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嫚接到了新的調令,發現自己直接升任九卿之一的宗正了。
陰嫚:?
她趕緊丟下前上官李斯,進宮去找她大兄。
雖然她最近在廷尉司確實折騰得有點過分,一個宗室的麵子都不給。但這不是父兄把她調去宗正司的理由吧,她覺得她不行。
扶蘇覺得她很行。
而且扶蘇很知道要怎麼讓妹妹乖乖過去乾活。
麵對妹妹的質疑,他歎了口氣:
“我與父親也是沒有辦法,宗正他年老體弱,已經不能再勝任這個職位了。”
陰嫚一聽便明白了:
“父親在為這件事頭疼?”
扶蘇點頭:
“宗室中輩分夠、能壓住其他人的長輩,實在不適合擔任宗正。”
這點陰嫚也明白。
她這些日子為了廷尉司的案子和宗正打過不少交到,畢竟能在廷尉司積壓的案件,一般都能扯上點特權階級。
普通貴族在秦國能有什麼特權?還不都是宗室的鍋。
自商鞅變法以來,也不過才孝公、惠文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和父親六代秦君。區區一百多年,就想讓秦國徹底奉行以法治國,擺脫王公貴族的鉗製,哪有那麼容易。
不說彆的,就養門客吸納遊俠這件事。彆看父親和大兄對此深惡痛絕,實際上之前昌平君養得可高興了。
丞相帶頭違紀,縱容門客亂法。而且昌平君也是宗室中人,給宗室做了個很不好的表率。
哪怕昌平君已死,他遺留的問題依然存在。
扶蘇命人取來一柄劍:
“父親將此劍借與你了,若誰不從,你便以此來威脅他們。”
陰嫚倒是不知道尚方寶劍的梗,但她一看便知這劍是父親之前頗為喜愛的泰阿。
她震驚地看向大兄:
“父親竟然舍得將泰阿給我?”
扶蘇微笑提醒:
“是借給你。”
陰嫚:……
哦,那就可以理解了。
全鹹陽都知道,王上非常喜愛泰阿劍。在太子殿下獻上龍淵劍之前,泰阿的寶座沒有任何一把劍可以比擬。
後來父親更愛佩龍淵一些,泰阿才見得少了。但這把劍在大秦還是有獨特意義的,基本可以做到“見泰阿如見秦王”的地步。
扶蘇沒有去解釋關於龍淵劍的流言。
雖然父親愛龍淵和他有一點關係,但第一,龍淵不是他獻上的,是攻楚的將軍們獻上的。
第二,父親佩什麼劍和穿什麼衣服有關,搭配泰阿的新衣多是比較正式的禮服。誰沒事整天穿禮服,當然是常服穿得更多。
最後一點,最近父親都不佩劍了,難道龍淵和泰阿都失寵了嗎?
不過扶蘇是不會主動製止任何有關他受寵的流言的,就讓大家以為是傳聞中那樣也挺好。
沒錯,
父親就是為了他冷落了泰阿。
現在還為了他把泰阿丟給妹妹了,獨寵龍淵。
扶蘇看著愛不釋手的陰嫚:
“你小心些,此劍沉重寬闊,不適合女子佩戴。”
陰嫚點頭:
“我就看看,回頭讓人好好收起來。”
宗正是有副手宗丞的對吧?到時候她出門辦事就讓宗丞幫她捧著劍,這可是秦王之劍,讓他當個奉劍使者也不算辱沒了他。
有寶劍到手,又聽大兄說父親在為此事頭疼,貼心的愛女陰嫚自然不再推脫。
不就是以後天天都要跟討人厭的親戚打交道嗎?沒關係,親戚一定比她更不想她當宗正。
陰嫚腳步輕快地走了。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大兄,我調走之後廷尉司那邊要如何是好?”
雖然宗正有她坐鎮,以後應該不會再出現宗室貪贓枉法、廷尉卻沒法拿人的事情。可除卻宗室之外,廷尉裡遇到的困難依然很多,仍舊需要有人出麵協助。
另外就是之前收到調令時,陰嫚看到李斯一臉晴天霹靂的表情,感覺怪不忍的。
李廷尉鞠躬儘瘁,好不容易過了兩天好日子,靠山又跑了,陰嫚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幫他找一個。
扶蘇頷首答道:
“此事我自有定奪,你且去便是。”
隨後,二妹妹清婉被調去了廷尉司。
李斯見到了新換來的人,先是驚喜於廷尉司好歹有人協助,沒有就此失去好用的工具人。但是定睛一瞧,這位二公主看起來也太柔弱了吧?
柔弱的清婉公主細聲細氣地說道:
“不知長姐離開前可有事情未曾來得及做完?”
李斯搖頭。
那倒沒有,大公主是先把手頭的事情搞定了才去找她大兄的。
清婉笑了笑:
“既然這樣的話……”
李斯心裡給她補充了下半句: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左右這裡也沒我什麼事,有事你再來請我。
養尊處優的公子公主大多都這樣。
之前他們一起修改律法時,這些王二代們就不怎麼愛做事。一旦有機會立刻找借口偷溜,唯有陰嫚、公子高等少數幾個比較認真。
這位二公主總是很安靜低調,李斯對她實在沒什麼印象。記憶裡她就一直溫溫柔柔的,比她那個裝溫柔的長兄真實多了。
清婉溫柔地說完了下半句:
“……那就帶我去刑獄看看,我對你們審訊犯人的方式很感興趣。”
李斯張口就來:
“好的,那您就去休——您要去刑獄?!”
蒼天啊,現在的小公主怎麼都這麼有好奇心?要是她在刑獄裡被嚇出個好歹來,王上不會治他的罪吧?!
清婉見李斯不動,也不和他廢話。隨口叫住一個路過的監理,讓他帶自己過去。
被叫住的正是準備去審案的曹參。
他愣了愣,看了一眼這位陌生的女子,又看了一眼生無可戀的李廷尉。
大概猜到這位就是新來的公主了,也沒推辭。畢竟他就是個小小的官吏,沒資格拒絕公主的要求。
而且曹參顯然比李斯更會看人一些,他看見公主目光堅毅清正,覺得她不是像外表那般柔軟的人。
於是果斷地帶路:
“公主殿下請隨臣來。”
曹參就這麼把人帶走了,莽得不行。
李斯眼睜睜看著,沒有阻止。
他在想,人是曹參帶去的,如果公主嚇出毛病了,曹參負主要責任。而他,頂多被連帶著責罵兩句,應該問題不大。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以後讓曹參來接待這位一看就很麻煩的公主殿下!
李斯錯過了第一時間得知清婉真麵目的機會,不過沒關係,曹參會稟報給他的。
但這也引申出了一個問題。
李斯拿著難搞的案子去找公主求助。
清婉接過看完,淡然地點點頭:
本公主知道了,李廷尉去忙吧。”
李斯不明所以:
“公主,您這是?”
到底準不準備管啊?準備管的話為什麼讓他離開?
清婉行動力驚人,根本不解釋廢話,直接起身去招呼曹參跟上自己。
“走吧,隨我去辦一件案子。”
曹參立刻放下手裡的事情,去給公主當跟班。
李斯:???
這以前是他的活啊!
李斯追上去:
“公主,還是讓斯這個廷尉出麵比較好,曹監理職位太低,恐難服眾。”
清婉卻道:
“廷尉還有許多重要的公務要辦,不必勞煩你了。況且有我在,身份已經足夠,廷尉司隨便來個人協助我即可。”
道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但曹參就這麼越過他在公主跟前露了臉,李斯覺得自己虧了。
再這麼下去,這廷尉司他還怎麼待?
李斯感受到了極大的競爭壓力。
不行,他得努力往上爬了。後起之秀實在太多,這麼下去他連廷尉的位子都保不住,更何談相國!
得想個法子把王綰拉下來,取而代之。
章台宮中。
秦王政日理萬機,對兒L女們難免有些疏忽。再加上子女在他跟前一向都愛做出乖順討喜的姿態,很少暴露真性情,秦王政還真不知道二女兒L是個外表和內心背道而馳的女強人。
他聽聞太子將二公主調去了廷尉司,同樣有些擔憂。
秦王政對愛子道:
“你二妹妹一向柔弱……”
話說道一半,莫名覺得十分熟悉,就好像他說過很多回類似的話一樣。看一眼笑容玩味的愛子,秦王政忽然頓悟了。
兒L女裡擅長演戲的還真不少呢。
秦王政改口問道:
你二妹妹那邊又是個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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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讚歎:
“妹妹們巾幗不讓須眉,都很厲害。”
懂了。
秦王政十分滿意,覺得這才是大秦公主該有的樣子。他原還憂心女兒L們被生母養得嬌怯,隻是實在沒空親自教導她們,隻能暫且放任。
扶蘇則道:
“有陰嫚在,這些事情父親無需掛懷。”
隻要跟著陰嫚多玩幾天,很快就會被同化的。
提起兒L女,秦王政想起件鬱悶的事情。
之前他和愛子做了不少親子裝,在鹹陽是獨一份的。結果後來這招先是被兒L女們超了去,又流傳到了宮外。
如今各種親子、兄弟、姐妹、閨蜜、情侶裝應有儘有,頓時顯得秦王父子的打扮不突出了。再加上被誤認成兄弟的事情,秦王政哪裡還高興得起來。
親子裝分明是愛子為了討他開心弄出來的,這群人學得也太快了。
扶蘇見父親不知為何情緒又低落下去,低聲詢問怎麼了。
秦王政沒答,這種事情說出來顯得自己小心眼。
更何況他還為了維護愛子的心意,拒絕了其他兒L女要和他做親子裝的請求。這件事情他不想讓扶蘇知道,免得臭小子越發得意起來。
於是秦王政刻意略過此事談起其他:
“齊國如今亂成一鍋粥,消息傳得斷斷續續,也不知情況如何了。”
齊王建回國之後並非一帆風順,有些人其實並不想見到他回來。
所以歸國並非高枕無憂,齊國已經陷入了內鬥。酈食其顯然是齊王和太子這一派的,最近忙著協助齊王鬥法,抽不開身。
零星幾封奏報都是呂雉代筆,但呂雉其實也不太能見到大忙人義兄。她寫來的消息都是她自己通過各處細枝末節推測出來的情況,不清楚有多少謬誤。
她畢竟還是個花季少女,也沒怎麼正式接觸過朝政。能從細微處判斷局勢,已經十分難得。
扶蘇知道父親沒說實話,但也沒繼續追問,而是順勢談起齊國局勢。
他想了想,說道:
“齊王建不懂治國,以往都是後勝把控朝堂。如今後勝病重將死,那些齊人或許是覺得沒了後勝,齊王建不足為慮。”
後勝的病情是酈食其搞的鬼,現在倒是成了替彆人做嫁衣了。
不過也無所謂,後勝還在就得對付後勝了。那些齊國臣子總比後勝好收拾,否則之前也不會被後勝壓得死死的。
酈食其隻是手頭的勢力不足,不然靠著齊王的名分大義,也不至於這麼忙亂。
想來應該是後勝的心腹不願意支援酈食其,甚至可能還在添亂。呂雉提供的消息就是後勝一黨左右搖擺,目前有兩派正在爭取拉攏他們。
是的,兩派。
齊王建離開齊國之後,齊國除卻代表齊王建的太子一黨之外,其實還分裂出了兩派。
一派是支持齊王長子上位的,他們覺得齊王愛妾生的幼子稚嫩且看不出有什麼聰慧的地方,不配當太子。稚子甚至還被秦王使者把持著,不如讓他這個長子取而代之,也免得齊國落入秦國的掌控中。
另一派是支持齊王之弟上位的,覺得齊王在位這麼多年一直耽於享樂,不配為王。要拯救大齊就得換個英明強乾的新主,免得齊國徹底亡國。
這兩派勢力都不算大,小打小鬨而已,畢竟沉默的絕大多數已經準備隨時跳船了。
沒看見那個虛假的趙國都煙消雲散了嗎?就剩一個齊國,還掙紮什麼呢。
現在掙紮就是浪費時間。
真正的擺爛黨屬於既不幫奪位的兩邊,也懶得幫小太子和齊王。反正他們自信自己能力足夠,也不用著急給秦國示好。
積極進取的臣子早上了酈食其的船了,根本不用等到如今擺爛。
現在的局麵就是齊王建的擁躉和酈食其的人在應對那兩派奪位黨的聯手,其中齊王的擁躉都是奸佞,沒什麼本事。
好在奸佞乾實事不行,排除異己很在行。
黨爭不就是奸佞最擅長的東西嗎?他們積極地衝在第一線,簡直堪稱最能為君分憂的狗腿子。
酈食其:原來奸佞還能這麼用!
學會了。
放他們出去狗咬狗,看著還挺樂嗬的。
呂雉以為她義兄是純粹忙得焦頭爛額才不回府的,結果事情完全和她預料的毫不相同。
酈食其還真沒那麼忙,他是被齊王建強留在宮中陪伴自己的。
因為齊王建覺得離開了治安極佳的鹹陽之後自己沒有安全感,隻能找個秦人放在身邊,才覺得能喘口氣了。
既然出不去宮,酈食其就乾脆安心住下,順便看看好戲,看得十分入迷。
這一入迷,就忘了要給秦王寫信彙報的事情。
倒是還記得給府中的義妹報平安,但呂雉見不到人隻能見到信,還以為義兄是報喜不報憂,十分擔心他的安危。
齊王宮中。
齊王建抱怨著:
“寡人此前從未覺得國都如此危險。”
在秦國待著的時候,哪怕不是在都城鹹陽,隻要是關中,基本都很太平。
秦國的軍事化鄉縣管理雖然對庶民來說有點喘不過氣,但這樣是真的很安全。大家沒事都不會亂跑,在關中你根本彆想見到流民亂竄,也不會有遊俠晃悠。
哪怕是後來趕路出了關中,沿途經過的二晉之地情況也比亂糟糟的齊國好。秦國在二晉經營了許久,該收攏的亂民早就收攏好了,同樣沒什麼流竄的人員。
各地都歸置得井井有條,對強迫症來說萬分友好。哪怕齊王建不是強迫症,他也覺得賞心悅目。
可是一進齊國境內,情況就急轉直下。
來往的商隊也就罷了,商人衣著富貴,攜帶的隨從也約束得十分有條理,一看就是講道理的人。
但那些提著刀劍隨意行走的
遊俠、形容狼狽在道路間乞討的亂民,就看得齊王建膽戰心驚了。
前者能一言不合拔刀殺人,後者要是惹急了也能不管不顧化身暴民一擁而上。
齊王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秦王有多英明睿智。
他抓著酈食其的手哭訴:
“寡人這一路回到國都都提心吊膽的,本以為到國都就好了。進入城中一看,天呐,城裡也有人佩戴刀劍!”
因為秦國過於安全,以前出宮都會帶大量護衛的齊王建早就改掉了這個習慣。
帶太多人很麻煩的,根本沒辦法玩到儘興。隻帶幾個隨從其實也足夠伺候他了,還不會嚇到路過的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