獄的景觀。

一團團人影被綁縛在鐵柱上,雙膝跪地,被迫仰頭。

小鬼立於人影身前,手持鐵鉗,夾起人舌,反複撕扯拉拽。

哀嚎慟哭聲不絕於耳,冷風肅殺,直吹進骨頭裡。

“無須擔心。”

閻清歡看向身後的人:“我試探過,這裡的小

鬼不傷人。”

視線所及,是兩個麵色慘白的女人。

主母葉晚行和一名相貌平平的少女。

遭受太大驚嚇,葉晚行已不複平素的波瀾不驚,臉龐蒼白如紙,靜默不語。

她身旁的,是貼身侍女青兒。

“閻公子。”

青兒哭紅了眼:“怎麼還要死人?我們不會也……”

她被自己的猜想嚇得一哆嗦。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拭去掌心冷汗,閻清歡勉強扯出一個笑:“地獄罰的,全是有罪之人。那道聲音不是說了嗎?簫三伯是曾縱過火,才——”

逝者為大,他沒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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