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1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6858 字 4個月前

較之施黛,江白硯高出許多。

兩人靠坐榻上,他甫一傾身?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影子沉甸甸罩下來,壓得人難以喘息。

這讓施黛生出古怪的錯覺,隻要一不留神,她就會被江白硯吞噬入腹。

可聽江白硯的語氣,分明有祈求的意味,剝開偏執恣睢的外殼,是他刻在骨子裡的自厭與憂惶。

既矛盾,又渾然一體。

掌下的心臟一次次衝撞,像隻被她握於手中的鳥。

江白硯說,隻能由她來剜。

即便知曉施黛或許另有所圖,他還是將關乎生死的命門奉上,換取她的長留。

沒經曆過風花雪月,也不曾得過悉心的愛護,把性命交付予她,是江白硯表達極致愛意的方法。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心口像被揪了一把,施黛埋頭進他側頸,喉音悶悶:“誰敢剜,我幫你揍他。”

江白硯微怔,輕聲笑了下。

“我不會走。”

施黛道:“想離開的話,打從一開始,我就不可能過來。”

說到這兒,她仰起腦袋,與江白硯對上視線。

“特彆累的。”

施黛戳他側臉:“為了找你,我把大半個長安城全搜過一遍,奔波好久,才走進那片林子。”

她一動,鐵鏈窸窣作響。

下意識地,江白硯蹭蹭她指尖。

方才勾著施黛親吻太久,他周身熱意未散,眼底掩映迷亂光暈,麵頰蹭上她,像一片柔軟的水波。

觸感很好,施黛捏了幾下。

把側臉往她右手的方向貼近一些,江白硯迎合著撫弄,聲調輕緩,一字一句傳入她耳中:“知道我存了這般卑劣臟濁的心思……真的不走?”

施黛道:“不走。”

目光如有實質,江白硯灼灼看她,以一個馴服的姿勢。

他問:“不後悔?”

施黛一笑,嘴角勾出清淺的弧:“我說過,我不做後悔的事。”

她聲線柔軟,卻說得不容置喙,安撫般親了親江白硯側臉。

像自然流露的歡悅,又似刻意接近的手段,江白硯上過一次當,而今仍分不清。

可他願意相信施黛一回。

隻這一次,倘若她依舊蒙騙他,他絕對……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留念,也不會再生絲毫心軟。

這是他唯一在意的人。

“好。”

江白硯笑笑,薄唇貼上施黛耳邊,慢條斯理:“不要離開,隻有我們兩個。若你要了旁人……我也許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誰家好人說起殺人,是用溫柔含笑的語氣。

江白硯嗓音好聽,靠在耳畔呢喃輕語,像在說頗為動聽的情話。

施黛沉吟看他好一會兒,縱容笑道:“好哦。”

她眸光一轉,看向縛於右手的鐵鏈:“這條鏈子——”

施黛手腕纖細,

竹節般漂亮,鐵鎖則是深黑,像白玉上暈染的烏墨。

格格不入,十足礙眼。

施黛順從心意地說:“好硌人。”

江白硯撩起眼睫:“嗯?”

“戴起來很不舒服。”

施黛拿左手戳了戳鏈條,鐵質堅硬,冰冰涼涼:“又冷又硬,連睡覺都不自在。”

江白硯:“冷?”

“當然啊。”

施黛伸手:“你摸摸。”

於是他乖乖抬臂,指腹觸上鐵鏈。

是冷的,拘在腕上,連那片皮膚也透著涼。

微光下,施黛的杏眼澄澈明亮,雖因失血顯出蒼白的脆弱感,但目色平靜,極有韌性。

她誠實說:“我不喜歡這個。”

這裡是上古惡祟虛構出的心魔境,可與她相處的,是真真切切的江白硯。

施黛大可無條件地順從他,卻不打算這樣做。

她願意接受江白硯內心的陰暗麵,也願意設身處地思考他的想法,知道他安全感淡薄,不希望她離開。

然而對於施黛本人而言,她已經打定主意陪在江白硯身邊,鐵鎖成了橫在兩人間的無用之物,沒有存在的必要。

再說,無論心魔內外,她都不喜歡被這樣鎖起來。

江白硯自然懂她的意思。

施黛穿著他的袍子,袖口寬大,花瓣般垂落散開,露出一截白淨小臂,鐵鏈鎖緊的位置,皮膚泛開薄紅。

憑心而言,對施黛,他有過分粘稠的占有欲。

從很早之前起,江白硯便渴求她的偏愛與親近。

她如林間自由的風,不過短暫拂經他身側,隨心肆意,少有停留。

不止一次,江白硯妄圖把這縷微風禁錮,據為己有。

永遠隻有兩個人就好了。

如此一來,他便可攫奪施黛給予的一切,親吻,擁抱,哪怕是疼痛。

真到了這一天,竟又舍不得——

僅僅因為她腕上的一抹紅。

房內闃靜,江白硯睫羽垂落,眸中尚有欲念的餘燼,晦暗不明。

黑袍不似往日的白衣,把他襯出曜石般的凜冽。

被鐵鏈束縛的感受,他再熟悉不過。

七歲到十五歲,長達數年的時間裡,江白硯手腳皆有沉重鐐銬,被囚錮太久,留下道道印痕。

施黛歪頭觀察他的神色,見他下了床榻走出房門,再回來,手裡多出把鑰匙。

她沒忍住,很輕地笑出聲。

江白硯靠近時,攜來一股清冽冷氣,修長手指略微蜷起,用鑰匙打開鐵鎖。

哢噠一響,鐵鏈應聲而落。

被縛了約莫兩個時辰,施黛手腕出現一圈明顯的紅痕。江白硯握起那處,摩挲而過。

用了邪術為施黛承受疼痛,他腕上隱有滯澀之感。

“抱歉,鐵鏈不好。”

江白硯輕聲:“換彆的。”

施黛也不惱,耐著性子問:“你想換成什麼?”

枷鎖太緊太重,絲綢又能被隨意掙脫。

他雙目沉沉,輕撫施黛皮膚上的紅,似要將其揉開。

靜默片刻,江白硯隻垂下頭去,在她手腕落下近乎虔誠的一吻:“還難受麼?”

這個動作蜻蜓點水,心覺不夠,他的薄唇緩慢遊移,於紅痕間逡巡。

全無不久前的瘋勁與狠勁,連吐息也是柔軟,滲進施黛體膚之中。

讓人根本沒辦法招架。

施黛一顆心像被浸在溫水裡頭,幾近消融,輕輕發顫。

或許正如江白硯所說,他慣於殺伐,心中藏有無數病態的念頭,但每一次,他都竭力把它們壓下。

江白硯不曾,也永不會傷害她。

就算被心魔境裡的“施黛”羞辱拋棄,他沒動她分毫,隻把自己劃得鮮血淋漓。

在殺戮與酷刑裡長大的人,小心翼翼捧給她的,從來都是僅有的溫柔本能。

施黛怔然看他很久,直至燭火簸蕩,發出細微聲響。

江白硯抬眼,清潭般的瞳底映出瑩亮金波,複而垂首,在施黛手背又啄了啄。

好癢。

指尖一顫,施黛彎起眼,抬手揉過他殷紅的唇,再到唇下那顆小小的痣。

燭光落在她翹起的碎發間,朦朧柔軟。

“這樣的鎖,比鐵鏈有用多了。”

施黛說:“我不會走,是心甘情願的。”

*

這間暗室與世隔絕,不見日月星光。

置身其中,施黛分不清時辰,又在江白硯懷裡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被她捂熱後,江白硯的身體舒適柔暖,堪稱滿分人形抱枕,等施黛醒來,四周與入睡前沒有變化。

燭影靜謐,江白硯躺在她身邊,正看著她的臉。

“你,”施黛眯眼,端詳他麵色,“到底有沒有睡覺?”

為什麼每次她睜眼,江白硯總醒著?

江白硯笑:“睡了。”

施黛緊盯他:“真的?”

“嗯。”

江白硯移開話題:“餓了嗎?”

他越是從容自若,施黛越品出心虛,眼風掃過江白硯眸下淺淺的青黑。

“不餓。”

施黛說:“我想再睡一會兒。”

江白硯頷首應下,卻見她始終不閉眼,雙目黑白分明,直勾勾瞧著他。

——施黛早就睡夠,說出這句話,是為了確保他入眠。

手臂收攏,把她抱得更緊,憂心她逃開一般,江白硯埋首入施黛頸窩。

他的確多日未嘗安穩入睡,用鐵鏈綁住施黛後尚且不踏實,如今取下鎖鏈,愈生不安。

睡夢是深不見底的淵,一旦沉入其間,無知無覺。

也許待他一覺睡醒,身旁空空如也,施黛不知所蹤。

“睡吧睡吧。”

施黛握住江白硯右

手,與他十指相扣:“這樣就不用擔心我離開了吧?”

在被褥裡捂久了,兩人的掌心溫溫熱熱,江白硯凝神感受她的存在,倏而一笑:“嗯。”

施黛終於見他閉眼。

她很少看到江白硯睡著的模樣,等他氣息平穩,新奇端量。

他睫毛纖長,蝴蝶翅膀一樣悄然垂下,眉間似有薄薄霜雪,比起清寒冷肅,清雋柔和的意味更多。

樣子很乖。

江白硯睡得淺,隻過不到兩個時辰就睜了眼,瞳仁漆黑,蒙著層霧。

他身旁的人還在。

施黛懶洋洋耷拉著眼,正用指尖勾弄他的頭發玩,覺察動靜,掀起眼皮。

“你隻睡這麼一會兒?”

她笑道:“繼續歇歇?”

凝視她半晌,江白硯湊上前來,確認並非夢境似的,用嘴唇輕觸她的眉眼與嘴角。

從他彎起的眼尾裡,施黛窺見不加掩飾的歡喜。

黏糊糊蹭弄好一陣子,江白硯坐起身:“不必。”

他身上傷處不少,施黛唯恐血口迸裂:“你輕點兒。”

“無礙。”

江白硯朝她笑笑,行下床榻:“鮫人的傷處,恢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