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怎麼沒給妹妹賜下封號?”
秦王政翻開奏折,隨口反問:
“你可見朕給你們兄弟賜過封號?”
不給兒子封號卻給女兒封號,不過是對不能掌權的女兒一個補償而已。
倘若大秦延續分封製度,為諸子賜下食邑。那麼封號還能和食邑掛鉤,是實打實能到手的利益。
否則,封號也就是叫著好聽罷了,沒什麼用處。女兒們既然已經入朝,自然可以憑本事賺俸祿,何必乾等著父親垂憐。
大秦既然不搞分封,也就不必折騰這個了。
其實古代的食邑製度也十分區彆對待。
一般男子獲封的食邑所在,大部分是隻能享受食稅供奉,不能乾預當地的軍政大權。但也有同時給予大權的,那就是正經的分封了。
可換成女子獲封食邑呢?能得到權利的極少,基本就是給你個定時產生
收益的金母雞,你安安分分等著下蛋就好。
所以食邑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皇父對女兒的寵愛,卻也代表著公主們在皇父心裡就應該做個被供養的珍貴寶物,“沒有必要”自己費勁去拚搏一個事業出來。
或許有的人會喜歡這樣坐等收錢的悠閒生活,但總有公主不甘心的。讓陰嫚來選,她也更喜歡現在的日子。
扶蘇輕笑一聲:
我倒想叫父親賜我一個封號呢,他們都沒有,就我有。⒘”
秦王政反將一軍:
“太子難道不是獨一無二的封號嗎?不要太貪心。”
扶蘇:“父親學壞了,都會狡辯了。”
秦王:“是被你帶壞的。”
侍者入殿送來蒙恬的奏報,打斷了父子二人的鬥嘴。
秦王政翻開看完,遞給兒子:
“這個田儋所圖不小。”
扶蘇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田儋?齊王田儋?”
秦王政側目:
“此人何時做過齊王?”
扶蘇給了父親一個你懂的眼神。
秦王政頓時皺起了眉頭。
齊王建是齊國的亡國之君,這點毋庸置疑。而在齊王建之後還能再當上齊王的,也隻有始皇帝駕崩後趁勢造反複國的齊人了。
這個田儋看起來非常識時務,好像對秦國挺順從的樣子,沒想到上一世還做過這種事情。
不過倒也不叫人意外就是了。
田儋明顯是個很現實的人,齊國花團錦簇的時候,他就跟著齊國混。齊國不行了,他就找新的出路。
上輩子始皇沒有重用齊國宗室的想法,於是田儋便老老實實當個富貴閒人,裝作很安分乖順的樣子。
直到始皇帝駕崩,他覺得機會來了。於是一舉乾掉狄縣縣令,舉兵複國。
這一世秦王的不計前嫌讓田儋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於是這個頗會審時度勢的家夥就選了另一條路。
能去秦國任官當然比回鄉當個閒人要有出息,所以他積極主動地向秦國表功,想博一個光明大道出來。
但要是再一次叫他看出秦國有可乘之機,這人八成還會再次反叛。到時候他可就不是作為鄉間富戶造反,而是作為大秦官員造反了,鬨出的亂子隻會更大。
像他這樣左右搖擺的人,其實在六國貴族裡不算少數。
尤其是趙國貴族,倒戈向秦國的人裡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由這種人組成的。但秦王政還是任用了他們,因為他有自信自己和兒子都能壓得住對方,再下一代的橋鬆也並非庸才。
而且等到橋鬆繼位之時,至少已經過去數十年了。牆頭草或許早就致仕,哪怕還在也鬨不出什麼風波來,橋鬆又不是吃素的。
秦王政便道:
“不好拿未發生的事情降罪於他,那便盯著點。”
若是田儋自己手腳不乾淨被抓住了,他們便可公然治罪。他看田儋野心不小,應該不會
甘心走正道慢慢晉升。
齊國最盛行的就是行賄這種風氣,田儋這樣的聰明人哪怕知道秦法禁止行賄受賄,大概也會選擇鋌而走險。
?本作者無字驚鴻提醒您《在大秦當完美太子》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很多聰明人就是這樣的,總覺得自己能夠瞞天過海。彆人翻車是因為彆人本事不夠,換他來肯定能將一切痕跡都處理好。
扶蘇頷首:
“父親所言極是,我們等著就好。”
橋鬆、蒙毅和史官皆都不明所以,聽不懂這對父子在打什麼啞謎。他們不知道扶蘇重生之事,隻能猜測是否田儋投效秦國乃另有所圖,被君上看出來了。
所謂“未發生的事情”,或許就是田儋以後會借機生亂吧。
橋鬆想了一會兒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接著他躍躍欲試地提起之前已經過去了的話題。
他對他爹說道:
“父親,你的太子封號不算獨一份。”
扶蘇瞥了他一眼,直接看透了小家夥的想法。根本不給兒子開口的機會,他直接截斷了話頭。
“彆想了,你的太孫不是你祖父封的,隻是大家給我麵子才這麼喊你。而且太孫和太子能一樣嗎?就算是你祖父封的,你也得低我一頭。”
橋鬆頓時蔫了:
“父親你好討厭。”
扶蘇得意地輕哼一聲:
“乖乖練字去吧,你寫字速度太慢了,我和你祖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指望上你?”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秦王政熟練地裝聾作啞,不摻和他們父子二人的交鋒。除非太子把孫子欺負得太狠了,否則他是不管的。
扶蘇依舊絮叨著兒子不行,左手提筆在奏折裡寫下一段批文。然後他拿到兒子手邊去對比,告訴小崽子——看吧,你爹左手寫字都比你快。
橋鬆:!!!
太可惡了!
橋鬆選擇告發他爹:
“祖父,你看他明明可以用左手寫字的!他之前就是故意隻用右手寫,然後說自己手疼讓您憐惜他!”
秦王政又能聽見了。
他轉頭看向兒子,等他一個解釋。
扶蘇哪裡會被這個程度的告狀打倒,他理直氣壯地表示左手寫字太慢,為了提高效率當然隻能右手寫。
他才沒有故意把自己弄傷然後讓父親心疼,根本犯不著好不好?他都不用受傷,隻要撒嬌說自己不舒服父親就會心疼他,哪裡用得著傷害自己。
橋鬆還是太甜了,這都看不透。
秦王政也不覺得兒子會為了這種理由作踐自己的身體,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辭。
橋鬆:?
祖父你的英明神武呢?怎麼能父親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
但是他祖父已經沒有功夫搭理他了,因為他祖父開始關心起了兒子什麼時候練的左手寫字。
一般沒人會主動練習雙手寫字的,畢竟練字還是個相當費勁且耗時的事情。右撇子們自己動筆試試就知道了,沒練過的左手寫起字來真的非常彆扭。
要練到字體漂亮,得下苦功夫。而扶蘇似乎並沒有那麼多時間練習這個,秦王政以前也沒見兒子用左手抓過筆。
扶蘇在父親耳邊小聲解釋:
“上輩子練的。”
初登基時不是整日裡批奏折,手都批疼了嗎?剛開始還能靠藥敷緩解,但長年累月這麼下來,敷藥也不頂用。
沒過幾年他的右手就有點承受不住了,隻能勉強批完三分之二的奏折,之後就必須休息,根本拿不了筆。
扶蘇可沒他爹那麼強大的毅力,拿竹簡拿到手疼還要用布把胳膊吊起來繼續批閱。他覺得疼了就不勉強自己了,把苦活派給兒女弟妹們去乾,自己休養右手。
不過總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右手的情況隻會越來越糟糕,可能再過兩年連一半的奏折都批不完。
所以擠出來的閒暇時間,扶蘇就開始練習左手寫字。
練了許久,左手的速度還是不如右手,好在已經勉強夠用了。就是換了個身體之後一切重新來過,畢竟沒了身體記憶,光有靈魂記憶沒用。
所以扶蘇重新開始用閒暇時間練習,有上輩子的經驗,成果出得倒是比當初快多了。
扶蘇練左手寫字,基本和橋鬆開始進學是同一時間的事情。這些年過去,他仗著自己是經驗豐富的大人,效率自然能夠超過橋鬆,和對方比寫字速度純屬欺負小孩。
現在扶蘇有兒子幫忙,父親也不許他太過勞累。所以扶蘇乾脆左右手換著寫批文,還能交替著休息一下,就是批閱的速度有些慢。
秦王政聽著兒子說上輩子手疼到不能寫字,果然又心疼了。
本來扶蘇都沒打算用這件事賣慘的,是橋鬆非要提這個。既然機會都送到了麵前,不賣豈不是很浪費?
橋鬆還不知道自己又給父親助攻了一次,正在和麵前的字較勁。
有個字非常難寫,筆畫很多。橋鬆在空白的紙張上寫了好幾遍都覺得不夠好看,不能往奏折上謄抄,那樣太丟人了。
僵持了小半刻鐘,他爹都賣慘結束了,他還在努力練習怎麼才能寫得好看點。
扶蘇探頭一看:
“怎麼?這個字不會寫嗎?”
說著把奏折拿過去,大筆一揮替兒子把字寫好了。
接著將奏折放回兒子麵前,溫柔地道:
“繼續批吧,有不會寫的字就找父親幫忙。”
難得做一回慈父,扶蘇覺得自己真是個體貼入微的好爹。
橋鬆卻是看著那個字跡明顯和周圍其他批文不同的字,石化了。
等下臣子拿到奏折的時候,發現一整條批文裡就那一個字字跡不同,他們會怎麼想他?肯定會覺得太孫是不會寫這個字,所以請父親幫忙了!
那他橋鬆在臣子們心裡豈不是就成了個還沒把字學全的小屁孩?
不!可!以!!!
橋鬆含著一泡淚去找祖父,指著那個字控訴道:
“父親故意的,他就是想讓我丟
臉!”
秦王政沉默片刻,還是決定維護一下孫子脆弱的自尊心。他提筆在後麵補上後續的批文,幫孫子解決了這個學霸人設崩塌的小麻煩。
扶蘇直到兒子坐回原位也沒想明白自己哪裡又戳到小哭包的敏感內心了,看父親沒有因為這件事說他,乾脆也不管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容易多想。
次日,王綰拿著有三個不同字跡的奏折百思不得其解。
這封奏折到底有什麼玄機,為何太孫批到一半交給了太子、太子才寫一個字又被王上拿走繼續批複了?莫非奏折裡有他王綰沒看出來的重要細節不成?
王綰拿著奏折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門道來。
這不就是個普普通通奏明“宦官趙高欺壓六國貴族,惹得舊貴族抱怨連天,長此以往恐怕生亂”的折子嗎?
批複也說讓趙高稍微收斂一些,不要把事情鬨大了。大秦的敵人還沒完全消滅,之前那些人最好還是讓他們安分一點。
王上總不能是在說反話吧?
他猶豫片刻,決定去找馮去疾幫忙。同為相國,馮去疾或許有什麼高見呢。
馮去疾也把奏折研究了一遍,最後他給出的結論是:
“沒什麼特殊的,可能就是太孫寫到一半手酸了吧。”
王綰提出質疑:
“那他直接讓太子幫他批閱就好了,何必後續還交給王上?”
馮去疾覺得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
“不是說太子之前燙傷了手嗎?王上可能是心疼太子,就自己接過去批閱了。”
王綰:……我懷疑你在驢我。
燙傷那件事都過去多久了,王上還心疼呢?又沒有起水泡,也沒有結痂,用得著這麼小心翼翼嗎?
更何況其他奏折裡也有太子獨自批閱的,你怎麼不說王上把所有奏折都拿去自己批了?
馮去疾不懂王綰在犟什麼:
“你這封奏折可能是最後一封,太子當時手已經很累了,所以王上才不讓他寫的。反正奏折的內容沒什麼問題,你再怎麼琢磨也琢磨不出來什麼,還不如自己找個借口解釋一番。”
王綰這下聽懂了,馮去疾就是在強行解釋。他覺得馮去疾在糊弄他,而且還大言不慚地承認了。
果然,想當相國和已經當上相國的同僚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王綰不高興地離開了。
馮去疾摸不著頭腦,轉頭跟李斯吐槽道:
“他要是真的好奇還不如去問王上呢,大不了就是被王上嫌棄能力不足。人無完人,王上又不會苛責這個。”
李斯麵上點頭附和馮去疾的看法,心裡卻覺得馮去疾太天真。
這種能力不行的事情怎麼能承認?正是爭奪相位的關鍵時刻,萬一王上一看“哦,你不行,那換個人當相國好了”怎麼辦?
他馮去疾地位穩固自然不懂同僚的痛。
不過這個擔憂隻有王綰會有了,李斯
自認是太子的心腹,不需要擔憂被君上嫌棄。反正他最狼狽的樣子太子都見過了,再丟一次臉也不要緊。
李斯就找機會直接去問扶蘇了。
扶蘇想起那天的事情:
“你問這個啊,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我見太孫有個字寫得不好看,遲遲不肯下筆,就替他寫了。然後他就生氣了,去找父親告狀,實在莫名其妙。”
李斯七竅玲瓏心,頓時捋順了前因後果。
想通之後他就樂了,王綰還在研究著奏折裡有什麼玄機呢,他可彆真研究出個東西來。
不對,希望他能早點研究出點什麼來。
錯誤的研究方向必然導致糟糕的結果,他等著王綰丟人。
扶蘇和李斯聊了一通之後終於搞懂了兒子的腦回路,回去就拿這件事打趣小孩。
恰逢王綰研究完了奏折入宮覲見。
王綰胸有成竹地對秦王政啟奏:
“王上那日的奏折,臣已經洞悉了您的意圖。您放心,那趙高臣已遣人去解決了,絕對合乎律法,想必不日就能傳來佳訊。”
秦王政:……?
秦王政有些費解:
“什麼奏折?哪一日的奏折?”
王綰提醒道:
“就是那日太孫、太子和您都批了字的奏折。”
秦王想起來了,然後他更“……”了。
那不就是個橋鬆用來維護自己自尊心的普通奏折嗎?王綰是怎麼從裡麵看出他想處決趙高的心思的?
雖然他確實預備日後找個機會處理掉這個上輩子膽敢禍亂朝綱的宦官,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秦王政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誰讓你輕舉妄動的?去把人都叫回來。”
王綰一愣:
“啊?”
秦王政隻能明說:
“寡人沒有處置趙高的意思,愛卿想岔了。”
再不說明白點,他擔心王綰繼續往歪路上狂奔,還以為他在暗示什麼呢。
王綰徹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