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手術(2 / 2)

林鳳鳴此刻襯衫殘破,被隔開的布料邊緣還滲著血,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地獄出來的冷麵羅刹。

林勇光驟然想到林勇輝一家的遭遇,林安斷腿,如今是個徹徹底底的殘廢;林勇輝背了一身債走投無路想拚一把,此刻卻躺在手術室內生死未卜,而林鳳鳴卻完完整整地站在這裡。

林勇光被嚇得汗毛倒立,一時間什麼話都忘了。

“不好意思,柳隊長。”林鳳鳴打完後緩緩收回手,“我堂哥走得早,侄子缺父親,家教不嚴,我替他爸管教一下,一點家庭糾紛而已,讓您見笑了。”

“處理家事要注意方法,小孩大了,教訓時也要注意分寸。”柳隊長不鹹不淡道,“雖然家庭糾紛不在我們刑警的管轄範圍內,但看到之後不能不管,念你是初犯,故而以調解為主,再有下次就要采取措施了,聽明白了嗎?”

林鳳鳴揉了揉有些發麻的指尖,垂眸道:“明白了,多謝柳隊長。”

“明白了就好。”女警麵無表情地看向那個要哭不哭的男孩,“下不為例。”

她說完又拿出了警務通,扭頭看向任敏:“你就是嫌疑人林勇輝的妻子嗎?”

任敏臉色微變:“警察女士,我男人躺在裡麵生死未卜,不能叫嫌疑……”

“他隻要還沒死,就算嫌疑人。”柳隊長蹙眉道,“眼下這個案子造成的惡劣程度已經徹底引起了上級的重視,鑒於你可能不懂法律,我稍微向你解釋一下,你丈夫的這種行為涉嫌故意殺人未遂,故意傷害既遂,並且考慮到直播的觀看人數,屬於在公共場所行凶。”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隨即抬眸看著任敏:“重新跟你做一下自我介紹,我叫柳明華,市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這起案子已經在網上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所以上麵任命我來全權負責,希望你配合一下,謝謝。”

任敏的臉色驟然變白,心底卻還存著僥幸心理:“那、那……如果照你這麼說,得判多少年?”

柳明華道:“這個得等受害者的傷情鑒定出來後,根據傷情報告,十年到無期都有可能。”

任敏臉色一變,聞言顫抖

著指向林鳳鳴,歇斯底裡道:“警察女士,不能這麼判,真的,是林寧安那個小畜生故意激怒他爸,他就是想尋死,真的不是故意殺人……”

“剛剛我們已經看過林先生和嫌疑人的短信記錄了。”

男警拿出筆錄道,“林先生拒絕了嫌疑人向他索要彩禮的行為,言辭稱不上激烈,不存在故意激怒嫌疑人尋死的動機,不過……”

說到這裡他抬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任敏,任敏從後背升起了一股寒意。

柳明華眯了眯眼道:“你如此清楚嫌疑人的短信內容,勞煩你跟我們去警局走一趟吧。”

任敏驀然睜大了眼睛,回過神後慌亂地搖頭:“警、警察女士,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大兒子還在家等著我做飯,我真的不能去……”

柳明華蹙了蹙眉:“他不能自己做嗎?”

“我大兒子雙腿截肢,自己生活沒辦法自理……”說到這裡任敏又陡然惱怒,指著林鳳鳴道,“都是因為他!都是因為他這個為了野男人對他哥哥不管不顧的畜生,才讓他哥哥落到這種地步!”

這話林鳳鳴聽了不知道多少遍,聞言眼睛都不帶抬的,他的眼神一直粘在手術燈上,仿佛怕錯過一秒,它就變了顏色。

雲燕卻咽不下這口氣,聞言冷笑道:“你大兒子一個天生殘廢還有臉怨彆人?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們林家好不容易生個鳳凰還不知道珍惜,抱著山雞當寶貝,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這種死攪蠻纏的市井無賴隻有對上警察才會害怕,他們的眼界中根本看不到再上麵的人,在他們眼裡隻有當官的和其他人,至於什麼教授不教授,專家不專家,影帝不影帝的,在他們眼裡都是空氣。

故而前一秒還對柳隊長諂媚堆笑的人,聽了雲燕的話立刻就變了態度,林勇光冷著臉看向林鳳鳴:“寧安,這是你男人的妹妹?怎麼能這麼跟長輩說話,一點家教都沒有!”

林鳳鳴回神冷笑道:“長輩?你配還是她配?”

林勇光一口氣沒上來,剛想說話,任敏便對著林鳳鳴勃然大怒道:“你一個找戲子的賤種,還鳳凰?!這賤女人是那戲子的妹妹吧?你們真是一窩老鼠——”

如此潑婦罵街的架勢讓兩個警察忍不住蹙眉,剛想說什麼讓她閉嘴,眾人身後的走廊裡驟然傳來了一陣穩重又迅速的腳步聲。

兩個警察出於職業習慣下意識扭頭,看到來人後男警露出了一個震驚的表情,就連柳明華見狀也愕然了三秒,回過神後她下意識以為這人是下來督辦案子的,連忙道:“雲局長,這幾個就是直播案嫌疑人林勇輝的家屬,疑似和本案有關,正準備帶他們回去問訊。”

來人點了點頭。

局長對於任敏和林勇光這種人來說,簡直就是比天還大的官。

一聽來的居然是位局長,連刑偵隊長都得敬三分,兩人瞬間收了剛剛肆意謾罵的態度。

林勇光立刻堆著笑轉身看向來人,卻沒想到來的是一個麵容嚴肅,剪著短發的中年女性,整個人乾練異常,透著肅殺的氣勢

他從未見過這個女人,

卻不知為何感覺她的麵容有點眼熟,

但林勇光沒有多想。

歧視女人簡直是林家人刻在骨子裡的傳統,不過麵對局長,他絲毫沒有這種情緒,而是諂媚地笑道:“雲局長您好您好,我是林勇輝的哥哥林勇光……”

他一邊說一邊點頭哈腰地走到來人麵前:“那個,其實都是誤會,哪有什麼謀殺啊,都是家務事,我們家勇輝真的隻是想教育一下他那個同性戀兒子,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林勇光說著說著見這女局長麵色都不帶改的,眼睛一轉,立刻自以為聰明地換了個角度:“您看起來比我小點,但咱們應該都是當父母的,一把年紀了,其實都想要個孫子,誰知道兒子成了同性戀,您說這做家長的難道不生氣嗎?教訓一下也是應該的麼,而且這親爹捅了兒子,難不成還真去坐牢啊?沒這個道理嘛對吧。”

他語速飛快,極力想證明這件事隻是家務事。

雲局長終於看了他一眼,語氣冷淡:“躺在手術室的是你弟弟的兒子?”

“嗨,不是,是他兒子找的那個野男人,彆人的家務事,他非得上去摻和,一個同性戀還真演起情比金堅了……”林勇光完全不知道這局長到底是誰,為了給林勇輝辯解,硬是往燕雲身上潑臟水,“那個野男人躺著也活該!他就是個死不要臉的同性戀,高中的時候就看上我侄子,勾的我侄子大過年家都不回啊!您想想,這跟嫁出去的女兒一樣,哪有養兒子給彆人當老婆的?丟人啊!”

林鳳鳴的臉色已經沉到了穀底,開口就想說什麼,卻被雲燕一把拉住,他扭頭不解看向對方,卻見她挑了挑眉看戲般小聲道:“讓他說完麼。”

林鳳鳴和燕雲結婚後便和林家斷了聯係,任敏和林勇輝完全沒見過燕雲的父母,方才也隻是通過雲燕的態度判斷出她的身份。

那位雲局長麵無表情地扭頭看向林勇光,沒有接茬也沒有打斷,林勇光見狀以為她聽進去了,笑得更諂媚了,連忙給任敏使眼色。

任敏立刻悟了,哽咽著湊上前道:“雲局長……咱們都是女人,您的兒子肯定比我們的爭氣,但您肯定也能體諒我們的心情……我親生的兒子成了同性戀,像是嫁出去的女兒一樣,為了他那個野男人甚至連我們當爹娘的都不認了!”

任敏說著說著動了真感情,她是真認為是林鳳鳴導致了一切,越說越激動,完全沒看到一旁雲燕冷冷勾起的嘴角。

林勇光連忙道:“對對對,雲局長,事情真的不是……”

“來之前我已經申請了避嫌,所以我不是來督辦案件的。”雲局長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量刑也不是我們公安的職責,具體怎麼定性要等到傷情報告出來。”

聽到雲局長申請了避嫌,柳明華愣了一下,但是申請了避嫌,不是為了督辦案件卻還要來這裡……她陡然生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雲局長說到這裡扭頭看了任敏一眼:“我倒是認為你兒子很好,是難得的璞玉。”

任敏聞言

睜大了眼睛立刻道:“雲局長,我們一家被他這個同性戀攪和得毫無寧日,他哥哥為他摔斷了腿,他彆說拿錢了,看都沒看一眼就跟手術室裡躺著的那個戲子跑了……”

雲局長卻抬腳從她身旁走過,任敏一愣,連忙跟上去,剛想繼續說話,卻聽雲燕自然無比地喊了一聲:“媽。”

任敏驟然僵在原地,她和林勇光愣了三秒後,同時震驚地扭頭看過去。

隻見雲英聞言點了點頭,算是和女兒打過了招呼,隨即徑自走到林鳳鳴麵前站定。

林勇光陡然意識到了為何剛剛看這個女人有些眼熟——她的臉型和雲燕簡直如出一轍,一眼就能看出是親母女。

林鳳鳴看著雲英,突然感覺有些說不出的愧疚,但他還是小聲道:“……媽。”

聽到這個字,任敏突然感覺呼吸有些困難,腦海中一片空白。

方才那個對她冷嘲熱諷,一巴掌扇在親侄子臉上的人,那個毫無親情,連親媽都不認的林寧安,此刻卻小聲又柔軟地喊彆人為母親。

縱然她早就厭棄了這個兒子,巴不得她早死,可是這一刻她卻還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驚和痛苦。

但是又過了三秒,她才陡然意識到另外一件更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燕雲的雲,實際上就是這位雲局長的雲。

她剛剛肆意謾罵的戲子、同性戀和林寧安找的野男人,一刀把林勇輝捅到不省人事的“凶手”,其實就是眼前這位雲局長的親兒子。

而林鳳鳴當時過年不回家,就是在這位雲局長家中過的。

任敏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們不畏懼林鳳鳴副教授的職位,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個破教書的。

也不畏懼燕雲影帝的稱號,對他們來說這就是個演戲的戲子,賺的錢多一點罷了,能有多大的權力。

但對於他們這些井底之蛙來說,市局的局長簡直就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存在。

那一刻任敏差點昏過去,旁邊的林勇光更是麵色發白,一把扶住自己孫子的肩膀,一時間幾乎站不住腳。

雲英看著林鳳鳴手上的傷和臉頰上凝固的血漬,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個嚴肅且不善言辭的女人定定地看了他三秒,隨即抬手揉了揉林鳳鳴的頭發,語氣間帶著濃濃的心疼:“寧寧,怎麼憔悴成這樣。”

林鳳鳴鼻子一酸,心下難免觸動,麵上忍不住道:“媽,燕雲他……”

“小傷而已,不要怕。”說著她從包裡拿出濕巾,抬手擦了擦林鳳鳴臉上的血,安慰道,“看到你為他這麼傷心,對於他來說,可能比挨那一刀更疼。”

林鳳鳴睫毛輕顫,下一秒仿佛就要落下眼淚,他用左手接過雲英的濕巾,一點一點擦著自己臉頰上的血跡。

那男警察好奇得不得了,扭頭瘋狂地給他們柳隊長使眼色。

柳明華也好奇得不行,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走廊的另一側又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眾人聞聲看去,隻見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快速跑來,語氣緊張道:“怎

麼樣?”

“爸。”雲燕喊了一聲解釋道,“雲子還在手術,不過應該沒什麼大事。”

“我又沒問他,我問你嫂子怎麼樣……”燕九州站定才看見被雲英遮住的一身是血的林鳳鳴,當場倒吸了一口冷氣,心疼不已道,“孩子,怎麼傷成這樣啊。”

林鳳鳴擦著臉上的血,聞言心下驀然一顫,麵上忍著那股感動和酸澀道:“這不是我的血,燕雲傷得比我重多了,他……”

說到這裡,手術室的燈光突然跳了過來,林鳳鳴驟然收了聲音抬頭看去,連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眾人聞聲也跟著看了過去,過了幾分鐘,手術室的門從內打開,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從裡麵走出來,後麵緊跟著一個護士。

“患者的求生意誌很強,好在沒有傷到臟器,目前已經完全脫離危險了,隻是還有一些輕微腦震蕩,可能還需要一段的時間才能蘇醒。”醫生解釋道,“考慮到他腦部受到的重擊,術後可能會出現一些症狀,頭暈、嗜睡或者暫時性失憶都是正常的。”

林鳳鳴驀然睜大了眼睛:“失憶?”

“哦,不用擔心,最多持續一周,隨著淤血的消退很快便能康複。”醫生顯然忙著去下一場手術,於是解釋得非常快速,“這期間他可能會單獨忘記一些人,也可能會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比如以為自己還在上大學或者剛工作,當然也有可能二者混合,這都是很正常的,不用擔心。”

林鳳鳴聞言有些怔愣,醫生說完環視一圈道:“還有其他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先走了,如果之後再有其他問題谘詢劉護士就好。”

言罷他轉身快步離開了這裡,那位護士問道:“各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雲燕思索了一下道:“昏迷這麼長時間會有後遺症嗎?”

“不會,患者的求生意誌很強,術後保持了將近一分鐘的清醒……”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了一下:“哦對,請問誰是寧寧?”

林鳳鳴驟然抬頭,雲燕連忙側身道:“這位是,這位是,他有什麼話要跟我嫂子說?”

“患者清醒那幾秒一直念這個名字……”護士說著也有些動容,不由得頓了一下,“他說——”

他說,

“寧寧……彆哭。”

醒來的第一刻,不是詢問自己的傷勢,也不是沉湎於身體的疼痛,而是抵抗著麻藥的後遺症,下意識哄著他心思沉重的愛人,讓他不要為自己的傷勢而哭泣。

林鳳鳴驀然睜大了眼睛,那一瞬間,所有壓抑的情緒驟然爆發,他忍無可忍地咬住下唇,淚水洶湧而出,順著臉頰滑落,直接砸在地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