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1 / 2)

自古沙雕克反派 紀嬰 14571 字 5個月前

日近西山,斜陽如血。

暗道入口的青年逆光而立,看不清相貌,唯獨手中腰牌清晰可辨,正是鎮厄司所製。

曾幾何時,江白硯也有一塊。

斷水在戰意中錚然輕顫,江白硯麵上寂然無波。

鎮厄司尋來此地,他不覺意外。

施敬承知曉他的生辰八字,也有他過往的貼身之物,足以供卜筮問卦。

更何況,鎮厄司裡的奇人多如牛毛,一旦全數出手,隻怕無人可逃。

江白硯沒想到,他們會在這時候出現。

一門之隔,施黛剛穿上他縫製的嫁衣。

何其諷刺。

鎮厄司有備而來,派遣的人數遠超預期。江白硯眼風輕掃,目色沉沉。

施黛不喜濫殺無辜,他沒想殺人。

原本的打算,是像關押那三個誤入此地的年輕人一樣,把擅闖者們逐一壓製再囚禁,儘量避免事端。

可目前看來——

眺向遠處,江白硯麵色淡淡,握緊劍柄。

繁雜的靈氣越聚越多,似千百溪流彙聚入海。這回來了多少人?十個,二十個,亦或更多?

江白硯懶得去猜。

浮現於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是絕不能在暗道打起來,施黛身處其間,宅邸坍塌,會傷到她。

“你今日逃不掉。”

不遠處的青年抽出直刀,看江白硯的眼神裡,有厭憎也有警惕:“我勸你莫要反抗,乖乖讓我們——”

話音未落,凜冽劍光陡然襲來,僅電光石火,直逼他麵門!

青年低低咒罵一聲,熟稔揮刀格擋,刀劍相撞,震得他右手發麻,喉中血氣翻湧。

江白硯卻是容色如常,抬劍擋開另一人的突襲,足步騰挪。

他身法極佳,遠非常人能及,白袍如落雪飛絮,難以捉摸。

斷水破開窗牖,江白硯自窗而出,看清庭中景象,眉目更冷。

庭院不大,烏泱泱圍滿人影。

鎮厄司應是在宅中尋他,男男女女分散各處,聽得動靜,紛紛轉目望來。

院子裡少說有三十人。

看院外和屋簷,也候有密密麻麻的術士與武者,把宅邸四麵包圍,無路可逃。

沒有分毫停滯。

江白硯現身的瞬間,數道殺氣自八方襲來,刀、劍、符、陣繚亂生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毋庸置疑,在場每個人都下了死手。

正如鎮厄司發布的懸賞令上,對江白硯並非“通緝”,而是“格殺勿論”。

沒人想他活下去。

唇邊微揚,江白硯手腕翻轉,斷水擋下層疊亂流,擊潰飛來的靈線與黃符。

劍氣大盛,耳旁狂風呼嘯。

一柄彎刀當頭劈下,勢不可當。

江白硯揚劍迎上,劍身輕盈似遊魚,隻順勢一帶,彎刀便如亂風裡的船隻,偏了方向。

斷水再起,劍身劃破冷白銀弧,一根偷襲的箭矢被斬作兩段,頹然落地。

鎮厄司的攻勢無休無止,你方唱罷我登場,一招一式皆攻他命門。

江白硯沒用全力,揮劍多用在格擋,遽然淩空騰起,如鶻入鷹群,登上東側守有數名黑衣人的房頂。

宅邸周圍被提前設了困陣,扼殺他逃離的一切可能。

感受到靈力湧動,江白硯無聲輕哂。

他沒想逃,之所以來這兒,隻不過因為離暗道遠些,即便房屋塌毀,也不至於傷及施黛。

一把長斧落下,九張符籙彙作陣法,兜頭而來。

四道鈴聲起,無數鬼影從銅鈴湧出,似惡狼撲食,直撲他麵門。

看身法和攻勢,都非等閒之輩。

江白硯眉心微蹙,正欲起劍,識海響起喃喃低語。

“你走得掉、活得了嗎?”

“他們都想你死。世人就是這般,你若有用,他們待你殷勤萬分;你沒了用處,便是卑賤的芻狗,人人喊打。”

“世間如何待你,你莫非還不清楚?隻需將這具身軀交付於我,我保證,他們活不到明天……不,活不過一彈指的功夫。”

因這短促的遲疑,圍作大陣的符籙激起金光萬丈,傾落如雨下。

江白硯一瞬回神,凝目避退,仍被幾道符光擊中,胸口後背劃破條條血口。

他沒法分神。

長斧緊隨其後,烈烈生風,轟然割開空氣,聲浪似鬼哭。

江白硯一麵壓製邪氣,一麵以劍氣回擋,撤步之時,咽下喉間上湧的血腥味。

然而邪氣愈來愈盛,大有突破桎梏的趨勢。

它算準了時機,明白此時的江白硯神識不穩。

庭院中,一人愕然驚呼:“快看,是邪氣!”

暮色漸沉,今夜無月無星,煙樹迷離,染作濃鬱的黑。

眾人紛紛抬目,視野中,那抹身著白衣的影子更添冷戾。

少年人的烏發高高束起,沾有濕冷寒氣,發尾輕晃,勾出眼尾狹長如刀。

在江白硯肩頭與身後,幾縷黑煙嫋然升起,詭譎莫測。

是邪氣。

“快殺了他!”

一人神情大變:“此子留不得……留不得!”

“還不明白嗎?”

手持符籙的陌生女子眉間緊蹙,厲聲斥道:“你活著,就是罪孽。我若是你,早已自行了斷,保大昭平安。”

“算我求你。”

又一人道急忙接話:“你朝四處看看,如今大昭處處是邪祟,所有人過得水深火熱。你活在世上,豈不是助長邪祟氣焰,與它同流合汙?”

“和他廢話乾什麼。”

手持巨斧的男人再度劈來,聲若洪鐘:“他分明沒存赴死的心思,殺了便是。”

江白硯輕易避開斧頭,出劍狠辣刁鑽,斷水刺入對方臂膀,伴隨男人粗糲的痛呼,巨斧應聲而落。

收劍回身,江白硯眉心輕跳?_[(,驀地抬眸。

不止他,院中數人亦是扭頭,麵露欣喜之色。

“這氣息……”

不知是誰歡喜道:“是施大人!”

他所言不虛。

如果說方才眾人的靈氣如溪流入海,當下這股磅礴的刀意,便是海中無可匹敵的潮。

壓迫感席卷四野,恰似颶風過境,百草折伏。

聚攏在院中的人們次第退開,避讓出一條寬敞通途。

青衣男人從門外行來,長身鶴立,矜貴無雙,勾織成陣的靈氣映照他麵龐,像鍍了蒼寒的霜。

施敬承。

他手中淩厲生光的長刀,儼然是渡厄。

四目相對,施敬承未如往常展露微笑,隻悵然發出喟歎,神情似憎惡,也似失望。

“白硯,你不該不懂。”

施敬承道:“你乃上古邪祟複蘇的容器,你活著,它就有機會重生。為了大昭,舍命又如何?”

江白硯麵無表情,俯瞰院中百態。

若在春分前,他自是心甘情願為之赴死。

可春分當夜,他從施敬承口中親耳聽見真相,所得的溫情儘是虛假,身旁所有人,都不曾真正看得起他。

在世人眼裡,他甚至不算堂堂正正的人。

憎與怨濃烈至此,談何“為了大昭”。

麵對眼前這群所謂的正道之士,江白硯從未想過拯救。

“十年前,你父親背叛大昭、投靠邪祟,已令我失望至極。”

施敬承沉聲道:“你為何要步他的老路?”

他神色悲慟,隱有怒容,聽語氣,確是義正辭嚴。

江白硯輕勾嘴角。

半月前,施敬承還正色對他說過:“你爹娘皆是心如明鏡的善人,你爹叛逃之事恐有貓膩,待我查明,給你們一個交代”。

原來是精心編造的謊話。

思忖間,腦中又是一陣劇痛,嘈雜的聲響越來越多。

“你憑什麼為他們去死?”

“這樣的世道,有何好護的?你本就不在乎他們,不是嗎?”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邪氣繚繞,距離江白硯最近的劍客見勢不妙,一劍直指他眉心。

邪祟的低喃引來陣陣疼痛,江白硯咬破舌尖,任由血氣漫延,勉強保持理智。

他不願死在這裡,也不願被邪祟侵身。

他還沒見到施黛。

江白硯年紀輕輕,已是鎮厄司中劍術超群的強者,但麵對幾十名高手的圍攻,任誰都無法全身而退。

遑論有施敬承在場。

分神去抵禦一次接一次的襲擊,對於邪祟的壓製,理所當然隨之減弱。

江白硯身後,黑氣愈重愈濃,漸漸地,竟凝作樹木枝椏般的實體。

“不好!”

有術士眼瞳驟縮,駭然

驚呼:“是……是邪祟!它快出體了!”

這聲嗓音落下,仿佛是對它的回應,邪氣一如紙上潑墨,猛然向四麵八方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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