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1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6062 字 8個月前

這道質問擲地有聲,在逼仄甬道響起,震蕩出回音。

江白硯泰然自若,望向三人的眼神無波無瀾,一如審視獵物的蛇。

他們的麵相有些熟悉,是鎮厄司裡曾經的同僚,看架勢,不算難纏。

拇指按上斷水劍柄,體內邪氣有衝破桎梏的征兆,江白硯默不作聲,目光輕掃。

對方破綻百出,不堪一擊。隻這彈指間的功夫,他若有意拔劍,已割破三人脖頸。

但江白硯終是忍下殺念。

施黛站在他身邊,小半張臉隱沒燭光之下,像覆了層暖色細釉,表情不甚明晰。

江白硯在等她的反應。

起初施黛來尋他時,江白硯動過試探的念頭。

現今天下大亂,妖邪四起,他大可抓來幾隻畫皮妖,偽裝作施府中人,去探施黛的真心話。

這個想法稍縱即逝,被他掐滅於萌芽。

不入流的手段,江白硯不會用在施黛身上。

既說了信她,那便信。

暗道狹窄,沉默的對峙隻持續刹那。

施黛這次出門帶了不少符籙,昨天用得所剩無幾,萬幸還留有幾張,放在身上的白袍裡。

在三個年輕人做出反應之前,施黛更早出手。

心魔裡的所有人和妖都對江白硯懷有殺念,眼前的不速之客自不例外。

眼疾手快揮出一張禁符,施黛不忘提醒:“彆下死手,困住他們就好。”

她身著寬大白袍,抬臂之際袖口綻開,似雪壓枝頭,蕩出靈氣如波。

江白硯凝望須臾:“好。”

輕柔聲調裡,劍光映照滿室。

施黛一直清楚,江白硯很強。

殺戮是他自幼養成的本能,哪怕在能人輩出的鎮厄司,江白硯的劍術也無出其右。

當他對上這幾個羽毛未豐的新人,成了一場單方麵的碾壓。

銀光清冷,斷水橫空驟起,劃出海天一線般的刺目明弧。

三人或拔劍或揮符,攻勢被江白硯輕易避開,劍氣與符光相撞,於半空爆開簇簇火星。

這地方空間有限,為防甬道坍塌,江白硯打得克製,閒庭信步般遊刃有餘,劍光明滅,無端顯出懶倦之意。

一人緊握的長劍被挑飛,另一人轉身就逃,卻見暗道入口處,雷光織成天羅地網。

——施黛抬起右手,指間夾著的雷火符隨風搖拽。

前後夾擊,無處可逃。

最後一人欲要揮刀,被江白硯的劍氣擊得手臂發麻,小刀哐當墜地。

這場對峙從開始到結束,前後不過短短幾息。

“你、你們……”

脖子前橫著斷水劍,為首的少年渾身僵硬,不敢置信:“施小姐,你竟與邪物同流合汙?”

“說誰是邪物呢?”

施黛走向暗道入口,往外張望:“你在這兒守著,我去看看有沒有其他人。

這是在對江白硯說。

鎮厄司通常結隊行動,暗道裡的三人八成來自同一個小隊。

以防萬一,施黛必須確認他們沒有彆的同伴,把她和江白硯的位置泄露出去。

江白硯身份特殊,露麵後必然引來麻煩,由施黛出去一探究竟,相較起來更妥當。

現在是晌午時分。

在小黑屋裡待久了,乍一見到陽光,施黛不太適應地眯起眼。

天邊濃雲遍布,宛如層層疊疊的潑墨暈染,透過窗牖,遙見半空邪氣湧動。

四周死氣沉沉,連日光也是灰蒙蒙的,照出空氣裡飛舞的細小塵埃。

沒彆人。

看天色,邪潮比昨天更凶幾分,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施黛沒放鬆戒備,放輕步子繼續前行,小心提起白袍,不讓袍角沾上地麵的塵泥。

江白硯購置的這處宅院類似江南園林,丹楹刻桷,雕梁畫棟,院中清麗婉約,可見花木蔥蘢。

可惜數日未經打理,雜草葳蕤生長,淩亂冗雜,失了美感。

院子裡荒無人煙,再看院門外,同樣沒有人影。

把宅子裡裡外外搜尋一遍,確認暫時安全,施黛鬆了口氣。

等她回到地下,三人已被江白硯五花大綁,狼狽癱坐在牆邊。

“外麵沒彆人。”

施黛關好暗門,擋下外來的光線:“他們說什麼了嗎?”

“這幾天妖魔橫行,我們來這兒,隻為了捉妖。”

不久前握刀的高壯少年即刻道:“我們是追著一隻妖物過來的,發現密室純屬意外。兩位如果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我們一定保密!”

鎮厄司裡大多數人都知道,江白硯是個殺伐果決的劍癡。當下他身懷邪氣,單單站在原地,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比起江白硯,三人更情願和施黛交流。

雖然不知道施黛為何與江白硯成了一路人,可她畢竟是施敬承的女兒,平日裡一副笑吟吟的好脾氣,應該比較好說話……吧?

想起施黛毫不猶豫向他們揮符的情景,高壯少年臉色微白。

施黛好奇:“你們無意中來到這兒,怎麼知道房裡有機關?”

她記得打開暗道的機關隱蔽又複雜,需要反複操作好幾下。

三人中的姑娘小聲道:“從我太爺爺那輩起,我家研究了三代機關,有些經驗。”

她和同伴本是一路捉妖,誤打誤撞來到這地方,出於新奇,才試著觸碰了房裡的花瓶。

沒成想,在暗道裡遇上被全城通緝的煞星。

悔不當初,莫過於此。

聽她說完,施黛蹙起眉。

被機關世家的捉妖師陰差陽錯發現密道,這件事未免太過巧合,擺明了是惡祟刻意安排的衝突。

它之後會不會弄出彆的幺蛾子?

“彆擔心,我們會放你們出去。”

迅速整理好思緒,施黛朝他

們笑笑:“等江白硯身體裡的邪氣消失以後。”

她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感和善惡觀,就算身處心魔境,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濫殺無辜。

但目前來說,這三人不能放。

“一定保密”這四個字的可信度趨近於零,一旦心軟放他們離開,她和江白硯的藏身地鐵定暴露。

就算兩人離開宅子、去往彆處,鎮厄司也能根據情報,把他們的位置鎖定在長安郊外,從而精準搜捕。

最好的處理方式,是先囚住他們,等江白硯體內邪氣消散、不被鎮厄司追殺,再放三人離開。

施黛轉向江白硯:“把他們關起來吧?地下有好幾間屋子,剛好夠用。”

她說得一氣嗬成,三人麵如死灰。

最左側的少年奮力掙紮:“江白硯已淪為邪物。施大人奔波數日,隻為讓他伏誅,你為何要與他一道?”

“他不是邪物。”

施黛惡聲惡氣,晃動手裡的雷火符故意嚇唬:“再胡說的話,我就動手了。”

對方乖乖閉嘴,看她的眼神裡多出懼意。

江白硯嘴角勾出小弧,收劍入鞘:“好,聽你的。”

不得不說,這間宅子用來藏人,果然方便。

把三人沒收武器、分彆關進不同的小室後,閉門有隔音效果,站在暗道外,聽不見半點兒聲響。

施黛鎖好門,思考下一步計劃。

心魔境被惡祟操控,她和江白硯即便遁進深山,隻要它想,也能讓兩人被鎮厄司找到。

現下的藏身處尚未暴露,與其出去四處折騰,不如留在這兒靜觀其變,看心魔的下一步變化。

想到這裡,施黛有些苦惱。

江白硯體內的邪氣雖未爆發,卻也沒有被遏止的趨勢。

到底怎麼做,才可以徹底壓製上古邪祟?

江白硯察覺她的躊躇,側目望來:“怎麼了?”

“沒事。”

施黛搖頭,定了定神,認真看他:“江白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幫你。所以……千萬不要濫殺好人。”

腰間的斷水劍發出微弱鳴響,江白硯眉眼稍彎。

褪去淩厲殺氣,注視施黛時,他的雙目猶如溪水潺潺見底:“好。”

自容器一事被揭露後,世人皆盼他身死命殞。

江白硯無所謂正邪,十年前的殺手們同他有怨,他隨心所欲儘數斬之;今時今日,千千萬萬人想殺他,他亦可拔劍。

施黛說“千萬不要”,他便不做。

“餓了吧?”

斂下眸底戾氣,江白硯溫聲:“我去做早食。”

“等會兒!”

施黛趕忙道:“先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出她所料,昨晚折騰半夜,方才又拔劍製敵,江白硯的傷口開裂了好幾道。

施黛領他回房重新換藥,才隨他進入廚房。

江白硯沒有讓她掌勺的意思,施黛隻得陪在一旁

,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他對吃食要求甚少,在施黛出現之前,隻準備了簡易方便的乾糧和白麵。

出乎意料的是,還有桂花糕。

“記得你愛吃。”

江白硯解釋:“順道買了些。”

他購置吃食,是幾天前。

仿佛成了習慣,見到桂花糕就下意識買來,咬下時,總想到施黛。

像中了蠱。

施黛惦念著江白硯的傷,隻讓他簡單蒸了幾個桂花糕,等點心出籠,吃進嘴裡熱氣騰騰,溢滿桂花香。

“好甜。”

施黛心滿意足,舒舒服服眯起眼:“春天就得吃暖烘烘的點心。”

得到美食滋養,整個人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她很容易得到滿足,心覺雀躍兩眼彎彎,眉間攏起桂花糕散出的熱霧,如同一隻乖慵曬太陽的貓。

與她待在一處,連周遭的空氣也變得輕盈活躍。

江白硯安靜感受心底滋長的情愫,低眉笑道:“我學了各地的菜式,今後為你做。”

施黛在施府中,吃的是山珍海味、珍饈美饌,不能因為隨了他,往後隻有糕點和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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