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死鬥後,江白硯下落不明。
施黛聽得心驚。
陰差陽錯的是,這樣的事態發展,碰巧有跡可循。
施黛穿越而來,與原主對江白硯的態度天差地彆。
原主待他百般防備,視他為洪水猛獸,從未對江白硯有過好顏色。
施黛來後,見他的第一麵,卻是滿目含笑,向他歡歡喜喜打了聲招呼。
一朝態度驟變,怎能不叫人生疑。
置身於這樣的幻境裡,江白硯又怎能不生惡
念。
浸淫在血與痛中的前半生,是邪祟附身的容器;得到久違安穩的這幾個月??[]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又成了正道禁錮邪祟的工具。
沒有哪一刻,是為他自己在活。
冷風拂麵,寒涼刺骨,似能把血肉寸寸剝落。
施黛沉默垂頭,看向手背上的天道印痕。
*
長安春時,冷若寒冬。
鱗次櫛比的屋脊起伏如獸骨,夜色茫茫,一席紅裙鼓蕩淩空,似飛鳥起落。
邪氣撲麵湧來,如海浪拍打全身,施黛借由符籙而起,掠出長安城。
因江白硯體內邪氣日漸複蘇,上古惡祟的力量愈發強盛,行將掙脫玄牝之門。
大昭境內妖邪四起,肆虐人間。
施黛一路往前,隨處可見黑霧衝天,惡妖占據街頭巷尾,平民百姓四散奔逃。
慘叫與嚎哭處處可聞,曾經喧鬨的街市不複繁華,淪為被殺戮充斥的狩獵場。
時至傍晚,霞光似血,夜幕宛如漫無邊際的魚網,從天邊漫撒而下。
遠出城門,長安郊外愈發混亂。
濃稠的黑暗有如怒濤,自四麵八方洶洶湧來。山林搖曳,鬼影幽幽起伏,帶出幾聲淒怨哀鳴。
手背上的天道印痕色澤更重,已成了血樣的深緋。
施黛揮符逼退又一隻邪祟,視線凝在一處,神色微動。
這是一片闃靜無人的深林,位於城郊荒山,因為山腳下有塊墓地,陰氣格外重。
理所當然地,妖邪多不勝數。
抬眼望去,血肉模糊的屍體堆積如山。
每隻邪祟皆被劍氣斬裂,四肢散在林間,血落如雨,把翠青色草木染作黑紅。
煉獄般的景象。
邪潮翻湧,血流成河,碎裂的屍塊隨處可見。
施黛幾乎無從落腳。
血腥氣令人窒息,她試探性叫了聲:“江白硯?”
無人回應。
以目前的局麵,江白硯哪怕聽見,大概也不想作答。
施黛攥緊雷火符。
在長安城奔波多時,她已精疲力儘,靈氣所剩無幾,雙腿又疼又酸。
身上多出幾道新鮮的傷口,汩汩淌出淋漓鮮血,痛意分明,施黛卻沒功夫去想。
江白硯會在哪兒?
身後殺氣突現,她轉身揮符。
幾隻邪物被雷光所縛,火光灼開,將其燒作齏粉。
冷風吹得枝葉作響,繚亂倒影中,現出一雙雙黢黑的眼。
此地邪物眾多,見她孤身一人、漸趨力竭,已然把她視作獵物。
該不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吧?
施黛瞧一眼手背,印記顏色更深了,紅得近黑。
江白硯就在不遠處。
她又叫了聲:“江沉玉?”
仍然沒人應答,江白硯是擺明了不願理會她。
生人的氣息驚動更多邪祟,林中溢開窸窸窣窣的聲響。
隨她嗓音落下,四周出現極短促的寂靜——
霎時間,蝗蟲一般密密麻麻的黑霧轟然湧出,撲麵襲來!
心底默念法訣,施黛熟稔揚符,雷火勾出灼眼電光,劈啪作響。
四麵八方滿是蠢蠢欲動的暗潮,身前的妖邪堪堪誅除殆儘,身後又有殺機湧現。
手臂上的傷口迸裂出血珠,施黛咬牙忍痛,一瞬回身。
她的雷火符沒來得及揮出去。
腥氣鋪天蓋地,沒有任何征兆地,遽然落下一縷冷風。
有人擁她入懷,把諸多邪祟阻隔在外。
裹挾冷意的臂膀貼上她後背,近在咫尺的胸膛裡,一顆心臟鮮活跳動,咚咚作響。
劍氣淩厲,寒影粼粼。
團團血花綻開,彙成蜿蜒小溪,不由分說地,江白硯把她按進胸口。
力道太大,好似禁錮。
害怕他消失不見,施黛用力回抱。
耳邊沉寂幾息,她聽見江白硯的一聲笑。
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少年語調慵懶,譏嘲般喚她:
“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