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百裡泓和聶斬四人被帶入鎮厄司,這場血洗百裡氏的大案,終於塵埃落定。
……也不算塵埃落定。
坐在客房裡,被大夫往右肩塗上金瘡藥,施黛一邊思忖,一邊疼得吸氣。
與施黛的推理相差無幾,在煉獄幻境裡,依次由聶斬、秦酒酒、謝允之和莫含青動手,分彆揮刀斬殺不同的人。
既是複仇,亦是分擔罪責。
百裡泓是板上釘釘的死罪,至於聶斬他們,還得等鎮厄司去做判決。
孟軻站在床邊,看大夫給施黛療傷,膽戰心驚:“忍一忍,疼就叫出來。”
說完忍不住罵一句:“百裡泓那混賬東西,心魔境裡都是什麼妖魔鬼怪。”
她也算見多識廣,沒遇上過那麼詭異的心魔。
阿狸縮在施黛懷裡,見她吃痛,用尾巴輕撫她手背,用作安慰。
沈流霜立在孟軻身旁,用術法撩動一縷清風。
微風拂過傷口,清清涼涼,緩解了金瘡藥帶來的炙燙,讓疼痛稍稍減緩。
施黛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轉移疼痛的邪術過了期限,痛感回到她身上來。
不止肩頭,後背和側腰也有幾道小傷,從無到有,像席卷的潮。
到這個時候,施黛真心實意地佩服江白硯。
這樣的劇痛難以忍受,他卻生生承了下來,甚至以右手握劍,屠戮巨神。
想起江白硯,心裡的小人悄悄打一個滾。
施黛耳根生熱。
她和江白硯說了喜歡,應該是……在一起了?
可惜時機不好,在危機四伏的心魔境裡,沒來得及去說更多。
但還是開心。
施黛扯一下嘴角。
在她跟前,沈流霜的眉頭緩慢凝起。
急,妹妹受傷後開始傻笑,是不是疼狠了?
想著又覺微妙,垂下頭去,看了眼床頭染血的白布。
是江白硯衣裳上的布料。
那小子撕下袖口,給施黛包紮過。
“娘親。”
為了轉移注意力,施黛主動開口:“淩霄君到底是什麼人?你和爹在查他?”
孟軻:“是。”
“淩霄君此人,身份不明,行蹤不定,在江南一帶,不少百姓把他視若神靈。”
覺得這事沒什麼好隱瞞的,孟軻言簡意賅:“像‘造神’一樣。”
床榻上,施黛懷中的小白狐狸猛然睜眼。
施黛亦是警覺:“造神?”
“神話傳說裡,神仙不都要接受百姓的供奉嗎?”
孟軻雙手環抱,慢條斯理:“人族的信仰能化為神力,香火越旺、被越多人信奉,神仙就越強——相傳是這樣的。”
這是自古以來流傳的觀點,施黛不動聲色覷向懷中。
阿狸少有地陷入沉思,連尾巴都忘了晃。
沈流霜也
聽懂了:“淩霄君想登仙成神?”
“縱觀他做過的事,的確有這個意思。?[]?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孟軻道:“以上仙之貌救苦救難,在平民百姓心裡的地位堪比神祇,已經有人為他建廟、供奉香火了。”
“荒謬。”
沈流霜皺眉:“他真信能飛升?”
不止淩霄君信,居然還成功糊弄了百裡泓。
“誰知道呢。”
孟軻神情微沉,罕見地正色:“他在江南十幾年,沒惹過亂子,算是個匡正除惡的俠士。但……”
她頓了頓:“近日大昭境內靈氣驟亂,鎮厄司的薩滿和觀星師同時算出,天道不穩。”
阿狸尾巴一震。
天道恒常不變。
無論人間盛世昌榮,亦或洪水滔天,天道始終遙遙在上,萬古如斯。
天道怎會不穩,怎能不穩。
“我們沒有十足的證據,隻是猜測。”
在越州奔波多時,孟軻輕揉眉心:“說不定,淩霄君當真借到了幾分天道的力。”
最初發現天道不穩,鎮厄司的第一反應,是邪祟出世。
十年前,上古邪物破封而出,天道就曾有過傾頹之勢,岌岌可危。
然而今時今日,放眼九州四海,並沒有與之相關的跡象。
——當年上古邪祟剛一出現,便引江河倒灌、山崩地裂,萬千魑魅魍魎橫行世間。
眼下,大昭尚且安穩。
這個推測走不通,隻能去想彆的可能性。
淩霄君是懷疑對象之一。
“我和你爹來江南一探究竟。”
孟軻道:“除此之外,極北、藏地和南海,各有人去查。”
天道不穩是大事,就算隻有一點不甚明晰的端倪,鎮厄司必須嚴陣以待。
十年前的大戰屍橫遍野,沒人想再經曆一遍。
“我原本以為,淩霄君是個平平無奇的神棍。”
輕嗤一聲,孟軻道:“如今看來,他能讓百裡泓服服帖帖,想來頗有手段。”
百裡泓已被押入鎮厄司,更多的線索,要等撬開他的嘴問出來。
似是想到什麼,孟軻不再言語,麵色更冷。
很像施敬承與淩霄君交手時,她短暫露出過的神情。
當時江白硯的反應也不對勁。
能讓江白硯和她爹娘在意的事……
施黛一個激靈。
該不會是江府的滅門案吧?
“好了。”
把施黛肩頭的繃帶打好結,鎮厄司的大夫長出一口氣:“傷口裡的邪氣已被清理乾淨,你儘量少動右臂,彆讓它崩裂。”
施黛乖乖點頭:“謝謝姐姐。”
話音落下,突然意識到古怪。
她方才一直和孟軻談話,久而久之,把肩上的傷拋之腦後。
不去關注,不意味它不疼。
“會疼,你多忍忍。”
大夫溫聲安撫:“百裡青枝給了最好的藥,你的傷勢不久便可痊愈。”
施黛眉梢一動。
肩膀上……一點兒L疼痛也沒有了。
江白硯又在用邪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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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怔忪,孟軻趕忙道:“讓娘看看。”
急,女兒L受傷後發呆一動不動,是不是疼傻了?
施黛搖頭:“沒事。”
“你們今日都累了,好好歇息吧。”
又攀談一陣,孟軻放下心來:“我去越州鎮厄司看看。”
施敬承還在查案,孟軻去陪著他。
時候不早,孟軻與大夫告辭離去,沈流霜被施黛悄悄拽住袖口。
無聲笑笑,沈流霜坐上她榻前,輕撫小姑娘柔軟的發絲:“怎麼了?”
施黛仰起臉,在沈流霜掌心輕蹭幾下。
她失了血,膚色略顯蒼白,因半邊身子蓋著被褥,覺得暖和,頰邊泛起粉色。
彎著眼的樣子,像隻乖巧的貓。
施黛張開左手:“抱抱。”
一瞬明悟她的用意,沈流霜將她攬入懷中。
恍若擁住一塊暖玉。
施黛也抱住對方。
與探查天道之變的施敬承不同,她之所以來越州,是因為沈流霜。
百裡氏,是沈流霜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