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雌的動作十分規矩,擺
在一旁的衣服也再正經不過。但寧宴立刻想起不久前卡洛斯說過的某些混賬話。
卡洛斯專心地為他換上全套西裝,才看見寧宴不自在地垂著腦袋,雙頰緋紅。
他沒多想,隻當是雄蟲害羞了。
寧宴站直後,卡洛斯替他抻平後擺的褶皺:“去照照鏡子?”
寧宴點頭,跑到全身鏡前看了一圈,又噠噠噠跑回卡洛斯跟前:“很合身,換下來吧。”
卡洛斯應一聲,卻沒有立刻動作,伸臂將他的身形定在自己麵前:“寧寧,讓我再看看。”
寧宴最常穿的是休閒裝,這幾個月窩在家養身體,成日裡套著家居服,抱在懷中軟乎乎的。
此外,卡洛斯看過雄蟲穿著絲綢睡袍的模樣,還看過他不著寸縷、被情.欲浸染的模樣,卻是頭一回見他穿正裝。
白皙肌膚在燈下流轉著光澤,比綢緞還要細膩,眼睫微斂,神色淡淡,襯得周身氣質愈發矜貴。
如同一塊色澤溫潤的冷玉。
但卡洛斯知道,寧宴這幅表情,隻是因為想睡覺了。他有些想笑,於是不再耽擱,著手幫他換回睡袍。
寧宴的腦袋一挨著枕頭,迷迷糊糊道一句“晚安”,很快便睡著了。
卡洛斯望著雄蟲的側顏,心軟成一灘水,同時隱隱發澀。
穿著西裝的模樣,若是隻給他看就好了。
又過了片刻,他無聲長籲出一口氣,輕吻過寧宴的發心,隨後也閉上眼。
罷了。
他已經擁有了許多獨家私藏,從今往後,與懷中雄蟲更是有無限可能。
那麼耀眼的模樣,應該讓所有蟲都看到。
*
上議院白色大理石樓外守著一群長槍短炮的記者,遠遠看到艾德蒙德的飛行器降落,紛紛舉起攝像機,將鏡頭對準車隊中央。
車門開啟時,艾德蒙德族中一名雌蟲議員已經站在一旁,微微欠身,等待攙扶雄蟲。
警戒線外,記者紛紛將鏡頭對準那架飛行器。
廂門內探出一隻修長骨感的手,卻沒有搭上雌蟲的胳膊,而是停在半空中,做出一個製止的手勢。
雌蟲退開後,溫斯特乾脆利落地下了飛行器,轉身朝著車廂內伸出手。
寧宴搭著溫斯特的手走下車。
時隔兩個月,他在風波後首次現身,麵容清雋,姿態從容,雖然比之從前稍顯羸弱,但不難看出恢複得很好。
遠處的閃光燈登時亮成一片,快門聲不絕於耳。
寧宴一驚,下意識想要抬眼望過去,被溫斯特先一步製止。
“不用理他們,我們直接進去。”
會場坐席呈半弧形,階梯狀逐漸下沉。底部主席台位列中央,兩塊光屏一左一右懸浮在空中。
接引蟲等在廳外,將溫斯特引向他的席位。
已經到場的議員紛紛上前向恭賀。保守派中最為頑固的老雌蟲,之前連投了兩輪否定票,多次在公開場合聲
稱堅決反對雄蟲參政,此刻迫於禮節,也不得不向雄蟲閣下問好。
溫斯特一向善於應對這種場合,言笑晏晏之間,滴水不漏地化解了幾名老議員試探的機鋒。寧宴站在他身側,神色沉靜,隻有在雌蟲躬身問候時,麵上才浮現出禮節性的淺淡笑意。
眾議員看在眼裡,心中都各有計較。
迫於種種壓力,向來隻有雌蟲涉足的上議院被撬開一條縫。溫斯特以極其強勢的作風入駐,僅僅一個月的時間,便頻頻掀起波瀾。
寧宴與溫斯特交往密切,並不是秘密。而在網友拚湊出聲波療法項目背後的真相後,這位雄蟲閣下一夜之間獲得無數死心塌地的擁躉者,號召力不輸溫斯特。雖然今天隻是作為特邀蟲發表簡短演講,但沒有蟲能夠保證他不會踩著溫斯特的腳步,插足上議院。
數道目光聚焦在黑發雄蟲身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
寧宴正有些不自在,溫斯特始終掛著笑容的的麵龐忽地冷淡下來,側身隔開議員的注視。
他對那些老滑頭們的心思一清二楚,正想開口,卻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溫斯特閣下。”
卡洛斯低沉的聲音響起,雖然對著溫斯特說話,視線卻直直望向他護在身後的黑發雄蟲。原本團團圍在兩隻雄蟲麵前的議員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主動讓出一條路。
“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我可以和寧宴閣下說幾句話嗎?”
就算平日裡再怎麼看不慣卡洛斯,但他的出現,著實讓溫斯特鬆一口氣。
“上將。”溫斯特頷首見禮,隨後轉向寧宴,“去吧。”
雖然隻是兩個小時沒見,但在陌生的環境中見到熟悉的蟲,讓寧宴心中大為安定。他顧忌著周圍蟲的視線,腳步還算矜持,亮晶晶的眼神卻出賣了心中所想。
卡洛斯握住雄蟲的手,領到一邊:“抱歉,我來晚了。有蟲難為您嗎?”
“沒有,我還不至於讓蟲特意針對。”寧宴緊緊挨著軍雌,仰頭望著他,“隻是不習慣這種場合。”
他的頭發簡單定過型。卡洛斯習慣性抬起手,意識到這一點後頓住,轉而摸摸雄蟲的麵頰。
“會議一結束,我就帶您回家。”
寧宴點點頭,又小聲道:“卡洛斯,我有點緊張。”
“您就當是在工作室裡做直播,隻不過把台本換成了演講稿。”卡洛斯安撫溫聲他,“我就在您的斜後方,彆怕。”
其他議員或是在獨自席位上坐著,或是三三兩兩談話。隻有他們倆鬼鬼祟祟地擠在角落,雄蟲都快被軍雌攬進懷裡了。
【寧寧!我的寧寧![哭泣]兩個月多了,終於看到新鮮的寧寧![哭泣]】
【下巴都變尖了,嗚嗚心疼寧寧】
【上將的手怎麼回事,往哪兒放呢?!】
【啊啊啊你們在做什麼?】
【我們寧寧好可愛呀,小小一隻~鏡頭再拉進些啊,現在隻能看見小半張臉】
【樓上,這不是角度和距離問題,是因為上將擋得太嚴實了……】
不久後,會議正式開始。寧宴回到溫斯特身邊坐下。
議程很快推進至修改雄蟲保護法一項。
溫斯特的提案早已公開,此刻簡單闡述一遍。議長等他說完,隨後道:“請寧宴閣下進行補充發言。”
無蟲機攝像頭緩緩移動到寧宴麵前,四麵八方的議員投來視線。
“謝謝議長。”
一句禮節性的道謝過後,寧宴將話筒撥近些。溫和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至每一名議員耳中,同樣傳至正在收看直播的無數觀眾耳中。
“長期以來,儘管有雄蟲保護會確保雄蟲的生命安全,但實際上,並不存在為雄蟲群體直接發聲的代理蟲……”
會議廳的席位後方,是一塊巨大的虛擬光屏。每當議員發言時,會生成一雙巨大的全息蟲翼。
光與影構成了栩栩如生的影像,其上每一片細麟都清晰可見。
這對虛擬蟲翼的顏色被設置為雌蟲中最常見的灰黑色,邊緣形狀做了模糊處理,讓它看上去既像是亞雌柔軟的翅膀,又像是低級軍雌的雙翼,在某些角度還能看出獨屬於高級軍雌四翼或六翼的輪廓。
這就是著名的“議院之翼”。
它的雛形由帝國成立之初的一名藝術巨匠設計,後被改造為全息影像,作為上議院大會時的背景,意味著議會做出的一切決議,皆是服務於帝國全體公民的利益。
曆代設計者進行了精心處理,才巧妙地將各類蟲翅的外形特征都融入其中,讓所有雌蟲都能看見自己的蟲翼的影子。
然而,雄蟲沒有翅膀。
上議院是蟲帝之下的最高權力機構,其中象征自由與民主的“議院之翼”,卻不存在任何雄蟲的特質。
事實上,雄蟲也不在意這些。
讀過初等學院後,任何一隻雄蟲都能熟練背誦出課本上“議院之翼”的溯源與意義,他們之中卻從來沒有蟲提出過異議——或許曾經有過,隻不過沒能從同性朋友身上找到認同,也無從得知答案,於是漸漸將這一念頭拋之腦後。
傳聞在遠古時代,雄蟲和亞雌一樣,背後也生著柔軟的翅翼。但他們不需要狩獵,不需要遷徙,也不需要伸出翅膀取悅伴侶。蟲翼長期不用,逐漸退化,最後徹底消失。
而現在,雄保會作為強有力的護盾,不會讓雄蟲閣下受一點兒傷害;凡事隻要和雄蟲扯上關係,哪怕再瑣碎細小,也能引得無數雌蟲蜂擁而上,主動效勞。
常年被嬌養在溫室中的花蕊,怎麼會願意探出暖棚,去感受外界的風吹雨打、日曬霜欺?
直播畫麵中,黑發雄蟲的演講稿已經翻至最後。他在段落的間隙停頓兩秒,輕抬眼睫,向攝像頭短暫地投注目光。
不同於大眾印象中溫柔可親的模樣,此時,寧宴的麵容一派端肅,黑瞳明朗如星。
雄蟲本沒有翅膀。
但那雙巨大的“議院之翼”懸停於寧宴身後,緩緩扇動著。光影流轉之間,映亮了他的輪廓——
那是不會被任何枷鎖囚住的,自由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