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行他們還能造個新的陣法出來,比如圍繞著地宮正中心的宮殿搞一圈所謂的“盤龍陣”。
其實就是在圖紙上畫一條龍,然後在龍的不同輪廓位置都標個點位出來。盤龍隻要不細化,那就是一個螺旋的圓圈,保管照顧到墨家想要的每個方位。
最後的龍頭就安置在正中的宮殿上頭,非常完美。
扶蘇聽罷方士現編的盤龍陣法,思忖片刻,提筆在圖紙上飛快勾勒了出來。
“可是這樣?”
龍身盤繞幾圈,將天下山川都涵蓋在身軀下。龍首擱在微縮版玄宸宮預計建造的位置,龍尾尖單獨撇出來,是琉球
島所在地。
關中平原本不在天下山河的正中心,但扶蘇往西將西藏高原畫了進去。他的說法是昆侖山在高原最西處√_[(,昆侖自然也該是大秦土地。
——雖然大秦目前並沒有興趣發兵去攻打高原上的諸戎部落,但等和西域的通商徹底穩定,西域諸國都自願成為他大秦藩屬,那這裡就是秦土。
彆說是西域和昆侖了,扶蘇甚至都把北部草原畫了進去,因為他對蒙恬和韓信能滅匈奴這件事很有信心。
整個天下山川的範圍就是個不太規整的圓形,十分適合盤龍。
方士看到成品激動地點頭:
“不錯!這就是盤龍陣了!”
仿佛這個陣法古已有之,並不是他們現編的那樣。
墨家巨子的表情也緩和了下來:
“這樣的話,倒是可以進行建造了。”
扶蘇正要把圖紙遞給他們,讓他們拿去細化,秦王政卻攔了下來。他讓人叫來畫師複刻圖紙,這張愛子親筆替他繪製的陵寢圖紙他要自己留著,放入陵中陪葬。
巨子:……
不至於,真不至於。王上的占有欲也太強了,一張圖紙而已。
聽說太子的墨寶除了批複的奏疏之外,一點都流傳不到外頭去。他當初還以為這是誇大其詞,現在看來空穴來風,必有因由。
巨子決定換個話題:
“天下山川數量不可儘數,想要完全複刻過於困難。況且比例要對得上,隻怕不容易。”
哪怕扶蘇能默畫下各地準確的地圖,也隻能畫個大概。不可能細到支流的支流、低矮的丘陵小坡都全部還原。
若是讓人去各地繪製完備的輿圖,又很勞民傷財。尤其是繪製時還要各種測算,山多高水多寬,沒有幾十年下不來。
古代又沒有衛星地圖,這些都得靠人力來完成。
扶蘇點頭:
“所以不必強求完全一致,大體差不多即可。山脈和河流都隻取規模夠大的那些,剩餘細枝末節不必在意。”
方士也附和,說天下山川等比例縮小之後,那些本就體量小的山河會被縮到根本不起眼的程度。因而不如隻保留大型山河,其他的就算了。
巨子又問:
“水銀容易揮發,此事如何解決?”
水銀可不是普通的水,常溫下也極易揮發。哪怕是在地宮裡頭,時間長了水銀河也就乾涸了,換成普通河流反而不至於如此。
這個問題上輩子也考慮過。
奈何那個時候技術不成熟,隻能束手無策。如今倒是有了彆的應對方法,就是耗費巨大了一些。
扶蘇答道:
“以琉璃覆蓋住水銀河,便可防止揮發。”
但那麼多條河流,全部用透明琉璃封住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琉璃。幸而工坊如今燒製和裁剪琉璃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了,自己做的東西,用起來不心疼。
巨子若有所思。
這樣一來,確實能夠延
緩揮發。封得好的話,甚至能完全不泄露出來,水銀河就能一直流動……
等等,流動?!
巨子一把抓過畫師畫到一半的圖紙。
畫師猝不及防,手中的筆差點在紙上留下一道醜陋墨痕。幸而他及時反應了過來,收好了筆,沒有毀掉這張圖紙。
巨子卻顧不得管他,拿著半成品圖紙反複觀看,確定自己剛剛猜測的沒有錯誤。
他趕忙彙報道:
“王上,殿下,複刻山川的話,地勢有高有低,水銀河會不斷流進東部‘海’中。長此以往,上遊就沒有水銀了。”
秦王政皺眉沉思了片刻,緩緩點頭:
巨子說的也有道理。?[(”
巨子神情嚴肅,覺得這是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結果又聽秦王政說:
“所以需要你們墨家用機關將入‘海’的水銀運回上遊,如此方可生生不息。”
巨子:……
不要攔著他!他今天就要和甲方爸爸同歸於儘!
天下河流那麼多,源頭各自在不同的地方,這麼搞得弄多少機關?而且機關也需要動力支援,不然它無法憑空運作。
秦王政挑眉:
“寡人知道機關需要動力運作,這不是已經把陵寢的位置定在驪山東北了嗎?”
他準備等地宮差不多建好之後,在驪山東北處的河流之上建造一座大壩,將原本東北流向的河扭轉為西北流向,為陵寢提供動力支援。
即便沒有水銀河的機關,陵墓防盜也需要大量機關。秦王政早就決定好要用水力為機關供能了,此事墨家應當是知曉的才對。
畢竟這麼專業的考量,一開始就是找了設計陵墓的匠人谘詢,才能決定的。秦王政自己是個外行人,懂的可沒那麼多。
巨子莫不是被氣昏了頭,才不記得這個了吧?建議不是他自己提的嗎?
結果墨家巨子哀怨地提醒秦王:
“設計陵墓主體的是曆代為先王建陵的匠人世家,並非我墨家啊王上!”
不能因為墨家特彆能乾,就覺得什麼都是他們乾的。搶同行的功勞是要遭記恨的,王上你清醒一點。
秦王政恍然:
“是寡人記錯了,原來不是你提的。”
那就難怪了。
巨子不想說話,他現在非常心累。
秦王政隻是感慨了一句,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繼續說正事:
“現在你既然知道了,便去找人了解清楚一些。工匠提過要在陵寢旁修建魚池蓄水,屆時便由此池向陵中供水。”
修改河流流向之後,就會在旁邊形成一個巨大的水池。規劃始皇陵的地麵建築時也把這點考慮了進去,到時候這方池塘還能做個地上景觀。
方士再次跳出來誇讚道:
“此魚池位置不錯,正和風水!”
巨子: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你們?
皇陵的修建困難重重,然而
秦王要處理政務了。他覺得剩下的都是小事,墨家完全可以和修陵的工匠商量著解決,所以揮揮手讓人下去了。
墨家巨子腳步沉重地離開了章台宮,和旁邊一身輕鬆的方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誰讓方士隻需要負責提餿主意呢,具體怎麼實施他們不管。難以實現那也是工匠需要操心的,不關他們的事。
畫師還沒畫完圖紙。
硬著頭皮留下來臨摹了好幾張,用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等終於畫好,迫不及待地把原稿還給了王上,趕緊溜了。
秦王政命人收好畫稿,心情愉悅地繼續批奏折。
扶蘇看了父親一眼又一眼,但是父親始終沒有開口詢問他皇陵的事情。分明知道了是他在出主意,卻提也不提,父親定然是故意的。
秦王政就是故意逗兒子的。
他知道扶蘇想聽自己誇他能乾,不過偶爾不順著兒子的心意走,也是一種樂趣。
扶蘇在心裡輕哼一聲,收回視線不再看父親了。不是要認真處理政務嗎,那就處理吧,他才沒有那麼著急等誇呢。
一直到傍晚,最後一封奏折批閱完,父子倆都沒有說一句話。
蒙毅察覺到了氣氛古怪,卻不敢開口打破這個詭異的氛圍,隻能和史官苦大仇深地麵麵相覷。
常伴王上左右也不是什麼好差事,他們父子倆太能鬨騰了。
終於,侍者擺飯的時候,扶蘇有點忍不住了。他往父親身邊湊了湊,眼巴巴地看著親爹。
秦王政明知故問:
“怎麼了?”
扶蘇決定放棄麵子,該撒嬌的時候還是要撒的。父親就是故意想看他撒嬌求誇獎的樣子,這種事情他做得多了,多做一回也不丟人。
正準備開口,幾個年幼的小崽子結伴跑了進來,是孫輩的孩子們按照習慣來陪祖父和父親用膳了。
扶蘇立刻閉嘴。
當著兒女的麵撒嬌賣乖就算了,還是要努力維持一下父親的尊嚴的。
秦王政有些遺憾,小崽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舜華進來就大聲問道:
“祖父、父親!聽說今天方士和巨子在章台宮吵架了,真的假的?”
怪不得今天來得這麼快,原來是聽到熱鬨著急跑來求證的。
扶蘇扶額:
“你們怎麼連這都知道?”
舜華:“六英宮都傳遍了!叔叔和姑姑他們也很好奇呢,不過他們沒有時間過來問,就讓我幫忙問了。”
秦王政皺眉,章台宮的消息怎麼六英宮總能知道?章台宮是個篩子嗎,侍者嘴巴就不能緊一點?
扶蘇也問女兒,消息是從哪兒聽來的。
舜華回答,說是巨子和方士出去之後又吵了一架,吵的時候提到了之前在王上和太子麵前吵架的事情。當時那條道上有許多侍者往來,消息這才傳開的。
秦王政神色緩和。
既然不是章台宮走漏的消息,那也便罷
了。
扶蘇則感慨:
“他們可真有精力,居然又吵了一架。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⑧_[(,扶蘇用完就丟。讓女兒去位置上坐好準備用膳,至於女兒詢問的章台宮內吵架細節,那是一句也沒回答。
舜華氣鼓鼓地瞪著可惡的父親,感覺自己被騙了。
扶蘇冷酷無情:
“趕緊吃飯,吃完回去休息。為父還有事情要做,今日就不陪你們了。”
舜華嘟囔:
“父親每日都有事情要做。”
其實她也習慣了,反正有哥哥弟弟們陪她,她也不是很需要父親的陪伴。
舜華覺得二叔比父親看著更像個合格的爹,所以需要父親關愛的時候她都是往二叔那邊跑的。
不過她親爹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弟弟願意幫忙養孩子,扶蘇求之不得。
打發走了小兔崽子們,扶蘇重新提起之前的話題。但是這次撒嬌是沒有了,直接問父親是不是不喜他給陵墓安排的這些設計。
秦王政問他:
“若寡人不喜歡呢?”
扶蘇理直氣壯:
“父親不喜歡也沒用,那陵墓是我與父親共用的,我喜歡就好了。”
秦王政:……
某些人登堂入室之後,就徹底不裝了。之前還做出恭敬的模樣,現在倒是囂張得不行。
秦王政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袋:
“胡鬨。”
扶蘇捂著額頭愣了一下。
這一世的父親以前可從未與他做過這樣的親昵舉動,倒是上輩子,他小時候經常因為頑皮被父親這麼收拾。
主要是舍不得打兒子,怕給打壞了,隻能稍微教訓一下。
扶蘇若有所思地看向父親。
秦王政察覺到異樣:
“怎麼了?可是打疼了?”
他方才沒有怎麼用力,但扶蘇一向身體孱弱,或許他的力氣對愛子來說還是太重了些。
秦王政伸手去拉他捂著腦袋的手掌,要看看額頭紅了沒有。
扶蘇連忙回神,捂著頭不肯鬆手,還順勢裝起了可憐:
“父親竟然打我……”
秦王政試圖查看傷勢的動作瞬間就改變了,又敲了他腦袋一下。
“以後不許嚇唬寡人。”
扶蘇:說出來父親肯定不信,這次真的不是故意假裝的。
解釋就是掩飾,扶蘇乾脆什麼都沒說,認下了這口鍋。
不過他揉完頭放下手之後,額頭倒是真的留下了兩個印子。皮膚白就是這點不好,也怪扶蘇自己整日窩在屋子裡不怎麼曬太陽。
畢竟病弱美男子就是要膚色白皙的,沒有黑皮的道理,那樣畫風就太奇怪了。扶蘇隻能遺憾地放棄了把自己曬黑,絕對不是因為他畏熱。
秦王政到底還是讓人取了藥膏來給愛子淺淺抹了一層。
史官:雖然我不是太醫,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幸好藥膏送來的及時,否則抹得再遲一些,紅痕就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