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到的很及時,林鳳鳴扶著人上車時,對方還保持著最基本的清醒,當然這個人指的是燕雲而不是林勇輝。
急診醫生下車後見狀鬆了口氣,隻不過他前腳剛誇讚完林鳳鳴做的很好,能讓患者保持自主意識,扭頭便看見了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的林勇輝,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一陣緊張又急促的救治過後,兩人被抬上了不同的救護車,救護車一路狂奔駛向省院,燕雲終於安心地昏了過去。
燕雲的傷口看似猙獰,實際上完全沒有林勇輝的重,故而在他車上的醫生與護士都沒那麼緊張。
坐在同車的護士忍不住看向那個悲傷到近乎要和他丈夫一起昏過去的美人。
他看起來很白,坐在自己丈夫身旁一句話也不說,雪白的襯衣下擺被他自己撕扯得破爛不堪,眉眼間充滿了悲愴和讓人心碎的難過。
他自己的手心也被割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清理時護士都替他疼,但是他看都沒看一眼,即使是包紮時目光也依舊落在他丈夫身上。
車身隨著超速行駛劇烈晃動,車內的儀器都發出叮叮咣咣的聲響。
護士很擔心這個看起來悲傷到搖搖欲墜的美人會被晃散架了,然而正當她想開口提醒對方,他的丈夫大概率不會有太多生命危險時,她卻忍不住想起了剛剛的情形。
救護車剛到達現場,急診醫生匆忙下了車見那美人懷中抱著一人,便以為他懷中的人才是全場傷勢最重的,立刻衝了上去,急救期間醫生在焦頭爛額之餘問道:“你是他的家屬嗎?”
那大美人立刻點頭急切道:“是,沒錯,他是我丈夫。”
他那副慌張的樣子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眼淚,當他看向醫生時,神態間寫滿了懇求,是人都會為之動容。
然而當醫生一抬頭驟然發現遠處還有更棘手的人時,他的態度瞬間便冷了下去。
“這人的傷勢怎麼這麼重?!”一個醫生震驚道,“先生,你認識這人的家屬嗎?”
“我就是。”他一改之前的關切和慌張,肉眼可見地冷淡道,“我是他兒子,他還有救嗎,醫生?”
一行人俱因為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大而愕然。
“他的情況比你丈夫要嚴重數倍。”醫生一邊做著臨時搶救一邊快速道,“有沒有救要看……”
他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了什麼,垂下眸子道:“勞煩您了,儘力就好,救不活也不用自責,一切都是我父親的命。”
麵對丈夫與父親如此巨大的反差,不明所以者難免驚疑。
護士回憶到這裡忍不住再次看向那美人,卻見他依舊守在自己丈夫身旁,他臉頰上的血還沒完全乾透,衣服上的血倒是徹底乾涸了,此刻已經有些發黑了。
那股淹沒一切的悲傷讓他看起來有些弱不經風,可那些血和之前一方常態的態度,卻又讓人細思不寒而栗。
他真美,護士忍不住想到,可又好危險。
到了醫院,燕雲立刻
被推進了手術室,警察局的兩名警察緊跟其後來找林鳳鳴做筆錄,不過在此之前有更要緊的事情。
醫生拿著兩張手術單過來找他簽字,林鳳鳴拿起筆才陡然發現——他沒有資格。
他的指尖不受控製地顫了一下,他和燕雲尚未複婚,唯一能證明他們之間關係的反而是那張離婚證。
那一刻林鳳鳴的心情像是墜入寒淵一般,好在雲燕及時趕到,她身上還穿著睡衣,一看就是在家倒時差睡到一半驚醒,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開車趕了過來。
“醫生醫生,我是燕雲……我是做手術那人的妹妹!”
雲燕立刻道,“我嫂子右手受傷了握不了筆,我來簽行嗎?”
得到醫生的許可後,雲燕快速把名字簽好了。
看著她簽名的動作,林鳳鳴又從心底泛起了一股炙熱的思緒,他突然前所未有地想要和燕雲複婚。
但假如……假如對方蘇醒後不願意呢?
手術燈亮起的那一刻,林鳳鳴才從方才那種靈魂都被抽離的感覺中回過了神,開始一字一句地回應那兩位刑警的盤問。
此刻網上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網友們義憤填膺,如此大型的真人秀節目中居然會出現這麼直白的故意傷人事件,惡劣程度史無前例。
而網友們的情緒則在一個人爆出那個拎刀捅人的瘋子居然就是林鳳鳴的親生父親後達到了巔峰。
根據之前綜藝上的種種話語,網友們對林家人可為是恨之入骨,此刻自然是群情激奮,熱搜接連數個帶爆的詞條,可以說是把這件事的影響擴到了最大。
連最大的公安官方媒體都下場表示此次事件異常惡劣,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請大家耐心等待。
那條微博下麵的評論充滿了網友們的關切:
“那人可是寧寧的親生父親啊?!什麼樣的親爹才會想要謀殺兒子啊,這種能重判嗎?!”
“我隻想知道雲子哥算正當防衛嗎,我好害怕啊家人們”
“看視頻這鐵正當防衛了,不用擔心,還是擔心一下雲子哥沒傷到腰子吧”
“太惡劣了,做父母什麼時候能考試啊”
“我的雲子嗚嗚嗚平時大家都是開玩笑,有事他才是真上的那個,好心疼,替寧寧心疼,作為影帝的路人粉也心疼”
“他可是影帝啊……萬一那刀出了點意外,他這輩子的事業都結束了,但他為了寧寧真的沒有絲毫猶豫”
“啊啊啊殺我彆用哥嫂刀啊qaq”
一切都在順著林鳳鳴希望的方向發展,可他此刻卻感覺不到一絲欣喜。
問完筆錄後,那兩名警察在一旁拿出警務通輸入著什麼。
林鳳鳴就那麼安靜地站在手術室門口,像是一塊冷冰冰的石頭,最終還是雲燕看不過去,拉著他坐下,而後兩人都沒有說話。
看著手術上刺眼的手術燈,林鳳鳴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或許燕雲是在報複他。
按照他的計劃,原本躺在這裡的應該是自己,他
那時想的是什麼呢?想過心急如焚,等在手術室外的燕雲會有什麼情緒嗎?他會惱怒自己什麼都不說,還是會自責沒有早些察覺?
都沒有,他一次都沒有想過這個場景,亦或者說他潛意識在逃避。
直到坐在這裡,林鳳鳴才陡然意識到,守在手術室外的那個人比手術的人更痛苦。
像是一條被凍僵的蛇,逐漸化開後,那些刺透心臟的情緒緩緩翻湧而出,像是鈍刀子般刺在神經上。
“我來的路上看了直播回放,樂冬說有視頻為證,那就是標準的正當防衛,一點事沒有,而且網上的評論也都是正麵的,完全不會影響你們倆。”
雲燕見他一副悲傷內疚到快要昏過去的表情,實在忍不住開口勸道,“至於燕雲……醫生都說了沒危及到內臟,雲子肯定會沒事的,彆難過,嫂子。”
林鳳鳴此刻甚至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半晌才顫抖道:“……對不起。”
雲燕一愣,意識到他的意思後連忙擺手道:“彆彆彆,嫂子你可千萬彆跟我道歉……是林勇輝那個沒有一點人性的老逼登要謀殺你,燕雲為了保護你才挨的那一刀,這事再怎麼怪也怪不到你頭上啊!”
林鳳鳴此刻鑽在那處牛角尖裡走不出來,雲燕見狀比看見她親哥進ICU還急,剛想說點什麼繼續勸,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淒厲的高分貝怒罵:“林寧安,你這個畜生!”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林鳳鳴的臉色當場冷了下去。
雲燕聞言嚇了一跳,反應了三秒才意識到這女人喊的是林鳳鳴,聯想到會喊這個名字的人隻能是林家人,於是她當場變了臉色,扭頭罵道:“張嘴就噴糞,這是醫院不是你家茅坑,有素質沒有啊?”
任敏猝不及防被一個小姑娘罵了個狗血噴頭,懵了兩秒後勃然大怒,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你——”
“注意你的聲音,這裡是醫院。”角落裡的警察皺著眉走過來道。
任敏似乎完全沒想到這裡還有警察,腳步一下子僵住了。
她走得很快,直到這時身後幾個人才堪堪趕上來。
“哎哎警察同誌,您好您好。”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遞過來一根煙道,“不好意思我弟弟受了傷,我弟妹有點急,您彆跟她一般見識。”
警察蹙眉看著他,沒接那根煙。
“哦哦,看我這記性,醫院禁止吸煙,抱歉抱歉。”那男人諂媚地收起煙道,“我是林勇光,林勇輝是我弟弟,這都是誤會誤會,他家那個老二實在是有點不懂事,勇輝想教訓他一下,沒想到這……”
“誤會什麼誤會?”警察對他們這種張嘴就為嫌疑人辯護的態度顯然沒個好印象,蹙眉便厲聲道,“林勇輝涉嫌故意殺人懂嗎?”
任敏聞言立刻變了臉色:“警察同誌,這怎麼就故意殺人了呢……是不是哪點出錯了?如果勇輝是故意殺人,他被那畜生找的野男人捅得在裡麵躺著,那野男人應該比他更有罪啊!”
“就是就是。”跟在林勇光身後的戴眼鏡男孩道
,“我二叔明明傷的比他還重,林寧安和他那個狗男人才是故意殺人!”
“?”
“受害人屬於非常標準的正當防衛。”另外一個看起來成熟乾練的女警實在聽不下去了,關上手機走過來道,“全網都看見了,有視頻為證,就算是遞到最高法,這也是無罪的典例。反倒是林勇輝,他涉嫌故意殺人不說,雖然是未遂,但在直播鏡頭下被全網幾十萬人目睹,屬於嚴重惡性事件……”
“你個女人你懂什麼?”男孩不屑地打斷道,“我叔爺人可好……”
女警還沒說話,方才那個男警察終於忍不住冷聲道:“這是我們刑偵大隊的柳隊長,給我放尊重點。”
林勇光瞟到那女人肩頭的杠後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連忙抬手把自己孫子推到了一邊,連忙堆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小子在家被我兒媳婦寵壞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
但他說完又小心翼翼地話鋒一轉:“不、不過,我弟弟那個故意殺人定的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這屬於家庭糾紛,受傷最重的反而是我弟弟,這種這種定性……不太公正吧?”
柳隊長的表情徹底冷了下去:“你管拎刀捅人叫家庭糾紛?”
“就是家庭糾紛啊,之前我們老師都給我們講過。”那個肥胖的男孩絲毫不怵,湊上來信誓旦旦道,“之前不是有個老丈人殺了他女婿,他女兒還出諒解書的嗎?”
他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我二叔捅的那個死同性戀在法律上也算是他女婿,又沒捅死,讓林寧安出份諒解書不就行了?你們不能因為那死同性戀是個戲子就偏袒吧,這可真是將軍枯骨無人知,戲子家事天下……”
他無比自信地眯起眼睛,自以為無所不知地念起了詩。
然而他詩剛念到一半,林鳳鳴走到他麵前,乾脆利落地抬手,一巴掌直接扇在了他臉上。
清脆的聲音在整個走廊回蕩,所有人都驚呆了,連那位柳隊長都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男孩回過神後惱羞成怒道:“你居然敢打——”
下一秒,林鳳鳴麵無表情地抓住他的頭發,狠狠往牆上一撞,“砰”的一聲過後,惹人厭煩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走廊內一時鴉雀無聲,任敏和林勇光震驚地看著這一幕,身穿睡衣的雲燕卻挑了挑眉:“嫂子,這麼惡心的小孩是你誰啊?”
“我堂哥的兒子。”林鳳鳴輕輕甩了甩發疼的左手,“算是我侄子。”
雲燕和燕雲在罵人方麵可
以說是兩個極端,燕雲縱然氣急了罵人也帶著克製,雲燕罵起人來卻讓村頭的大媽都要恨不得給她鼓掌:“原來是有娘生沒爹養啊,怪不得天天跟著爺爺混呢。”
林鳳鳴的堂哥是個飆車族,隻不過飆的是不戴頭盔的摩托車,路上轟鳴而過,人厭狗嫌,有人罵他他就嘲諷人家是傻逼。
幾年前這人半夜飆車闖紅燈被一輛大卡車裝碎了,火化都拚不起來的那種。
如今他留下的唯一一個寶貝疙瘩今年已經十四了,被家人寵的沒邊,剛剛挨打時他隻是憤怒,此刻被雲燕這麼一罵,回過神後竟然眼眶一紅,張嘴就要哭。
林勇光見孫子受欺負了總算回過神勃然大怒:“你——”
然而他的大怒完全不起作用,林鳳鳴淡漠地拽著他孫子的頭發,猛地往林勇光懷裡一砸,哭聲戛然而止,兩人差點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