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親征始末(2 / 2)

實際上這個威脅不僅威脅的是亂臣賊子,更是在威脅朝中的秦國貴族。

你們就事不關己地看著皇帝為難是吧?

那他掀桌了,誰也彆好過。

尋常時候貴族們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還會作壁上觀。可當皇帝用出魚死網破的無賴招數後,就不得不妥協了。

陛下不親征,他們隻是要捐出差

不多夠用的糧草等物。要是陛下真去親征,給的糧草就不能僅僅是夠用了,得儘可能往多了給。

秦國貴族立刻一改口風,勸說陛下不要衝動。

前線刀劍無眼,還是留在都城中比較安全。糧草之事不必陛下憂心,他們一定積極捐糧。

扶蘇:嗬嗬。

和秦國貴族的反應正相反的,則是不少有異心的臣子。他們倒是攛掇起來了,恨不得秦二世真去親征,然後死在前線。

隻不過反賊中依舊出現了分歧。

有人覺得皇帝在前線不方便自己搞小動作,他本來就計劃好了。一開始乖乖配合,等關鍵時候掉鏈子,一舉拖垮大軍。

也有人覺得皇帝就該死在前線上,沒了秦二世,剩下的秦國公子不足為慮。他們可以再複刻一遍始皇駕崩後的起義,這次絕對能成。

兩派吵得不可開交,老秦人又成了看戲的那個。

這時候再遲鈍的人也瞧出問題了。

陛下這是不是在釣魚執法啊?

扶蘇隻是淡定地讓人把這些家夥記錄下來,回頭挨個調查,看他們是真的情緒上頭還是有造反的小心思。

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是扶蘇被王賁為首的武將勸下了。

王賁老淚縱橫地跪地請罪,表示都是自己這些臣子不中用,才需要陛下以身威脅。要不是他們摁不住朝中的反賊,哪裡需要陛下拋開養病的大事,為這點小麻煩煩心?

扶蘇一通威逼利誘,不僅逼得秦國貴族們乖乖就範,跟隨始皇打天下的功臣集團也被狠狠虐了一波。

始皇帝不在,他們竟然連太子殿下都護不住。等日後下去了,如何有臉去麵見陛下?

一群人跟打了雞血一樣支棱起來,發誓一定處理好一切,不再叫扶蘇煩心。

之後朝中的小動作就少了起來,一群功臣文武協力,擯棄了之前的舊怨,聯合起來下了死手去防備亂黨誤國。

扶蘇這才能安心回去養病,不用再擔憂戰事出現意外。

等冒頓單於伏誅,立刻收拾了那群亂黨。

始皇帝當時看這段的時候光顧著心疼兒子和憤怒反賊囂張去了,如今回想起來,他就想起兒子妄圖以身犯險的事情。

就他那個吹個風就能病倒的小身子骨,他居然說要去禦駕親征???

始皇帝越想越氣:

“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分明有旁的辦法解決,非要魚死網破和人拚命是不是?”

當時扶蘇都已經說動韓信了,隻要朝中局勢不好,他是真的會動身的。根本不像扶蘇狡辯的那樣,隻是威脅一下臣子。

扶蘇乖乖聽訓,靠在父親身側嗯嗯嗯地點頭,心裡卻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確實有其他方法可以解決此事,可都沒有這招效率高。大戰在即,再慢吞吞解決的話,隻會徒增傷亡、延誤戰機。

所以扶蘇選擇了最快捷的辦法,而且為了保證自己能撐下去,也做了很多準備。

他總不能真為了一場大戰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大秦還需要他。

始皇看扶蘇這副裝乖的樣子就知道臭小子又是聽了但沒有完全聽。

積極認錯,死不悔改。

太子長得分明是個溫柔的麵相,偶爾做起事來卻比他還激進。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

扶蘇本性根本不是習慣於溫水煮青蛙的那種,他和曆代先祖們一樣,都是有點暴脾氣在身上的。

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選擇蟄伏,有底氣了更偏向於和人硬剛。就像他祖父莊襄王,在趙國時謙遜地仰仗呂不韋,回到秦國繼位之後三年內指哪兒打哪兒,凶得不行。

太子扶蘇之所以仁善,顯然不是生性如此。再說了,前世扶蘇是惡魂主宰身體,天性中有個鬼的仁善?

兒子是自己養大的,始皇帝太知道扶蘇怎麼長成這樣的了。

是因為大秦需要個仁厚的繼任之君。

始皇帝開始正式教導長子政事的時候,已經是在為滅六國做準備了。可以預見他有生之年必然能完成大一統,並且為此讓庶民負重前行許多年。

有張有弛,國家才能長治久安。這是最基本的道理,秦國也是低調發育起來的,始皇帝不會不懂這一點。

所以始皇在培養兒子的時候,就有刻意將扶蘇往仁君上養。

當時他沒想過自己可能會做不完自己想做的一切,就提前駕崩了。他自負自己能搞定“暴君”該做的,剩下的就是讓“仁君”來安撫庶民,休養生息。

幸好扶蘇隻是被培養成了仁君,而不是本性仁愛。扶蘇自己很清楚,什麼時候該仁厚,什麼時候該酷烈。

隻有一半的惡魂讓他從頭到尾都很清醒地認知到,他自己不是個善人,他隻是在裝善人。

倘若他因為父親多年教導當真把仁善刻進了骨子裡,那父親猝然駕崩後接手大秦的他估計要做出很多錯誤決斷了。

不過那種情況下,父親應當也不放心立他為太子。

父親在滅六國之後就感覺到了自己精力消退,身體開始加速衰老。倘若繼承人撐不起來的話,父親怕是要後悔教孩子的時候隻教了仁。

好在扶蘇沒有讓父親失望。

始皇唯獨擔心愛子身體撐不住,從不懷疑愛子能不能接手他未竟的事業、在做完那些之後再施行懷柔政策。

始皇到底還是心軟了,伸手替兒子理了理皺起的衣袖:

“讓我兒一直為了大秦壓抑本性,為父甚是愧疚。”

扶蘇沒料到父親又開始自我反省起來。

他頓時後悔方才沒有誠心認錯了,不知那行為又叫父親聯想到了什麼。

可這個話題再掰扯下去又要回到原點,為免當真被趕出家門,扶蘇隻好說點開心的事情叫父親換換心情。

他便想起了臣子們明日要返程的事來。

扶蘇於是說道:

“明日馮相他們就要回鹹陽了,這些日子我們在各地購得了不

少特產,一直隨行攜帶也不方便。不如叫馮相一並帶回去,叫他給我們做一回押運物品的苦力。”

很無聊的俏皮話,但始皇還是給麵子地露出了一點笑意。

他也跟著岔開先前的話題:

“這次回京,你那些弟妹也有不少要一並回去。你可高興了?最近總嫌棄他們在附近礙手礙腳。”

扶蘇好不容易和父親單獨出來,半路跑來個妹妹刷存在感也就算了,現在可是全家出動,人數直線上升。

扶蘇巴不得他們下一秒就啟程回京,越早越好。而且最好是所有人都回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幾個家夥仗著自己的職位不要緊,非賴著要跟父親的王駕一起走。

部分弟妹不走都不算壞消息了。

早晨扶蘇去外麵散心的時候,還被幾個弟妹堵住了。他們說他們即將和父親分離,居然至今沒有一副和父親的合像,希望大兄能不辭辛苦替他們畫一張。

扶蘇便反問:

“之前我畫的泰山封禪組圖裡頭,不是有你們和父親同框的畫麵嗎?”

弟妹們覺得這不算,他們要的是自家人那種私下裡親親密密的全家福。

扶蘇細問後才知道,陰嫚那丫頭果然又沒忍住,拿著大兄之前給她畫的《海邊拾貝圖》出來炫耀了一番。

其他弟妹是不敢指望能有單人畫了,但是和父親的合像得有一張吧?

他們甚至都不指望畫像裡隻有自己和父親兩個人,大兄不會同意,父親也不會讓大兄受累,何況這麼多人每人一張根本就畫不過來。

所以他們隻要一張,就是全家一起在海邊陪伴父親的畫。

扶蘇:想得很美,但你們又沒去過海邊。

這群人淨做白日夢呢。

可這種事情並不是扶蘇不樂意就能躲過去的,有的人聰明地跑來求了父親。

始皇一方麵想尊重兒子的想法,另一方麵又不好連孩子們這點小要求都不滿足。

最後他選擇了折中方案,說到時候會讓鹹陽的畫師多觀摩一下太子畫的海景圖。然後叫畫師發揮想象力,畫一副他們想要的全家福。

弟妹們:……不!我們想要大兄正版!

可惜始皇堅決不鬆口。

他要是在愛子麵前提了,愛子不願意也會為了不讓父親為難而答應下來。所以他提都沒提,隻當沒有這回事。

扶蘇和父親聊完開心的事後,找了個機會問史官上午他不在的時候,父親身邊可有發生什麼事。

史官隨口答道:

“也沒什麼,就是其餘公子公主來求畫了,但陛下沒同意。”

扶蘇一聽就知道是求的什麼畫。

他本來隻是習慣性問一問,避免有什麼要緊事被他錯過了。結果意外得知了這事,真是沒白問。

扶蘇塞了一包臨淄的特產小食給史官,作為他通風報信的獎勵。

始皇被兒女們纏得頭疼,竟然忘了叫史官封口。扶蘇也沒把這件事拿

出來說,免得下次想問就問不到了。

他回去自己草草畫了一幅圖應付弟妹,趁著這群人離開前給他們看了一眼。

而後說道:

“你們要的我已經畫好了,這下該滿足了吧?不許再拿這種小事去叨擾父親,也不許把我畫畫的事情說出去,叫父親知道。”

弟妹們一開始還在點頭,直到聽到最後一句,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扶蘇費解地皺眉。

他正要質問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嗎?

忽聽身後誰用平淡的語氣明知故問:

“什麼事不許叫朕知道。”

扶蘇暗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怎麼就正好撞見父親了。

他轉過身去,將畫作往身後一藏,裝起傻來:

“哪有什麼事?是父親聽錯了。”

始皇伸手:

“拿出來給朕瞧瞧。”

扶蘇不情不願地上交畫作。

始皇看完問他:

“何時畫的?”

昨日愛子大部分時候都和他待在一處,剩餘那點自由活動的時間肯定不夠畫這麼一幅圖。

扶蘇老老實實回答:

“夜裡點燈畫的。”

始皇就知道會是這樣,他轉頭用死亡視線凝視那群不懂事的兒女。

出發在即,就這麼點功夫,非要昨日纏著大兄說要畫,想要不能早點說嗎?不知道大兄身體弱,需要充足的睡眠?

兒女們哭喪著臉,覺得冤枉得很。

一人壯著膽子辯解道:

“我們是前日晚上才知道長姐有畫作的。”

所以不是不想提前說,昨天早上說已經是最早的時機了。要怪也該怪長姐不早點炫耀啊,他們有什麼辦法!

另一人也跟著補充:

“我們也沒讓大兄今日就畫好。”

是大兄自己要趁著今早出發前打發他們,並且跑來找他們說封口的事情,順便威脅他們不許再鬨。

還有一人則說:

“大兄熬夜就能畫完,他要是白日裡畫了,不就不用熬夜了嗎?”

熬夜的鍋怎麼能扣在他們頭上,分明是大兄為了瞞過父親故意不在白日動筆的。往陰謀論裡想的話,說不準大兄就是故意熬夜呢,為了在父親麵前裝可憐。

畢竟大兄也不是沒乾過這種事。

這三人的話說完,剩下的兒女不論心裡讚不讚同,都意識到完蛋了。

不乖乖認錯還敢頂嘴,而且還把最受寵的大兄和長姐齊齊拖下水,父親不生氣才怪呢!

果不其然,始皇帝聽著他們一個兩個推卸責任,額角青筋跳了跳。

他先是沒收了這張畫,然後訓斥了一通不懂事的兒女們。等到眾人齊齊保證再不敢犯後,才氣順了一點。

眾人被他嚇得大氣不敢出,隻能用眼神求助大兄。

雖然大兄很討厭,但關鍵時候他們還是隻能依賴大兄保命

。一般這種情況下,大兄還是相當靠譜的。

扶蘇確實開口了,不過初衷是擔憂父親生氣傷身。

他勸道:

“弟弟妹妹年紀還小,父親就包容他們一些吧。他們下次肯定不敢了,阿父——”

這次喊阿父也不好使。

始皇看著愛子眼下熬夜弄出的青影:

“你閉嘴,朕還沒有和你算賬。”

扶蘇隻能愛莫能助地看向弟妹們。

弟妹們頓時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連大兄都勸不住父親,他們這次真的要完蛋。

最終,這場家庭危機以始皇帝給兒女們布置了海量功課作為結束。當爹的太知道要怎麼拿捏兒女了,這群小兔崽子就怕作業。

說起來這招還是跟太子學的。

除卻尋常的作業之外,始皇帝還額外布置了一些檢討書。字數要求一萬以上,因為他要給這些冥頑不靈的兒女一個教訓。

檢討內容不僅有不該勞煩長兄,更重要的還是孝悌問題。被訓斥時居然強詞奪理拖兄姐下水,誰教他們的壞毛病?

始皇之所以認定兒女在狡辯,主要是個信息差的問題。

扶蘇昨日大部分時候都和他待在一起,他到底是何時被弟妹們勸動要作畫的?

始皇思來想去,覺得隻有一個時間。

兒女們說他們一開始請求長兄是早晨,但扶蘇那會兒顯然沒有答應。同一時間還有人跑來找他這個父親說項,他也沒鬆口。

始皇認定兒女們原本是想著從他這裡作為突破口,結果失敗了。於是選擇了另辟蹊徑,再次去找大兄。用彆的說法,譬如“大兄不答應的話我們再去歪纏父親”,鬨得扶蘇不得不應下此事。

這樣一來,扶蘇不讓弟妹往外說他畫了畫的事情,就說得通了。

而這個再次來找扶蘇的時間,定是午後他和扶蘇分開後。

午後父子倆散了會兒步,後頭就各自去小憩了,那時他們有充足的時間談判。

兒女既然說得出“大兄自己不在白日裡畫肯定是故意的”,就必然不是夜裡二人分開回屋就寢那次。早晨之後他們兩個分開就午後這一回,沒彆的時間了。

小憩過後再次見麵的時候,扶蘇也提過想單獨出去玩。但始皇看今日外頭風大,沒有答應,留兒子在身邊待到了夜裡。

始皇於是懷疑當時扶蘇說要出去玩,其實是偷偷躲去房中畫畫。

畢竟他們談判的條件就牽扯到是否繼續打擾父親,以扶蘇的性子肯定會偷偷做好一切,不叫阿父再為這個煩心。

邏輯從頭到尾捋一遍之後,始皇覺得完全沒有毛病。所以就是兒女不懂事,結果事後還不肯乖乖認錯。

什麼“大兄故意熬夜畫畫”,要不是他們拿父親做借口威脅,他們大兄能被迫選擇熬夜嗎?

可實際上,扶蘇的消息來源根本不是弟妹。他是午後找機會問了史官,但很顯然,史官他那薛定諤的存在感又發揮了作用。

弟妹們還不知道自己是替史官背了鍋。

扶蘇也沒往這方麵想,隻以為父親單純不滿弟妹推卸責任。

不過就算知道了,扶蘇可能也不會熱心地為弟妹們正名。

不正名就可以繼續從史官這裡探聽情報,要是父親知道是史官說漏嘴的,下次他就彆想得知消息了。

終究還是弟妹們承擔下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