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默默記錄了一筆——某年某月某日,太子為逃避喝藥,悄悄將補身湯藥奉給王上。被王上察覺,追出殿外,捉之。
在父親的強壓下,扶蘇不情不願地把自己的藥喝了。
又是逃避喝藥失敗的一天。
鬨劇結束,父子二人重新恢複端莊沉穩的姿態,繼續坐在殿中議事。
秦王政對兒L子提議的焚書很感興趣:
“此舉雖好,然卻容易引起百家學子的反抗。”
扶蘇心說道理父親都懂,上輩子不還是強硬地施行下去了。
焚書本質上是個政治作秀,向天下人展現統一思想的決心。否則堂堂始皇難道還做不到用迂回的手段把書籍處理掉,儘量控製消息的擴散,避免輿論風波?
不過這一世的情況不同了。
扶蘇問道:
“父親以為,該如何操作?”
秦王沉吟:
“有長安學宮在,不好公然焚書禁絕百家學說,否則是自相矛盾。”
扶蘇接下話茬:
“然而除學宮外,其餘地方最好還是不再有百家學子私下進學為好。”
秦王頷首表示認同:
“要尋個其他借口行事。”
父子倆對視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民間藏書多有錯漏,自該收回書冊進行銷毀,
避免錯誤繼續傳播。
且有些書籍的內容是假借百家中某一派的學說,實則宣揚自己的歪理論調。對應學派的學子要是當真看了那些書,能被氣厥過去。
比如有人自稱是儒家弟子,寫了一本儒家思想的書籍。結果翻開書一看,內容全是忽悠人裹小腳的,本質是個批了儒家皮的邪說。
秦王要銷毀這些不恰當的書籍,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銷。任誰也說不出個不對來,除非你能證明你的書沒有錯漏、也不是歪理邪說。
從各家搜羅書籍容易得罪人,找這個借口就好得多。
官員可以說書籍都被送去了長安學宮,由各派的領頭人辨認是否是正確的書籍。辨認者都是百家有頭有臉的人物,每家出好些個人,總不能說他們的判斷有誤吧?
“如此一來,便可順理成章地將天下藏書收歸長安。”
具體留下哪些書,都是秦國說了算。
可以留一些粗淺的書籍任由主人帶回去,再邀請一些手握高深書籍的人在長安這等文風聖地定居。
這麼做當然沒辦法把所有書都給銷毀掉,但卻能向天下人傳遞一個訊號——
「隻有長安學宮才有正確的書籍,地方上的那些真假不好說。若還有漏網之魚,恐怕就是不敢送去長安讓人辨認的邪書,不可學習。」
擁有藏書的本就多為六國貴族,早被秦國篩了一遍了。剩下的,民間藏書不會太多,再銷毀一波那就更少了。
扶蘇之前就提議把長安之外的百家教學定性為不靠譜的野路子學問,焚書之策便可將這一點根植入天下人的心中。
上輩子父親因為焚書之事飽受世人的抨擊,扶蘇為此萬分惱火。
今日他當著眾臣的麵率先提議焚書,便是再有人見不慣此事,也該來辱罵他,而非他父。
扶蘇絕不肯讓父親身上留下任何汙點。
臣子確實因為太子提議的焚書大為震驚,畢竟此前太子表現出來的都是寬仁。封禁思想的焚書舉措,感覺和他的畫風不是很搭。
聽著同僚們的竊竊私語,李斯隻想冷笑。
說什麼太子不搞封禁思想,不過是這群人沒看透而已。
官學裡隻能學太子想讓庶民知道的百家內容,看似是包容各派了,其實還不是控製思想那一套?
彆人是用強硬手段不許你學彆的,他是用委婉手段讓你隻能學這個。本質都是一樣的,就是更高明更隱晦了一點而已。
不過李斯可不會提醒同僚們。
同僚們看不透,說明他們不如自己聰明啊。果然最懂太子殿下的還得是他李斯,活該他官運亨通。
李斯得意地哼著小調離開了。
半個月後,程祭酒收到了來自鹹陽的答複。他頓時摩拳擦掌,開始折騰起自己的致富經來。
長安就在鹹陽隔壁,說是長安城,其實按照秦國的郡縣製度它該叫長安縣。縣令是此地的最高長官,對方最近有些頭疼。
韓國貴族被遷
了一部分來長安,需要他進行安置。本來就很忙了,長安學宮又開始折騰什麼賺錢的法子。
縣令對於遠道而來的求學者是又愛又恨。
恨的是他們來自六國各地,風俗不同,容易起衝突。而且有些人受不了嚴苛的律法,就會頻繁地折騰出事情來,不便管理。
愛的則是這群家夥都有點家底,少有貧寒到吃不起飯的,否則也沒錢千裡迢迢跑過來。到了長安後衣食住行花銷都不小,算是給城市創收了。
自從鹹陽開設了大量市集之後,離得近的長安有樣學樣。這麼多外來學子帶來了巨額的經濟收益,附近的庶民都跟著富裕了起來。
不過由於距離都城鹹陽很近,好些人更願意跑去鹹陽購買東西。
縣令琢磨著這樣下去長安肯定競爭不過鹹陽,乾脆另辟蹊徑,著重開發和學術相關的產業。
售賣筆墨紙硯就是其中一項,結果現在被學宮分去了一部分。
學宮賣的比城裡便宜,這就很氣人了。
縣令差點打上門去,抓著程祭酒的衣領告訴他不許弄這種不良競爭。大家的定價應該差不多才對,打價格戰對彼此都沒好處。
可惜縣令不敢,他看到程祭酒那張臉就犯怵。
最後縣令還是客客氣氣地約了祭酒商談此事,劃分了售賣範圍。他們賣不同價位的東西,學宮搞廉價筆墨薄利多銷,城中賣中高檔用具賺大錢。
做生意的事情是解決了,可還有彆的麻煩在呢。
縣令又投入了新一輪的忙活裡,主要是配合負責治安的中尉一起維持城中秩序。
這個時候,聽說韓國貴族終於抵達長安了。縣令頭皮都要炸了,感覺來的全是不服管教的刺頭,這官當得也太難了。
他開始一日幾趟地派人去打探韓國舊貴族的情況,看他們有沒有鬨事。
出乎意料的是,那群貴族居然十分安分。似乎是在陳縣被折騰狠了,沒了作為貴族的心氣,一個個都老實得緊。
下屬過來彙報:
“他們好像都在閉門讀書,恐怕在等待下一回的學宮考核。約莫是見其他韓地貴族在朝中任職,有些眼熱,想通過學宮讓家族起複。”
韓國存不存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家族能不能起來。要是起不來,以後就是落魄貴族,會淪落到堪比庶民的境地。
正好秦王把他們丟到長安來了,近水樓台先得月,長安學宮就擺在那裡,如何脫離如今的窘境還要猶豫嗎?
張氏一族都入朝當官了,他們當然不能落後。趕緊考進學宮,早日畢業入朝,重新過上富裕生活指日可待。
韓人充滿了盼頭,完全沒興趣鬨事。
有人悄悄聯絡他們想複國,都被他們打了出去,順手舉報一波。
嗨呀這多不好意思,正缺錢呢,就有人過來送錢。舉報有賞,家裡一下子就寬裕了起來,希望這樣的人能多來幾個。
貴族們高高興興地拿錢去買筆墨了,不用繼續苦哈哈地將
那點子安置費一文錢當兩文花。
縣令:……
這屬實是他沒有想到的。
突然有點好奇在陳縣負責折騰,啊不,負責管教六國貴族的那個人,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韓人的過來隻是個開始,隨著燕王喜被困秦國回不去,趙侯也被放了出來。他在韓侯隔壁挑了塊地方住下了,趙國貴族也被放了一波出去,同樣來了長安城。
但趙國放出來的不多,因為趙國實力強大,想複國的貴族遠比彈丸之地積貧積弱的韓國要多得多。
不要緊,反正目前隻有燕王被囚,燕國貴族還沒抓來呢。地方夠住,就是得委屈燕王喜和趙國貴族作伴了。
唯有關押韓人的地方全部分給了楚侯,雖然楚侯手下被抓的楚國貴族也不是很多。畢竟楚國貴族大多都躲在烏龜殼裡,目前還在遭受秦軍的攻打。
縣令打聽了一下,據說魏國貴族有點多,塞不下,乾脆問楚侯借了點地方。因此楚侯,目前也處在和彆國貴族擠一擠的狀態下。
幸好雙方都會說雅言,不至於交流困難,平時還能嘮嘮嗑。
楚侯就是這麼和魏侯搭上線的,試圖挑唆魏侯造反。
魏侯起初有些心動。
結果秦王突然讓人把楚侯居所的書籍都拿走了,此舉簡直莫名其妙,楚侯都搞不清楚秦人發什麼瘋。
但是也不需要搞清楚原因了,因為魏侯聽說這件事之後立刻縮了回去。
什麼密謀大事啊?沒有的事!不要瞎說!他魏侯本本分分安安靜靜,絕無二心,休想害他!
楚侯:???
這還什麼都沒發生呢,你變得也太快了吧?!
之前聽說魏都大梁被圍困的時候,魏王一直不肯投降,最後是被強行破開城門進去捉住的。
楚侯還以為魏王是個硬骨頭,心懷大誌。結果都是他想多了,魏侯隻是不甘心投降而已,當真成為階下囚之後,滑跪得可快了。
秦王隻是隨便動一動,他就被嚇得什麼都不敢做了,孬種!
楚侯被氣了個半死,偏偏魏國貴族也和魏王一個毛病。之前聯絡的時候還有點小意動,如今一個個都不帶搭理他的,活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最氣人的是信陵君的家眷。
原本信陵君隻有家眷被抓了,他的門客早在信陵君去世之後就因為先代魏王的猜忌散了個乾淨。
沒想到這次信陵君家眷被抓,那些門客又跑回來了一部分。他們對信陵君可謂是忠心耿耿,寧願陪著一起被關押,都要送上們來。
裡頭那個叫張耳的家夥,原本都逃出去了,又轉身跑回大梁主動找上秦軍。非說自己是信陵君的結拜兄弟,就為了被抓之後能去到他的家小身邊就近保護對方。
秦軍:雖然不是很信這麼扯的事情,但既然你都要求了,那就滿足你。
信陵君莫名其妙多了個結拜兄弟,他的家眷自己都很懵。但是張耳過來之後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對方還是接納了
他。
一起被送來陳縣關押之後,張耳也沒消停。
之前楚侯聯絡他說要複國,他很積極地同意共謀大事了。現在楚侯被秦王收拾,他又很麻利地把楚侯給撂開了。
張耳從一開始就是做的兩手準備,能複國最好,不能他就入朝。如今看著感覺複國不太靠譜,所以張耳開始想法子討好趙高。
魏侯怎麼樣不重要,他要為了信陵君的家眷奮鬥。想想複國之後也不是信陵君的兒L孫當魏王,那不複國好像也無所謂了。
楚侯在屋子裡把張耳這個攪屎棍罵得狗血淋頭,鬱悶自己為什麼不是像燕王那樣被和趙國貴族關在。
之前趙人韓人還經常能見麵,因為趙高想挑撥他們的關係。可是趙人老搶韓人的東西,隨著韓人地位提高,就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了,於是趙高又把他們隔開了。
楚侯現在望眼欲穿,偏偏隔著高牆和守衛接觸不到一心複國的趙國貴族。
趙高發現兩邊都不老實之後,乾脆把人又挪遠了一些,反正陳縣的空屋子足夠多。
另外,趙高還反手往鹹陽告了一狀。請示王上和太子,要怎麼處置這些屢教不改的貴族王侯。
秦王政不悅地放下奏報:
“待天下一統,便殺之。”
負芻不想當大秦的楚侯,那就換個楚國公子來當。楚考烈王多的是兒L子,不行還有彆的楚國宗室。
貴族殺了就殺了,也唯有這個楚侯要考慮一下不能隨便殺。說到底留下楚侯也隻是為了安撫楚人,可秦軍收兵之後能剩下多少楚國貴族都不好說呢。
扶蘇給父親倒了一盞柘漿:
“不過是秋後螞蚱,再容他蹦躂幾日。父親喝點水,為此等小事動怒不值當。”
秦王政端起杯盞再三確認,確定這是柘漿不是藥湯,這才一飲而儘。
扶蘇:……
扶蘇發出了抗議:
“同一個方法我不會用兩次!而且這個月的藥湯我已經喝過了,沒有第二杯了!”
秦王政哄了愛子一句:
“寡人曉得,不是懷疑你的意思。”
扶蘇: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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