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歸對於赤司征十郎而言是一件相當富有挑戰性的事情。
在他做出這項決定之後,先要先給父親的助理打電話,告知對方自己今天會晚歸並闡明原因。
然後再由助理將這個消息轉告給赤司征十郎的父親——並不會立刻收到回複,畢竟赤司征臣是個忙到不來家長會和參觀日都能被一種理所應當的人。
接受眼前必然會導致赤司征十郎每天行程安排變更的邀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需要他承擔先斬後奏風險的突發狀況。
因為這個決定會不可避免地推遲他今天回家之後運籌學的學習,並需要抽出另外的時間補上——很難不保證這點變化會對赤司征十郎的生活產生什麼樣的後續影響,但可以提前預知的是,赤司征臣肯定又會對他說“你還想在這種幼稚的朋友遊戲裡浪費多少時間”之類的話。
如果告訴他,自己沒按時回家是為了跟初次見麵十分鐘不到的人坐在路邊的家庭餐廳吃飯,他會生氣嗎?
這個問題並不是莫名冒出來的。
而是因為有清瀨灰二問:“赤司君的父母會因為晚歸不高興嗎?會的話需不需要幫忙解釋一下?”
“沒關係。”這邊比較重要。
雖然相當擅自,但他已經把清瀨最鶴生當成了半個盟友。
如果能讓奇跡世代變回以前的樣子,就算讓他承認自己是個連與朋友之間的關係都處理不好的廢物也不要緊。
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
從青峰大輝頭也不回地踏出體育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軟弱與無能。
清瀨最鶴生能當著紫原敦的麵說出自己本心的想法,這種勇氣是赤司征十郎所不具備的。
他隻能在與朋友漸漸離散的關係中惶惶不可終日,“不要離開”和“我討厭你”明明都隻是短短的一句話,可無論哪句他都無法直截了當地說出口。
清瀨灰二微笑著望了他一會,“那我們開始吧。首先能麻煩你告訴我紫原同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以及最鶴生在學校裡的表現嗎?”
…………
“你從剛才開始一直歪著腦袋在看什麼?”
宮侑伸手扯了扯最鶴生的頭發,
力度不輕不重。
然而最鶴生就跟望哥石一樣任爾東西南北風也無動於衷,緊緊地盯著被隔板與擺放在隔板頂端的綠植所阻擋的,僅露出半個腦袋的灰二所在的位置。
宮侑力氣加重了幾分,不過依然是不會讓人疼痛的程度。
沉迷觀察親哥動向的最鶴生一把將自己的頭發攬到胸前,她此時此刻她隻想知道灰二在和赤司聊什麼,抓心撓肺都想的那種。
在場抓心撓肺的人不止她一個。
同樣鬨心的還有宮侑。
他倒沒有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一絲一毫的質疑,就是感覺最鶴生大概被豬油蒙了心,放著他這麼大的一個帥哥不看,偏偏要去關注另一個紅頭發的小矮子!
和一放假就會被清瀨理惠送到縣外的最鶴生不同,灰二雖然離開過宮城數次,但都隻是為了比賽或者走訪親戚,在縣外停留的時間最多也不過一周,完全沒有過最鶴生那種好幾個月都被寄養在舅舅仙石要家的經曆。
理所當然的,宮侑和宮治沒見過清瀨灰二,甚至不經提醒,都記不起來她還有個哥哥——雖然以最鶴生的性格,她大概率是說過的,可兒時的記憶本就久遠,宮侑和宮治對與她本人相關的事情都無法記得一清二楚,更彆提灰二這個從未出現過的哥哥了。
看見最鶴生也是帶著人來的時候,宮侑與宮治是迷惑的。
這兩兄妹長得像,稍微有點眼色的人都能明白他們的關係。可讓宮雙子感到不解的是跟在他們身後的赤司征十郎。
畢竟要是說哥哥不放心妹妹和兩個臭小子一起外出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帶個外人一起來是什麼意思啊?——宮侑本來是想這麼問的。
無奈身後北前輩與木兔前輩一大一小的交談聲,迫使宮侑放棄了詢問的打算。
他總不能說北前輩是為了管教自己才跟來的吧?!
就算宮治不要麵子,他宮侑還是要的啊!
不過無論怎麼說,介紹是避不開的一環。
北信介很給麵子地沒揭宮雙子的老底,木兔光太郎也爽朗地介紹了一番自己,被木兔又是抱大腿又是鎖喉才拖來的木葉秋紀則顯得有些怨念——梟穀學園排球部的王牌對孤單寂寞冷的懼怕體現在方方麵麵,其中也
包括獨自和稻荷崎的眾人外出吃飯,哪怕這個要求明明一開始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兩撥人客客氣氣地寒暄了一陣,便自動分成了清瀨灰二與赤司征十郎、最鶴生宮治宮侑、北信介木兔光太郎木葉秋紀這麼三桌。
最鶴生按捺不住的好奇很直觀地表現在了她目前如坐針氈的狀態上,一直到他們點的套餐被服務生送上來,她才依依不舍地重新安分坐好。
剛才介紹時,赤司征十郎隻說了自己的名字。
他穿著帝光的製服,係著黑色的領帶,與最鶴生的蝴蝶領結一致的顏色,人不傻都能知道他們是同年級的校友,但這個範圍太寬泛了。
於是宮侑問:“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男生是誰?”
“你是說赤司君?”
漢堡肉在鐵板與木盤組合成的盤子上滋滋地冒著肉汁,她對幫忙把菜推過來的宮治說了聲謝謝,“他是我們籃球部的部長。”
籃球部。
這個詞宮侑和宮治都很熟悉。
宮治舀起一勺淋了蜂蜜芥末的土豆泥,“昨天那個把你惹哭的大個子也是籃球部的吧?”
“難道是討厭鬼們的頭子?”
宮侑回想起最鶴生的哭喊,飛快地從她彼時的嗚咽裡拚湊出一個恃才傲物的少年形象。
宮雙子也總是被人們成為天才,這一類的名頭多得聽到他們耳朵都要起繭。
可假如真的問宮雙子喜歡不喜歡這麼“威風”的名頭,他們大概會一如既往異口同聲地說:
這種事情怎樣都好吧?
因為我是天才,所以我的努力就不值得被看見嗎?
因為我被稱為天才,所以我就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嗎?
哎,你看,這些問題的答案都不是一個“是的”就能回答出來的。
更重要的是,無論籃球還是排球,都不是一個人就能拿下整局比賽的運動啊。
“不是啦。”最鶴生單手撐著臉,用吸管攪動著可樂裡的冰塊,使它們發出喀啦喀啦的響聲,“赤司君算是社團裡麵最好的人了……”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
不再折騰可樂與冰塊後,最鶴生拿著叉子戳弄著宮治推到她麵前的漢堡肉。被捏成一團的肉糜分成細碎的幾塊,她吃得很慢,又或者說漫不經心。
垂下的睫毛
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陰影,像一扇半敞開的門。
背後藏著某些女孩子特有的纖細與秘密,宮侑望了兩眼就移開了視線。
畢竟有時候,有的事情不知情比知情要好上千萬分,還方便人在莽夫與謀士之間無縫切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