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泓是殺害她爹娘的真凶。
百裡泓被捕後,沈流霜大可去鎮厄司親自審訊仇人,但不帶遲疑地,她選擇了照顧受傷的施黛。
從小到大,一向如此。
施黛擁有原主的記憶,印象裡,小時候總和沈流霜一起度過。
其實沈流霜不比她大多少,跟在她身邊,卻成了穩重的姐姐。
兒L時她厭倦念書,是沈流霜日日同她挑燈夜讀,為她答疑解惑。
後來施黛修習符籙,沈流霜一個儺師,生生陪她練就了一手符術。
現如今在鎮厄司捉妖,沈流霜時時刻刻心係她的安危,沒讓施黛吃一點苦頭。
像棵高聳的樹,沈流霜在身側時,施黛永遠有倚仗。
但人非木石之心,沈流霜也會感到疲倦和難過。
哪怕她素來表現得漫不經心、泰然自若。
自己的親生父母被殘忍殺害,有誰能置若罔聞。
輕撫施黛後腦勺,沈流霜低聲:“累了?”
“還好。”
施黛說:“待會兒L,我陪你去鎮厄司?”
“不必。”
沈流霜笑:“你受了傷,又在心魔境裡攀通天塔,再讓你出門,明日怕是要染風寒。”
這話是真的。
施黛動了動小腿,酸酸脹脹,連走路都費力。
“你不是也累了?”
往沈流霜懷裡縮了縮,施黛說:“青枝姑姑不是給了很多丹藥和補品嗎?記得吃。你一忙起來,肯定要把這件事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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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霜低笑:“好。”
她與施黛相處多年,彼此間最有默契。
無需多言,沈流霜知道對方的話外之意。
畢竟,從施黛降生起,沈流霜就陪在她身邊了。
因有一塊“沈”字玉佩,孟軻與施敬承未曾瞞她,早早告知沈流霜,那是她親生父母的東西。
而這對收養她的夫妻,與她沒有血脈之親。
血親二字,在沈流霜看來極為陌生。
成為儺師後,她曾一遍又一遍邁開禹步動用術法,試圖重現那塊“沈”字玉佩上的殘念。
術法僅有一成的成功率。
奇跡沒眷顧她。
當沈流霜睜眼,玉佩前空空如也,從無人影浮現。
但她切切實實,是被愛著的。
在除夕夜裡,與施敬承、孟軻、施黛和施雲聲交換紅包的時候。
在麵對百裡氏眾人,見施黛靠近她身邊,揚起下巴為她撐腰的時候。
以及恰如此刻,被施黛抱在懷裡的時候。
恍若漂蕩於水上的浮木,終於找到棲身之處。
沈流霜閉眼,把施黛抱得更緊。
下一刻,房外響起咚咚敲門聲。
這麼晚了,有誰會來?
與施黛交換一道視線,沈流霜將她鬆開,打開房門。
客房外的長廊上,站著道瘦削的影子。
沈流霜挑眉:“雲聲?”
施雲聲:……
把懷裡的糕點盒子遞給她,施雲聲問:“你們的傷,怎麼樣了?”
施黛療傷時,他不方便進屋,見孟軻與鎮厄司的大夫離開,這才進來。
施黛快步下床,探出腦袋嘿嘿一笑:“生龍活虎。”
小孩轉一轉眼珠。
不知怎地,他似乎有些局促和害羞。
“吃的,送給你們。”
沉默片刻,施雲聲小聲:“要開心。”
他不精通人情世故,但不傻。
今天的案子關係到沈流霜過世的爹娘,隻消粗略想想,就知道沈流霜心裡憋著情緒。
太肉麻的話,施雲聲不會說。
沉著眼彆開腦袋,半晌,施雲聲張開雙臂:“抱。”
垂眸看著他,沈流霜怔忪一刹,輕輕勾起嘴角。
然後俯身,伸手抱住他。
不習慣如此親近的接觸,出於狼的本能,施雲聲磨了磨牙。
“嗯……”
胡亂摸一把小孩腦袋,沈流霜若有所思:“雲聲是不是長高了?”
施黛笑嘻嘻:“因為吃了很多青菜吧,以後繼續多吃點。”
施雲聲:?
壞女人!他最討厭吃青菜!
在沈流霜懷裡挺起身板,毫無攻擊性地,施雲聲朝他姐姐齜一下牙。
*
等施雲聲和沈流霜離開,施黛癱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今天先後經曆煉獄幻境與心魔境,她被累得夠嗆,身心俱疲。
但腦子裡塞滿七七八八的念頭,施黛睡意全無。
“天道不穩……”
施黛戳戳小狐狸:“滅世之災?”
阿狸用力點頭。
“這個世界裡,不存在得道成仙的可能。”
阿狸道:“倘若有人逆天改命,天道的確要受影響。”
它心覺不解,晃一晃尾巴:“但……淩霄君身為凡人,就算收集了百姓們的信仰,也成不了仙啊。”
僅憑他,怎麼可能撼動天道?
“而且,”施黛頷首,“淩霄君想成仙,和滅世沒關係吧?”
難道施敬承找錯了原因,滅世之災與淩霄君無關?
“不過……”
施黛壓低聲音:“淩霄君,是不是和江府的滅門案有牽連?”
阿狸:“什麼?”
它隻是天道的億萬分之一,記憶趨近於無。
提及殺害江白硯全家的凶手,它比施黛更懵。
“說不上來。”
施黛撓頭:“江白硯和我爹娘看他的眼神,不太對。”
淩霄君不是十幾年如一日地在行善事嗎?這人究竟做過些什麼?
想不通。
盯著窗外發一會兒L呆,施黛直挺挺坐起身。
長嘴就是為了張口去說,有這個閒工夫胡思亂想,她不如直接去問江白硯。
更何況,她得和江白硯說明白,兩人現在是什麼關係。
——都互相說了喜歡,不能支支吾吾吧。
他還動用邪術,第二次轉移了她的疼。
施黛想什麼便做什麼,打定主意從床榻起身,剛披上防寒的外衫,聽見有人敲響房門。
與施雲聲淩亂的敲門聲不同,這道聲響節奏輕緩,聽起來很穩。
小白狐狸眯了眯眼,豎起尾巴。
施黛開門,見到一抹朱紅。
江白硯立在她房前,穿了紅衣。
他沐浴過,烏發水汽未乾,沾染了寒夜的濕意,被懶散束在腦後。
木門甫一打開,江白硯的香氣與廊間的草木花香一並湧入,幾盞燈籠懸在庭前,勾出他朦朧的輪廓。
心裡想見的人,恰逢其時出現在眼前,體驗十分奇妙。
施黛一笑:“你怎麼來了?”
目光落在她眼底,江白硯牽起嘴角。
紅色太具視覺衝擊力,襯他含笑的臉,像陡然綻開的一樹海棠花。
靠近施黛一步,江白硯輕聲道:“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