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2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1825 字 4個月前

絕非妖邪所為。

那是劍傷。

——江白硯自己劃出的劍傷。

失了衣物遮擋,夜風掠過胸膛,是空落落的涼。

痛意寸寸清晰,江白硯仍是笑:“好看嗎?”

施黛喉嚨乾澀發哽,說不出話。

果然是這樣。

用疼痛自虐,是江白硯自幼的習慣。

這幾個月以來,他之所以漸漸停止這類行徑,全因施黛教導了擁抱與撫摸,讓他借此感知歡愉。

——直到心魔境裡,江白硯被“施黛”所棄,往日那些親近的觸碰,都淪作不值一提的笑柄。

那天以後,江白硯怎麼可能不去變本加厲地自傷。

穿黑衣,是為掩飾他身上止不住的血跡。

一道道傷痕觸目驚心,施黛渾身發冷,像浸在冰水裡頭。

江白硯側開視線:“施小姐,可看夠了?”

他語調淡淡,話剛說完,被人往前一拉。

施黛把他朝床邊按:“你坐下。”

江白硯沒掙紮。

施黛沒解過男子的衣衫,摸索好一會兒,才鬆開他腰間的係帶。

黑衣傾垂而落,襯他毫無血色的冷白皮膚,像玉髓洗去濃墨。

施黛拿起床頭裝藥的小瓷瓶:“這幾天劃的?”

江白硯這回沒嗆她,安安靜靜,算作默認。

他身上的血痕實在駭人,施黛無從著手,把藥輕輕塗在江白硯頸下,單刀直入地問:“你在林子裡殺妖,也是為了——”

她斟酌一下措辭:“發泄?”

無論疼痛還是殺戮,都能讓他得到快慰。

倘若不用劍鋒破開些什麼,江白硯不知如何疏解胸腔裡難耐的脹痛。

施黛指腹柔白,經過一處傷口,沾上刺眼的紅。

江白硯按住她手腕,唇角牽出譏誚的弧:“施小姐不必如此,臟了手。”

他力氣不重,施黛輕鬆掙

脫,想了想,試探性問:“那天晚上,你是從什麼時候聽見我和我爹說話的?一開始嗎?”

心魔境的源頭,是她與施敬承的那次談話。

施黛想弄清楚,當夜父女二人究竟說了什麼。

……看江白硯對她的態度,內容絕對萬分糟糕。

“什麼時候?”

江白硯笑笑,眸底蕩出薄光,聲調柔軟,吐露的話語卻叫她如芒在背:“大概是,施小姐稱我‘出身不堪、卑劣下作’之後?”

施黛右眼一跳,手指一抖。

合著心魔給她挖了個深不見底的大坑,逼她往裡跳。

腦子裡亂了二分,施黛努力保持鎮定,接著擦藥:“還有呢?”

江白硯斂去笑意,撩起眼皮。

他皮膚蒼白,唇上失了血色,晃眼望去,宛如一尊不容褻瀆的白玉雕像,雙目黢黑,更添森冷。

施黛看不懂他的神情,再眨眼,江白硯已傾身向前,緩緩湊近。

“還有?”

他凝睇過來,字字句句皆如尖刀,剖開平和假象:“我心性歹毒,不配苟活於世,同我一道,遲早把你拖累。”

施黛徹底頓住。

一聲又一聲,她聽見胸腔裡心臟的嗡鳴,震耳欲聾。

江白硯卻是勾了唇,像說起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施小姐說得沒錯,我如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邪物,配不上與你同路——”

他輕笑出聲,右手覆上施黛腕骨,牢牢攥緊:“我不是好人,你不怕我心懷怨懟,將你斬於劍下?”

一語落畢,江白硯眸光倏動。

施黛怔怔望著他,眼眶染上濃鬱的紅。

像被這道目光燙到,他右手力道放輕些許:“……嚇到了?”

施黛兩眼一眨不眨,帶了哽咽的鼻音:“你會向我拔劍嗎?”

江白硯靜默瞬息:“你覺得呢?”

施黛不假思索:“才不會。”

江白硯輕笑:“你就這般信我?”

“我喜歡你啊。”

施黛對上他黑沉的眼,脫口而出:“你不是也喜歡我?”

江白硯不語。

施黛的指尖停在他胸口,距離心臟很近。

彼此都不說話時,心跳的頻率便透過胸膛,清晰傳遞給她。

這讓他很不適應。

經曆過無數殺伐,江白硯知曉,心臟是軀體最為脆弱的要害。以當下的姿態,他將身軀全然展露,心口被她輕而易舉攥於手中,近似於引頸受戮。

江白硯想不明白,他為何沒避開。

少年雙目如潭,似乎想從她的神情中找到答案。

片刻後,江白硯終於開口,壓抑有辨不清的情愫:“我該如何相信,你口中所謂的‘喜歡’?”

夜幕沉沉,他逆著月華,麵似霜雪,陰鬱莫測。

這絕非施黛熟識的江白硯。

戾氣太盛,拒人於千裡之外,讓她想起

被侵入領地、鋒銳陰鷙的狼,能把所有妄圖靠近的獵物撕得粉碎。

隱約間,施黛參透他的幾分心緒。

與她不同,江白硯的十幾年人生,一大半浸在疼痛與苦難裡,唯一得過的善意,是邪修同門偽裝出的騙局。

她記得江白硯的魘境。

那人佯裝農夫,向他伸出援手,把江白硯帶離囚籠後,露出原本的醜惡麵目,一麵用邪術磋磨他,一麵嘲弄他的天真無知。

給他零星微光,又將他推入更深的淵底,與今時今日如出一轍。

每一次,江白硯都小心翼翼伸出手,卻被回回拋下。

指尖處的心跳強而有力,施黛短暫失神,仿佛陷入水流湍急的漩渦。

她心無恐懼或厭棄,隻是難過。

江白硯往身後退開:“施小姐,你不應——”

話音未落,他呼吸驟凝,全無防備地後仰於床榻。

隨之而來,是絲絲縷縷的桂花香悄然覆下。

施黛把他推倒在榻間,俯身吻上。

血氣與甜香交融勾纏,她起初用力很輕,像雨露浸潤一朵桃花。

江白硯想伸手推開,終究沒舍得,指腹陷進被褥,骨節發白。

被拋棄被玩弄的恨意像毒蛇噬咬心間,不斷警醒他莫要靠近,這潰爛腐敗的根,仍舊生出了成熟的果。

體息絞纏,連空氣都變得燥熱,江白硯的視線如同黏膩蛛絲,將她整個包裹。

他竭力克製回應的衝動,聽施黛說:“張口。”

眼中掠過迷茫,江白硯張開薄唇。

柔軟的物事長驅直入。

這是從未有過的動作,少年驀然怔忪,眼梢漫出薄紅。

馥鬱花香席卷著熱霧,灼得喉間滾燙。

施黛的舌尖觸上他,揉進飴糖般,生澀一勾。

心臟劇烈跳動,狂躁的困獸被囚於其中,衝撞不休。

快意洶湧,流經四肢百骸,連疼痛也被這個吻壓製得微弱,隻餘過電似的麻。

曖昧靡靡,江白硯眼底豔色如潮,眼睫與脊骨輕輕發顫。

愈來愈快的心跳聲裡,夾雜出低不可聞的喘音。

春夜輕盈垂落。

施黛蹭過他唇珠,輕聲問:“不喜歡的話,會這樣吻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