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熱鬨,過來湊樂子的人越多。人多了,也越發熱鬨起來。
漸漸的,四日一開的市集也不太夠用了,便改成了兩日一開、每日都開。
有些在家裡也無法幫忙種地的老弱乾脆選擇住在市集裡,也能省去日日來回的功夫。這樣隻要叫家裡的青壯年隔一段時間送點需要售賣的農產品過來,買賣就能持續開下去了。
大秦如今有好多新鮮的作物,彆的不提,紫花苜蓿就很好賣。那些六國來的文士非常樂意花錢買苜蓿回家喂馬,給錢也十分大方。
內史騰卻再次頭疼起來。
市集那是給人住的地方嗎?而且住的還全是老弱,本來就很容易出事。
幸好庶民自己也覺得幕天席地睡在集市裡不是個事,便在得到官府允許之後,約著幾十家一起協作,搭建出木屋來。
原先在城市規劃裡該是官府插手建造的房屋,就這麼被庶民自己搞定了。秦吏隻要去幫忙劃定建房的範圍,就能解決房子建得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問題。
人民為了賺錢確實是很拚。
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第一圈的擴建就能完成。
這個時候還沒有炒房的概念,許多庶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這是給自己掙了個城裡的房子和戶口。
但是總會有人發現的。
等他們發現這些擴建的房屋,慢慢的也會成為國都的一部分被涵蓋進去之後。就會意識到這些房子的價值,以後再擴建,將有更多人願意“免費出力”
換房子。
李斯私底下和蒙毅喝酒,聊到這個,一臉佩服。
他覺得蒙毅和自己一樣都是被太子殿下折騰過的人,肯定很懂他現在的感觸。
所以李斯也沒打啞謎,直接就說:
“殿下真是走一步,想十步。”
蒙毅:?你在說什麼?
李斯繼續感慨:
“他當初拿出圖紙之後,我瞧著那麼大規模的城邦,還覺得太誇張了。這要建造多久、耗費多少民力?我以為殿下是想得太長遠了,準備建個幾十年,沒想到是我狹隘了。”
蒙毅:??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李斯依然在感慨:
“如今看來,殿下分明就猜到了那些庶民會自發建房。雖然他們建的房子不如鹹陽城中那麼堅固美觀,但這些都是可以日後解決的小問題。”
蒙毅:???這哪裡是小問題了?
不對,這和太子殿下有什麼關係?殿下還能猜到庶民會自己建房不成?
蒙毅覺得李斯有問題。
莫名其妙地把太子殿下捧得那麼高,以前沒看出來他這麼諂媚啊。
李斯啊李斯,你居然是這種人!
不行,等下回宮得提醒一下殿下,不要被李斯帶進溝裡。阿諛奉承聽聽就好了,當真了容易飄,人一飄就離跌下來不遠了。
李斯見蒙毅滿臉不解,
以為他是單純地不懂為什麼房子這個是小問題。
於是熱心為他解答:
“匆匆搭建的木屋時間長了容易倒塌,但短期內用無妨。等房子老舊了,庶民也賺到了餘錢,自然願意重建一個像鹹陽城中那麼好的新房,而不是繼續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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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也太奸詐了,居然現在就開始算計以後十幾年後要讓庶民自費建新房了。他怎麼那麼能算計呢,庶民的錢也要坑。
蒙毅找了個借口提前回宮了,憂心忡忡地把事情和扶蘇一說。
扶蘇:……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兩個都想多了?
扶蘇將幾份奏折遞給蒙毅:
“郎中令看看吧,王賁將軍已經開始攻打楚地北部了,攻魏之戰自此而起。”
蒙毅果然肅穆了神色:
“先以楚北為突破口嗎?王兄莫非要以此地突進?”
魏國南邊有一部分和楚國接壤,就在河南南部地區。攻下這裡,不僅可以切斷一部分魏楚的聯絡,還能從這邊進軍魏國腹地。
之前魏國都在北邊和西邊防備秦國,哪裡能想到秦國會從南打。
王賁這個人用兵很有想法,現在隻是剛開始而已。
打下楚北之後,他就會假裝被楚國抵抗得無法繼續在那裡征戰,於是帥軍退回韓地,揚言要北上從趙國邯鄲攻魏。
上輩子魏國信了這個鬼話,著急忙慌地把兵力都轉移到北邊去防備即將從邯鄲那邊打過來的敵軍了。
哪裡能想到王賁這是在聲東擊西,等魏國調兵結束,立刻重新南下。然後橫衝直撞,直取大梁。
可憐大梁乃堂堂魏國國都,就這麼天降奇兵遭到了圍困。偏偏它地勢還不好,被王賁引了黃河水灌城,泡了足足三個月,把城牆都給泡塌了。
魏國就此國滅。
所以說,沒事不要把都城建在危險的大江大河附近,尤其還是建在會被水淹的那種地勢上。
說起魏國遷都這件事,裡頭也有個挺好玩的烏龍。
扶蘇笑了一聲,詢問蒙毅:
“郎中令可聽過一個傳聞,是說魏國遷都大梁,全因被暴秦嚇怕了?”
蒙毅:“噗!”
蒙毅因為家學緣故,對各國戰事很是了解。魏國遷都這個他曾經聽父兄分析過,現在突然聽到這麼離譜的說辭,一時沒忍住。
事實上魏國遷都那會兒,最大的敵人不是秦國,而是韓趙。
是的,包含後來的弱雞韓國。
當時的
魏國擁有魏文侯留下的遺產——河西、河內、已經大部分河東地區。這是哪裡來的呢?是從秦國搶來的。
雖然已經過去了兩代人,
但那時還是魏惠王六年。秦國自商鞅入秦才重新崛起,
魏惠王六年距離商鞅入秦還早呢,秦國還是個任人欺壓的小可憐。
反而是韓趙,剛剛大敗魏軍。
趙國想殺了魏惠王,讓公子緩去做國君。韓王想分裂魏國,讓兩個人都拿一部分魏國地盤。
兩邊沒談攏,於是魏國趁機反攻,渡過了這個危機。
但他能贏不是靠魏國有多強,靠的是韓趙內訌。所以與其說魏國是被秦國嚇到了,不如說是被韓趙夾在中間給嚇到了。
要知道魏國舊都安邑很不幸地就處在兩邊的包夾之中,他們國家的地形有點奇葩,那時是狹長的一條,往南和往北不遠都是敵國邊境。
當然,魏惠王遷都還有很多政治考量。
比如繼續待在西邊打秦國沒意思,不如去東北打齊國。再比如遷都可以壓製公子緩的殘餘勢力,鞏固自己的統治。等等。
總之魏國自己也想不到,一百多年後會蹦出來個王賁水淹大梁。
這都是吃虧在魏惠王出生太早上了,他要是生在白起那會兒,見證過白起水淹楚國彆都鄢城,就會發現大梁有多危險了。
不過提前知道了也不代表能避免。
畢竟黃河她是真的很愛改道,萬一追著都城跑,那也沒辦法。
——對吧,楚國的新都壽春?
幸好黃河奪淮入海是一千多年後的事情了,不然還能再來一次水淹壽春。現在隻有一個淮河,不太夠淹。
扶蘇想到這裡,有點惋惜。
雖然水淹城池會死很多庶民,但直接攻城也會死很多士兵。總要有個取舍,扶蘇作為秦國太子,自然更心疼自家的兵和民。
那有沒有彆的辦法,跳過水淹,破開城門和城牆呢?
當然有——火藥。
然而上一世扶蘇因為父親為丹藥所害,對方士存在偏見,直接驅逐了所有方士。直到很多年後,才偶然得知煉丹炸爐的情況,開始針對性研究怎麼製作這種可以爆炸的東西。
到扶蘇駕崩時,研究也才開始沒多久,沒能弄出威力足夠的成果來。所以這一世重新收攏方士之後,依然得從頭研究,暫時指望不上。
扶蘇想了想,給王賁去了一封信。
他還是打算儘量救一救城中庶民,水淹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想要更多人活下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庶民無非是被淹死、餓死、染病而死的。淹死的救不了,染病的也沒法控製,餓死的卻有救濟的餘地。
更何況,情況也不一定會糟糕到這個程度。
大秦隻要將城池泡壞就好了,水位不需要太高,可以給庶民留一條活路。
積水能三月不退,絕不可能是純粹的地勢原因。沒有秦軍故意修堤阻攔,積水早就慢慢流走了。
既然是自建的堤壩,高度當然可以控製。倘若城中百姓能在輿論煽動下抓住魏王逼迫其投降,秦軍也可以提前毀堤,疏導走積水,減少傷亡。
隻是要達成這個局勢,需要多方籌謀。扶蘇隻能儘量推動,不保證一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