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於這種因為羞愧而留下的記憶來說,遺忘的前提是“不去觸發”。
隻要沒有任何關聯物能夠觸發這段記憶,那麼它們就會像沉沙一樣靜靜地貼附著河床,任由新的記憶衝刷而過。
“沒人欺負我。”最鶴生吸了吸鼻子,說出了和以前一樣的話。
“騙誰呢?沒人欺負你你能哭得這麼傷心?”宮侑也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相信她的說辭。
宮侑固執的自以為是讓最鶴生失笑。
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哪怕在海盜船擺到最高處時她的臉也是僵硬板平的。
“真的沒有。”最鶴生又小聲地說了一遍,“而且打人會被禁賽的。你還有全國大賽要參加吧?侑。”
宮侑臉上誌在必得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壞,他啞口無言了幾秒鐘,緊接著想出對策:“我可以找個麻袋,把他罩住!不讓他看到我的臉就行了!”
他再次眉飛色舞起來,像是打心底認為這個對策可行性很高。
“……”
“打人不好。”
最鶴生又勸他:“你不能老想用拳頭解決問題。”
“我這還不是為了幫你?”宮侑瞪她。
“為了幫我也不能打人啊。”最鶴生抬著頭與他對視,“萬一你真的不能參加全國大賽了,是想讓我為了你愧疚一輩子嗎?”
“……也沒什麼不好啊。”宮侑嘟嘟囔囔,“你能愧疚到以身相許是最好!事業愛情有一個豐收也不錯啊,冠軍沒拿到到嘴的女朋友也飛了才更慘吧?”
“……”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最鶴生皺著眉,發現自己竟然有點讚同宮侑的觀點。
“但是打人真的不好。”
最鶴生搖搖腦袋,想要把荒唐的想法給甩了出去,長長及肩的頭發已經不會再因為這種幅度的動作拍在她臉上了。
“你是我老媽?還是我老婆?”
宮侑煩躁地“嘖”了一聲。
他忽然感覺很不公平。
憑什麼他總要去遷就最鶴生?
他為了她二話不說地從神戶坐了三個小時的車跑到東京,隻吃了兩三個壽司墊在胃裡一直到現在腹中空空。
結果她半句好話不對他說,隻叫他不要去打人。
搞得他真的有那麼傻一樣!
他宮侑就算再怎麼不冷靜也拎得清出氣和比賽哪個更重要啊!
還有那什麼事業愛情有一個豐收也好——屁嘞!
他才不要隻有一個豐收!
兩個都得到才最好!
明明他隻是想哄她開心一點而已。
可最鶴生呢?
她就隻會擰著兩條細細的眉毛告訴他你彆做這個彆做那個。
最鶴生被他問得隻能沉默。
“你看你又不說話。你都不是,怎麼管這麼多?”
宮侑的聲音抬高了一些,聽起來有點咄咄逼人。
最鶴生愣了一會兒。
隨後她反應過來,眼眶又是一陣酸熱,做出回擊:“那你走啊!”
最鶴生喊出這句話,忽然又想起自己正站在公寓大樓的走廊上,這麼大聲說不定會打擾到其他人。
於是她隻好氣悶地壓低自己的聲音:“當我想管你!”
最鶴生感覺委屈。
有脾氣不能發的委屈,關心被當驢肝肺的委屈。
她瞪著宮侑,卻沒能瞪多久。
間間斷斷地哭了幾個小時的眼睛經不起她長時間的瞪視,上下眼瞼自作主張地眨了眨,將原本就隻是勉強被眼眶兜住的淚水全部推了出來。
她又哭了起來。
這是今天第二次了。
明天眼睛肯定不能消腫,那樣的話灰二就會問她為什麼哭過。
該怎麼解釋也不知道。
畢竟沒考好這樣的理由也未免太幼稚太不成熟了。
然而最鶴生哭得抽抽搭搭地停不下來。
她小小的胸腔每因為抽泣顫動一下,宮侑的愧疚感就加深一分。
這回輪到他愣愣地看著不斷在用手背抹眼淚的最鶴生了。
但最鶴生顯然不想被他看笑話。
她伸手來推站在她公寓門口的宮侑。
最鶴生的力氣很小,扳手腕都會讓人遲疑會不會把她手腕折斷的那種。
可七十三公斤宮侑被她推得一趔趄,差點摔倒。
他在她麵前就跟個斷了腿的錫兵一樣。
最鶴生把他擠開,低頭在包裡翻找鑰匙,她包裡的東西向來很多,想找到什麼並拿出來也不太容易。
空氣裡隻有她抽抽搭搭和翻找的聲音。
然後突然又加入了一陣“咕嚕”的響動。
是空空如也的腸胃蠕動才會發出來的。
“我餓了。”宮侑說。
最鶴生頭也不抬,像是沒聽到。
“你管我吧。”他蹲下.身,將兩隻手放在膝蓋上,仰起頭去找最鶴生垂著的眼睛。
“……對不起?”這刷新了宮侑最速道歉的記錄。
連宮治都沒有過這種待遇。
即使不和宮治道歉,到了第二天他們照樣會因為血緣會因為不得不在起床之後的第一眼就見到對方而和好。
可最鶴生不一樣。
她帶來了一段全新的,宮侑不知道該怎麼照料的關係。
就跟一個養慣了仙人掌的人,現在卻要他去養玫瑰一樣感到迷茫又有點慌張。
因為玫瑰嬌氣,養不好就死了。
如果宮侑不在意,倒是可以放著它去死。
但遺憾的是他在意,還在意得不行。
“我又不是你的誰,乾嘛管你?”
最鶴生嘴尖牙利,用他的話堵他。
宮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簡直想穿越回三分鐘前扇自己。
“連尼拉都比你有良心……”最鶴生低聲說,“隻要我陪尼拉玩,它就會很喜歡我。我叫它的名字,它就會馬上朝我跑過來蹭蹭我……”
宮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因為讓他說自己比狗都不如,他也是說不出來的,他的自尊不允許。
可最鶴生的眼睛被劉海擋住了,他看不見,隻能看到映著點點光暈的水滴落下來。
他想了又想,站起身,在最鶴生反應過來之前捧住她的臉,將她的臉往上抬,然後輕輕地朝她喊:
“汪?”:,,.